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十字街一家裱字畫的作坊留連半個時辰,買了一部《地藏三經》本願經、佔察業報經、十輪經和一幅《閱公塔詩讚法帖》。
作坊的主人年屆花甲,姓王,一團和氣笑口常開,請他在客堂款待,徹一壺好茶待客,以爲他真是來九華遊山的讀書士子,述起太白書堂的沿革興衰如數家珍,介紹九華名勝滔滔不絕。
但他意不在九華,不久便探上正題。
“王東主,貴地山青水秀,九華又是江東香火之宗,怎麼似乎並不怎麼繁榮,城地甚小,戶不及千,豈不可怪?”他問。
“公子爺難道還沒看出來?”王東主含笑說:“敝縣山多田少,地非衝要,當然沒有沿江的商埠繁榮,來往的幾乎全是香客,能繁榮得起來嗎?”
“東主祖籍青陽吧?”
“不,本籍六安,遷此已有四代。”
“算起來東主已是本地人了。”他喝了半口茶:“南大街有一家姓廣的人,好像是罕姓呢。”
“哦!你說的是廣二爺廣家。不錯,廣是罕姓,在敝城僅此一家。廣二爺爲人樂善好施,是本城的仕紳,祖上據說在前朝出了一位什麼功名,但他不是本城人。”
“這怎麼說呢?燈箱上寫着丹陽郡,這裡是漢丹陽郡地嘛!”
“廣二爺的尊翁在十餘年前方遷來本城落籍,所住的宅院是向本城的破落戶陳浩買的,在山上還有一座避暑別墅,通常約在六月初上山。漢丹陽郡大得很呢。”
“哦!這時大概已經上山了,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只有兩個老僕照管。”
“山上的別墅可有名稱?”
“叫九華精舍,那也是買來的,花了三年工夫改建,不到冬天不下山。聽說,廣二爺還是吉祥寺的護法檀越。但據我所知,他家裡供的神好像是玄天大帝。”
“是天師道弟子?”
“不知道,敝地的人皆是供佛的。”
“平時他大概有不少外地朋友來訪吧?”
“這個……好像沒聽說過,往來的都是本城仕紳,聽說他的九華精舍,倒是經常有朋友寄居。”
不能再探詢了,以免引起王東主的疑心,消息已經夠豐富了,這已經證實這位廣二爺,明裡是地方仕紳,暗裡是隱身的問題人物。
九華精舍已毀,消息居然尚未傳抵縣城,頗令他感到意外,也許是王東主很少過問外事吧?
那麼,有關廣二爺的消息是真是假?必須再仔細打聽求證。
他在別處走了一趟,技巧的向人打聽,除了廣家供的神無人知悉之外,其他各事皆證實了王東主的消息是正確的。
九華精舍被毀的消息,城裡已逐漸傳開了,有人說是被強盜打劫,有人說是燃炮不慎而失火的。
難怪姬莊主在廣家逗留,顯然已得到九華精舍被毀的消息了。
申牌初,他返回九華老店,一腳踏入店門,首先便發現店堂的兩名店夥神色有異,見到他便匆匆轉首他顧,並未向他打招呼。
再就是掌櫃先生和小廝,一反往常含笑道好的神情,惶然低下頭不敢正視。
他嗅出危險的氣息,沒來由他心潮一陣洶涌。
“危機來了!”他心中嘀咕。
他久走江湖,具有江湖人的敏感與機警的反應,這瞬間,他已決定對策。既然李駒兄弟已經暴露身份,他已用不着裝瘋扮傻了。
上房前面是寬闊的院子,廊下襬了一些盆景,院中是石板鋪的地面,是供客人活動的地方。
他沿走廊泰然而行,徐徐到了房外,不由疑雲大起,鎖仍在門扣上,似乎不曾有人進入,怎麼四面不見有人?難道對方並未派人在此監視?也許是疑心生暗鬼,根本沒有人來找他呢。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至少李駒兄弟絕對放不過他,他已經表示要攪散寧王的爪牙網羅黑道羣豪的陰謀大計,李駒兄弟也知道他藝業驚人,不派人找他纔是怪事。
他掏出鑰匙開了鎖,淡淡一笑,無所顧忌地推開房門,笑道:“你們這時纔來,在下大感意外。呵呵!在下有件事大惑不解,能見教嗎?”
