我突然不想掙扎了，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安靜地流着淚。
張浩見我不再掙扎了，楞了一下，也停下了。
他走到桌子面前，拿出一根菸，點燃卻不抽，好好地盯着我。
此時我的衣服被他扯得七零八落，除了一個勁掉眼淚什麼也做不了。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春苑的事你也別摻和了，好自爲之吧。就當我沒認識過你。”張浩把煙扔了，背對着我，不看我。
我坐起來，穿好了衣服，輕聲離開了這裡，我還記得張浩在這裡幫我擦過藥，輕聲細語，小心翼翼生怕動作大一點就把我弄疼了。
我在走出門之前又看了一眼張浩，他還是低着頭，沒有挽留，沒有不捨，沒有一絲想要看看我。
甘薇啊，我還記得你說過，就算我去春苑賣，張浩也不會嫌棄我的，可是啊，他現在就已經開始嫌棄我了。
把門一關，我心裡的某個地方，突然像死了一樣。
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我不知道要去找誰，不知道要做什麼，連張浩都說了不要我管春苑的事了，王子鑫也是別人的了，那我該去哪裡安，我還能去哪呢？
我是不是又只能一個人買瓶二鍋頭，宿醉到天亮，麻痹自己，忘記這些不愉快。
跌跌撞撞到了一家小賣部，買了一瓶二鍋頭和一包煙。付錢的時候，發現找不到錢了，正在着急地翻包的時候，一個身影擋在了我面前，幫我付了錢。
是老鬼，他身後還跟着一羣小弟，大家一看他幫我付了錢就開始起鬨。
“老大，要不要我們給你留個空間啊？”一個矮個子的眼鏡男一臉諂媚，後來我知道了他叫李龍，雖然一臉書生氣質，但是打起架來超猛的，是老鬼的得力助手。
“那還不快滾。”老鬼笑笑，一羣人馬上就起着哄消失了。
“你買給誰的？”等人都走完了，老鬼盯着我手上的菸酒問我。
“自己。”我不知道我的眼角是否還掛着眼淚。
“看起來挺文靜一姑娘，抽什麼煙，喝什麼酒。”老鬼把我手裡的煙拿過，自己拿出了一根抽了起來，沒抽幾口，他就把煙扔了，他說抽不慣，拿出了玉溪，自己點了一根，又給我點了一根。
“你怎麼了，一個人還買二鍋頭喝。”老鬼吐了一個菸圈。
“沒什麼？你今天還沒有見小婭嗎？她應該很難過吧。”我突然想起來哭着跑了的小婭。
“怎麼回事？”老鬼一把抓住我，緊張地問着，力道很大，都把我抓痛了。
“你回去看看她吧，她給單陵那小子做了夜宵送去，被他拒絕了。”我想起了，這件事其實都怪我。
老鬼聽了就撒腿往家的方向跑去，可是跑到一半他又拉住了我，讓我和他一起回去，“你也和我回去，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而且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這瞎晃悠。”
不等我同意，老鬼就拉着我跑了。
到老鬼家的時候，明顯小婭已經回來了，把自己鎖在自己的房間裡，任憑我和老鬼怎麼敲門也不開門。
“小婭，你要是再不開門，我馬上就去把那小子砍了。”老鬼用力踹着門。
“哥，你別，你不要砍他。”小婭被這句話嚇住了，立馬把門開開了，她的眼睛已經哭得像核桃一樣腫了。
“乖啊，小婭，別哭啊，你還有哥哥啊。”老鬼一看小婭開了門，就抱住了小婭，話語裡全是心疼。
我一看他們這個樣子，心裡很酸，滿滿都是妒忌。
小婭畢竟還小，很快就安慰好了，而且老鬼很會哄她，“小婭，那小子是不是比哥哥還帥？”
小婭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搖頭了。
“那最帥的哥哥還陪着你，你還哭什麼？放心，明天早上我就讓那小子來接你上學。”老鬼斬釘截鐵地說。
“真的嗎？”小婭一聽就高興了。
“嗯啊，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老鬼點了點頭。
老鬼兩下就把小婭哄高興了，安心地去睡覺了。
“有沒有單陵的號碼？”小婭一進房間，老鬼就問我。
“恩啊。”我翻出了號碼給老鬼，“但是你別爲難單陵好嗎，其實他人挺好的。”我一想到那個長相好看的少年，就覺得他其實沒錯，本來感情這事就不能勉強的。
老鬼冷笑一聲，拿起手機給單陵發了一條短信，那邊很快就回了好。
老鬼把單陵回的短信給我看，說搞定了。
“你給他說了什麼？給我看看。”我剛看見單陵回的一個“好”字，老鬼就把手機拿開了，根本沒讓我看到老鬼是怎麼說的。
“走吧，我送你出去坐車回去吧，這麼晚不回家，你爸爸媽媽也不管你？”老鬼收起了手機，完全不搭理我。
“我沒有爸爸媽媽。”一聽老鬼說爸爸媽媽我的心一酸，不可抑制地哭了起來。
老鬼安靜地看着我哭，遞給了我一包紙，什麼也沒說，把桌子上我買的二鍋頭打開，一個人喝了起來。
“我也沒有爸爸媽媽了。”良久老鬼才開口說着。
“那小婭不是說他們都在外地工作？”我有些奇怪，之前明明說了他們去了外地啊。