房內有三個人,老僕李忠,天罡手趙恆、小姑娘家風,三人的神色極爲凝重,小姑娘更是愁容滿面。
“老弟臺,請立即帶了行囊離店。”天罡手抱拳誠懇地說:“客店已受到監視,不久將羣魔畢集,大邪的朋友已發現老弟返店了。”
“大邪的朋友並不可怕。在下怕你們碧落山莊的人。”他沉下臉冷冷地說:“你們昨天上了山,怎麼就趕下來了?你以爲憑你們三個人,就可以把在下弄上山去嗎?”
小姑娘不會客套,急急接口:“二哥,不要說些纏夾不清的廢話了,今早南乞找到了北丐……”
“你叫誰二哥?我不再上當了……”
“你聽我說好不好?”姑娘搶着說:“北丐已將你的事……”
“你們把北丐怎樣了?捉去送給妖道剝皮抽筋?”他厲聲說:“我警告你們,北丐如果有了三長兩短,你們最好趕快返回碧落山莊,周某不把武陵山搞個天翻地覆,就不配稱神龍浪子。”
“你這人……”
“我受夠你們了。”他不耐地說:“去做你們的富貴榮華夢吧,不要來打擾我。”
聲落,身形一閃,像鬼魅幻形般消失在房門外。
“二哥……”姑娘驚叫,疾衝出房。
三人到了門外,院中寂寂,哪有永旭的人影?
“他真的氣瘋了,平時他是笑容可掬的。”老僕李忠苦笑:“他把兩位賢侄看成知己,卻發現兩位資侄是妖道李自然的貴賓,難怪他生氣了,唉!這……這如何是好?”
“忠伯,糟透了,他本來就對我們有成見。”姑娘哭喪着臉說:“他這一走,我們到何處去找他?忠伯。還是派人回家……”
“回家又能怎樣?遠水救不了近火。”天罡手垂頭喪氣接口:“難在我們不能出面向妖道索人。這會誤了兩位賢侄的性命,妖道更可挾人要脅,我們……再說。咱們人手不足。而且也無法與妖術對抗。依北丐所說的情報看來,恐怕唯一能剋制妖道的人,就是這位神龍浪子。”
“我們得趕快離開了。”侯剛無可奈何地說:“醉仙翁親自帶人來下手,要捉周老弟替恨天無把報仇,那老酒鬼把恨天無把的賬,也算在周老弟的頭上啦!他們不敢找妖道拼命,卻把周老弟看成罪魁禍首,我們不可捲入,以免暴露身份。”
“可是,侯叔,我們怎辦?”姑娘焦慮地問。
“找他,這件事必需解釋清楚。”
“難在他不肯聽我們解釋。”李忠說:“剛纔他不翻臉,已經很難能可貴了。”
“只有他才能告訴我們兩位哥哥與靳叔落在妖道手中的內情,非找到他不可。”姑娘堅決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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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有了。”姑娘鳳目一轉,臉有喜色:“他不會聽我們解釋,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對付他。”
“小姐的意思是……”
“找到他再說,走!醉仙翁人手足,盯住他們定有所獲。”
三人出店的同一時間,永旭也進了自己的客房,匆匆收拾簡單的行囊,留店錢在牀上,躍登瓦面從店後開溜。
他對碧落山莊的人深懷反感,所以不聽姑娘的解釋,還以爲姑娘要說服他向妖道投靠的呢。
他走後不久,大批黑道羣豪趕到,立即四出追蹤。
路只有一條,夜間走路的人,決難逃過眼線的監視,因此永旭不打算連夜上山,他在城門關閉之前出城,在偏僻處藏妥行囊,二更天再由水門附近偷越城關人城,三更初接近了廣二爺的宅院。
他這種出而又入的誘敵術,可以擺脫跟蹤的人。
果真收效,醉仙翁一羣人在城外大索四郊。
廣二爺在這裡潛伏了十餘年,改建了九華精舍,精舍有地窖或通向外面的地道,更可能有機關陷講。
這棟大宅是否也有這些自保的禦敵設備?順天王逃亡五載,與廣二爺有何關係?
姬家的人在此落腳,是不是巧合?姬少莊主的妻子練有太乙玄功,姬家的人當然也具此絕學,雖然他們在午間從南陵抵達青陽,昨晚那位蒙面人似乎並未下山,姬家的人已無嫌疑,但住進廣家,必定與蒙面人有所關連。
這些事他必須查明,而且不能暴露身份,因此他今晚穿了灰黑色的夜行衣,戴了僅露出五官的頭罩。
三更初,他像鬼魂般出現在廣宅的東跨院,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廂房的黑暗角落。
搜了幾處地方,並未發現警哨。
人都睡了,整座宅院寂靜如死。沒有任何可疑徵候,沒有任何機關埋伏。
宅院共有十餘間建築,要不了片刻便可搜遍。
他不能找人問口供,那會打草驚蛇。
四更將盡,毫無動靜。
他像守在鼠洞口的貓,耐心地窺伺着每一可疑角落。
五更的拆聲傳來,一個黑影幽靈似的出現在後院的暗影中,從外面飄入的身法十分輕靈,輕功已臻化境。
黑影似乎對廣宅十分熟悉,毫不遲疑地飛越內進房舍,飄落在東跨院,在院中小立片刻,然後到了南首的廂房前在門上,輕釦三聲。
廂房門悄然而開,裡面的人低聲問:“信帶到了?”
“帶到了。”黑影低聲說:“情勢不易控制,請火速上山商量。”
“醉仙翁那些人所找的周姓書生,身份證實了嗎?”
“只知他姓周,連真名都無法查出。”
“那兩個姓李的小輩,不是說他叫周永旭嗎?”
“他們的姓名全是假的。”黑影肯定地說:“李駒兄弟的身份,五靈丹士恐怕料錯了,碧落山莊決不會僅派一個飛天大聖保護兩名子弟外出闖蕩,飛天大聖的藝業並不是第一流的,何況那位僕人李義,是不是飛天大聖尚難判定。不過,等過兩天就可以知道真假了。”
“怎麼要等兩天?”
“離魂鬼母即將趕到,她的離魂大法,可以令任何人在神智迷亂中吐實。”黑影說,退了一步:“天色不早,兄弟告辭。”
“好,家父將立即動身。哦!請轉告天師,那個姓周的書生,恐怕就是咱們所要找的人,他原來與韋勝同行,但似乎不會武藝。兩人同名,會不會是巧合?因此,人抓到之後,務必將人留下,而且決不可讓他與魔邪雙方的人合作。”
黑影抱拳施禮。應喏一聲,退出廊下以一鶴沖霄身法登上瓦面,由原路出了廣宅,隱入黑暗的后街。
不久,出現在城西南角的城頭上,飄落城外越野而行,折入登山的大道,展開腳程向九華急趕。
趕了半里地。道旁的樹林中,踱出一身黑衣戴了頭罩的永旭,揮手示意笑道:“閣下,你纔來呀?”
黑影止步,一雙眼在微曦下閃閃生光,一按插在腰間的劍把沉聲問:“卸下你的頭罩,讓在下看看你是誰,爲何攔路?”
永旭徐徐脫去頭罩,笑道:“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姓周書生,你就是那些拚劍陣年輕人兩首領之一。”
“咦!你……”
“感到奇怪嗎?”永旭拔出腰帶上的摺扇:“呵呵!在下要知道你向姬少莊主所傳的口信,希望你合作。”
黑影知道不妙。
傳口信時,雙方說話的聲音甚低,這位自稱周姓書生的攔路客,居然知道內情,可知對方必定早已在廣宅潛伏,而且竟能趕在前面攔截,對方的藝業不問可知,不由心中一懍,以奇快的手法拔劍,先下手爲強,突然身劍合一搶先動手,劍虹如電,奇快絕倫。
永旭更快,向側一閃,不但脫出劍網,而且直追黑影的左肋背,摺扇一揮,一沾即走,飄出丈外避開第二招快攻,徐徐遊走說:“怪事!你閣下的劍術,比那些年輕人差了一大截,你怎配做他們的首領?”
說話間,他左閃右避,在黑影一連十餘招狂攻下從容出沒,在劍網中游走自如。摺扇間或點出直攻對方的要害,迫對方撤招易位,那快速辛辣的劍網,根本無法控制他的中宮。摺扇卻可從劍網的空隙中遞人。點打敲撥靈活萬分,已完全掌握了優勢。
黑影知道絕望了。虛攻一招撒腿就跑。
永旭呵呵笑,如影附形釘在對方身後笑道:“你往縣城跑,不會如意的,挹秀山莊的人。這時大概還在兩裡外。他們不會是你的救命菩薩。哈哈!你就別走啦!”