“那是我騙小婭的，其實在半年前他們都被抓進了監獄，因爲販毒，一個月前才被槍斃了。”老鬼一口喝了小半瓶二鍋頭，語氣裡瀰漫着無窮無盡的悲傷。
我不知道說什麼，這個世上太多人有着自己的不如意，不止只有我自己過得辛酸難過。
“走，出去我請你喝。”老鬼拿起外套就拉着我往外走，我知道他怕小婭突然醒來。
我們去了一家比較安靜的酒吧，人很少，看得出來他經常來這裡，還有一瓶remymartin的存酒，他讓人把這酒拿出來，給我倒了一杯。
“嚐嚐這酒，賊貴，但味道真的不錯。”老鬼拿着一飲而盡，那一瞬間我覺得他喝下的不是酒，而是滿滿的辛酸淚。
“你瞞小婭瞞得很辛苦吧。”我想到他應該很難過，自己要承受自己爸媽被槍斃的事實，還要裝作沒事人一樣，安慰小婭。
“還好，爸爸媽媽經常不在家，從小就是我帶她，她知道我不容易，也很懂事，從來不向我要爸爸媽媽。”老鬼說到爸爸媽媽的時候，聲音不禁小了下去。
“你是真漢子。”我從心眼裡佩服老鬼。
“來吧，說說你的事吧，眼睛那麼腫。”老鬼吐了一口氣問我。
“我可以全都告訴你嗎？”我真的此時很想有一個人可以傾訴，我已被這些事壓得快要窒息了。
“可以，我總不會去到處嚼舌根吧。”老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這事就要從很久以前說起了。”我突然對老鬼有了一種莫名的好感，毫無忌憚地告訴了他我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們兩個抽了一根菸又一根菸，喝完了整整一瓶remymartin，老鬼又叫了一瓶伏特加。
我說着，他聽着，也不插話，可是他的眼神很專注，即使已經喝了很多酒，可是我還是很清醒，把壓在心裡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他。包括娃哈哈，包括我爸的死，王鋒的出現，和王子鑫的糾葛，和張浩的認識，爭吵。
“你會不會也覺得我是一個婊子。”我早已經流淚滿面了，講到張浩今天和我的爭吵時，忍不住問老鬼。
“這事我不知道怎麼說，你是一個婊子，這毫無疑問，但我卻很理解你。如果我是張浩也會發火吧，誰能忍受自己喜歡的女人和一個老男人苟合。而且他都不知道你的這些被逼無奈，能這樣和你吵也很正常啊，至於王子鑫，你們之間的那種感情恐怕只有你們才能懂吧。”老鬼很平靜地對我說，“這事不能怪你，但誰也幫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
“怎麼救？”我也想救自己啊，但是我什麼辦法都想不到。
“給張浩打個電話，約出來把你告訴我這些，都告訴他吧，他會理解你的，然後我會幫你幹掉老貓的，等你拿到春苑後，自己經濟獨立了，想辦法對付王鋒。”老鬼沉默了片刻後對我說，“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真的嗎？你會幫我嗎？”我的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可是我要怎麼和張浩說，我開不了那個口。”想到張浩我的心又狠狠地揪了一下。
“該怎麼說，怎麼說，這個只有看你自己了。人活一世，不容易，好不容易有個對你好的人，何必互相折磨。也許瞭解你的這些經歷後，他會沒那麼難過。”老鬼說着把手機拿起來給了我，“我有他的電話，打吧，他肯定沒睡。”
“可是我真的開不了口。”我把手機拿起又放下了。
“其實剛纔看見你安慰小婭的時候，我很羨慕她，你知道嗎，如果我今天不遇見你，現在睡在哪個橋洞裡發酒瘋都不知道，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知道甘薇嗎？她現在也過得艱難，我想找她，可是我怕和她說這些，知道這些她會難過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還能瞞小婭多久。”老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我不知道當她知道爸爸媽媽已經不在的消息後會怎樣？”說到這裡這個光頭少年唯一的堅硬開始瓦解，慢慢小聲地抽泣起來。
“老鬼，你不要哭啊，你別哭啊，你還有小婭啊。”看這個堅毅的少年在我面前哭成一條狗，我慌了，這時我的腦袋已經很昏了，酒精開始麻醉我的神經，我只能語無倫次地安慰着他。
那個夜裡我們兩個都喝醉了，
兩個人惺惺相惜地抱着哭了多少次我已經忘了，後來在迷糊中我好像記得我們兩個還結拜了，他信誓旦旦說要好好照顧我，把我當妹妹一樣對待。我也叫嚷着我終於有哥哥了，我也會把他當成親人一樣對待的。
一語成讖，從此我有了一個哥哥，對我不離不棄，讓我體驗到了這世上的另一種情感，親情。
儘管你覺得這個世界骯髒不堪，可是你總會遇見一些好人，沒什麼緣由，不計一切就會對你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