他說話的聲音怪怪的。人緊跟在對方身後不足八尺,伸手可及,而語音聽在黑影耳中,似乎遠在一二十步外。
因此黑影根本不理睬他的威脅,無暇後顧全力狂奔,快得如同星跳丸擲,每一起落足有三丈以上,逃命的速度委實令人咋舌。
但永旭的輕功更是驚人。腳下如行雲流水,如同影子般附在對方身後,像個有形無質的幽靈。
聲落,摺扇一伸,不輕不重地點在黑影的身往穴上,左手一伸,便抓住黑影的腰帶說:
“不要往地下栽。”
“當!”黑影的劍墜地,衝勢已止。
永旭插好摺扇,拾起劍,將人挾在脅下說:“離魂鬼母會問口供,在下也有一套妙方。
不怕你不吐實。且等一等,姬家的相好該快到了。”
他隱入路旁的竹林,片刻,人影來勢似奔馬,男女老少一大羣。
除了畢夫子夫婦,其他的人全到了,姬少莊主領着日月雙童在前面領路,韋勝扛着大鐵棍,跟在姬老莊主身後,腳步聲最重,他那根大鐵棍真是個累贅。
永旭等他們去遠。方挾住黑影回到路旁說:“果然不出所料,他們登山與妖道會會,把畢夫子夫婦留下,他們自己去遊山啦!唔!先問口供再說……咦!這麼早就有人上山?”縣城方向。施施然來了一個人,遠在百步外,看走路的步伐,便知是個高大健壯的年輕人,穿黑直綴,佩了劍。背上還有一個半大不小的包裹,不是香客,是個落魄的江湖人,很可能是替大魔大邪助拳的朋友,昂首闊步行色匆匆。
他懶得理會,越過路面,向對面的樹林走去。
入林十餘步,背後傳來了叫喚聲:“喂!你扶住一個人,是劫路的?給我站住。”
他扭頭一看,剛纔那位江湖客,正站在路旁向他注目。
東天已出現魚肚白,樹林並不密,練武人目力佳,相距十餘步,雙方皆可看清臉形輪廓。
果然是一位年輕人,粗眉大眼五官十分出色,可惜臉都不帶表情,那雙清亮的大眼神光炯炯,身上散發着危險氣息。
永旭心中一動,這位年輕人的神態,與那八名排劍陣的年輕人太相像了,原來這位被擒的仁兄帶有保鏢呢。
“我們到林內玩玩。”他說,向林深處急走。
年輕人疾射而來,身形之快,比被擒的黑影迅疾得多,冉冉而至緊跟不捨。
永旭暗暗心驚,可能碰上對手了。
他腳下一緊,速度突然增加。林深半里左右,出林百十步荊棘已盡,眼前出現一處兩畝大小的短草坪。
身後,年輕人比他晚二十步左右。
他掠至草坪中心。將俘虜往地下一丟,一聲長笑。回頭向掠來的年輕人迎去。奪來的長劍向前一拚。叫道:“好手難尋。這裡正好放手一拚……好!”
“錚”一聲劍鳴。年輕人接了他一劍。借勢側飄丈外,百忙中拔劍接招,手法驚人地快捷。雙方接觸快逾電光萬火,劍上的造詣出類拔粹。
晨曦下,雙方都可看清對方了。
那是一個年約二十出頭的英俊年輕人。身材與他一樣高大健壯,低色如古銅,一雙大眼清澈明亮炯炯有神。
人與人之間,第一印象最爲重要。
對方儀表不俗,同樣健壯、年歲相關,而且劍術的確不錯,因此,永旭對這位年輕人平空生出五七分好感,也涌起惺惺相借的念頭。
這位年輕人的氣概,與駒兄弟又是不同。沒有李駒兄弟那種公子哥兒的自負,而多了江湖浪人的自尊與成熟的沉穩氣魄。
年輕人解包裹丟至一旁,舉劍逼進,舉劍的手顯得鬆弛無力,但劍隨手動渾如一體。
永旭一怔,欣然說:“好啊,精神內聚,六合如一,靜時如輕雲淡霧,發必似雷轟電掣,這纔是劍道神髓,閣下已修至身劍合一境界,咱們將有一場真正的龍爭虎鬥。”
年輕人似乎懶得說話,以行動作爲答覆,劍化長虹拚空而進,恍若電光一閃,快得幾乎令人肉眼難辨。”錚!”永旭一劍振出,隨勢急進,反手撇劍反擊,電芒指向對方的肋下,急如星火。
年輕人沉劍移位,“錚”一聲架開他的劍,換了一照面,以“亂灑星羅’便攻。反應迅捷絕倫。一口氣灑出十餘道虹影,每一劍皆志在必得。聲勢之雄無與倫比。劍氣直追八尺外,進退如電銳不可當。
永旭用上了真才實學。接招化招毫不放鬆。不時以排山倒海似的聲威反擊,互搶機先快攻。
但見劍影漫天徹地,人影快速地進退盤旋,你來我往各展奇學,險象橫生危機間不容髮,雙劍的接觸聲如聯珠,好一場快速絕倫的龍虎爭鬥。
各攻了百十招,速度仍未減弱,十丈方圓內的及膝茅草,被踐踏得幾乎全部偃倒,斷了的草葉被劍氣迫得四散紛飛。
朝霞滿天,兩人的攻勢似乎更爲猛烈,神色肅穆渾身汗霧蒸騰,靈活的移位更爲快速,似乎勢均力敵,短期間很難分出勝負來。又是百十招過去了,腳下終於逐漸慢下來了,最後傳出三聲鏗鏘的劍鳴,劍虹與人影倏然分開。拉開了兩人空間。
年輕人是斜向飄退的,馬步一沉,立即迅疾地轉身向敵,而且迅速移步迫進,舉劍的手依然呈現鬆弛狀態,但呼吸已有點不平靜了,虎目中涌現疲容。
永旭是正面後退的,雙腳落實迅即滑進兩步,左袖拭掉額旁的汗水,沉靜地說:“沒有藏私的必要了,咱們以內力分高下吧,這樣拖下去,大概拖上三天三夜也無了局,閣下是周某所碰到的最佳劍手。”
“在下也有此同感。”年輕人冷然發話,聲落刻發,一招“靈蛇吐信”疾探而入。
招式極爲平常,但劍上的潛勁卻大得驚人。劍發出的瞬間,真力驟發如同山洪崩瀉,劍身出現異象。似乎亮度突然增加數倍。
鋒尖更是光芒耀目。劍吟聲如同雲天深處傳來的隱隱殷雷。
真拚老命了,這一劍如果沒有更強勁的內力。絕對阻不住長嘯直入的可怕衝刺、除非能及時閃避。
“錚!”永旭一劍封出,震偏對方刺來的劍尖,立還顏色以“飛星逐月”回敬。他的劍也出現異象。鋒尖似乎隱現一道非虛目實的尺長電虹,隨劍吞吐如同活物。
“錚!”年輕人一劍急封,鋒刃接觸,火星飛濺。
罡風驟發。雙方的劍氣發揮威力。
年輕人被震得側射文外,臉色大變,左足先着地,身形一挫幾乎滑倒。身形在一挫一滑間,左手疾揚,一把飛刀以令人肉眼難辨的奇速,射向轉身移位作勢跟蹤追擊的永旭,一閃即至。
永旭的劍一振,叮一聲飛刀應劍震成十數段碎屑。
“你的飛刀相當可怕。”永旭凜然地說:“你不是一個講武林規矩的人,我不會燒你的。”
年輕人冷哼一聲,站穩舉劍邁出兩步,劍式變了,先指天后指地,左手的劍決虛劃一周天。然後劍身斜橫肩外,刷一聲從下面畫一半弧向前拂出,舉步欺進。
永旭一驚,到從上方畫一半弧拂出,虎目生光莊嚴地說:“你要用大羅劍對付我。虛雲逸士狄前輩失蹤多年,居然調教出你這種爲虎作悵,不守武林規矩的門人子弟,在下要替狄前輩教訓你。”
年輕人臉色一變,訝然問:“你知道大羅劍?你知道狄前輩?”
“當然知道。七年前在下曾經與家師拜望他老人家,此後即不知他老人家的下落。咦!
你稱他老人家爲前輩?你想欺師滅祖?”
年輕人長嘆一聲,收劍說:“在下不是他老人家的門人子弟,卻受業於他老人家。既然他老人家是你的長輩,在下不能和你動手。”
“你是大小羅天的人?”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年輕人黯然地說:“大小羅天的人。整整追殺了我四年之久,我已經不耐煩了。”
“哦!你是……”
“我姓辛。你真不知道狄前輩的下落?”
“哦!我想起來了,你姓辛……哎呀!你就是追雲拿月羅前輩所說的辛文昭、”永旭欣然地說,收了劍:“三年前兄弟伴師行腳京師,見過追雲拿月,他語焉不詳,說話諸多顧忌,他老人家十分推崇你的。有關大小羅天的事,江湖朋友知者不多,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你是……”
“兄弟周貂,字永旭,江湖匪號稱神龍浪子。家師與狄前輩交情不薄,九年前別後,行腳天下即不再聽說他老人家的蹤跡,你也不知道?”
“四年前大小羅天被官兵所毀,在下只知道他老人家在我被派赴京師的當晚失蹤,此後即下落不明。哦!永旭兄,你這次來九華“來準備攪散寧王網羅天下黑道羣豪的毒計,你……”
“我想見見幾位舊日一同受苦受難的弟兄,三天前我在彭澤知道他們的行蹤,因此晝夜兼程趕來了。”辛文昭心情沉重地說:“那個什麼江莊主搜遍天下,帶了無數高手要置我於死地。有幾次幾乎遭了他們的毒手。因此。我不想再逃了……”
“對,逃不是辦法,你應該反擊。”
“這就是我重遊舊地的原因,我不能永遠逃避,對付那些喪心病狂的人,有如對付惡犬,你只有主動打他,他纔會怕你。”辛文昭憤憤地說。
“好,我想。我們可以從九華開始。”永旭欣然地說:“你等一等,我處置了那位走狗,咱們一起上山。”
“走狗?你是說……”
“我捉住了一個大小羅天的人,山上還有十個。”永旭一面說,一面走向丟在草叢中的俘虜。
俘虜是個高大的中年人,一雙鷹目不住地煥發出厲光,卻盯着一旁的辛文昭發徵,眼中有恐懼的表情,赫然是先前扮香客帶了六個人上山,叫一個姓段名嶽的同伴,教訓不戒魔僧的人。
辛文昭一看清對方的臉容,吃了一驚,本能地急退兩步,臉色一變。
永旭旁觀者清,說:“兄弟已制了他的身柱穴,正打算問口供呢。”
中年人突然說:“辛文昭,放我一馬,我負責向江爺解釋,保證今後不再追究你以前的過錯。”
“你們從來就沒有放過我,你們也從沒教過我寬恕敵人。”辛文昭定下神說:“因此,我不能放你一馬。你李管事也不配在姓江的面前求情,我也不會放過向你們報復的機會。”
“辛兄,你認識他?”永旭問。
“認識,他從前是大小羅天的管事。我只知道他姓李,是個毫無人性的畜牲,他一雙手曾經殺死了十幾個可憐的兒童和小女孩;大小羅天在八年中,虐殺了近兩百名兒童和小女孩。”辛文昭咬牙切齒地說:“寧王爲了訓練一些高手刺客,擄來二百八十名十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男女兒童,預定訓練十年,在我被派出之前,八年中共死了一百六十八名之多,想起來就令人不寒而慄。”
“你要饒他嗎?”永旭問。
“殺!”辛文昭兇狠地說,接着神色一弛長嘆一審:“這四年來,我像一頭在獵圍中的狐,只有憑機智苟全性命。這期間,出生入死步步殺機,深深體會到人活着的確不易,要生存,逃避決非上策,只有展開兇狠的反擊,才能令對方有所顧忌,因此,這就是我追蹤他們的原因所在,我要逐一殲滅他們,才能保障我的安全。李管事,把江莊主的行蹤告訴我,我向周兄求情放你一馬。”
“在下不知莊主的行蹤,只知道他親自帶人追蹤你的下落。”李管事說,眼中有兇狠的表情:“辛文昭,天下各地皆布了眼線,安了百十處秘窟,你躲不住的。聽在下的勸告,斃了這姓周的,在下保證替你在莊主面前關說,不追究你叛逆的罪行。這是你最好的歸隊良機,千萬不可錯過,你還不動手?”
“既然你堅不合作,辛某不管你的死活了。”辛支昭向後退,轉向永旭說:“周兄,該怎辦你就瞧着辦吧。”
“辛文昭,你……”李管事大叫。
永旭一把扣住李管事的下顎,抵住了牙關。探手人懷摸出一顆指頭大的灰色丹丸,捏破蠟殼笑道:“這是藥王成野先的安神丹。他的四大神丹中名列第三的不傳秘藥,專用來醫治後天瘋癲的奇珍。吞下之後,片刻便體安神飽半睡半醒,有問必答,可以令病人把蘊藏在內心深處數十年的秘密,毫不保留地吐訴出來,從此找出病的根源。閣下,片刻之後,你會把你祖宗十八代見不得人的事全部吐露出來,這比離魂鬼母的離魂大法方便多了,離魂大法對一些意志堅強的人沒有多大用處的。”
他將丹丸硬塞人李管事的口中,仍捏住牙關不放,以免李管事嚼舌自殺,向辛文昭說:
“辛兄,你也來吧。知己知彼,纔有制勝的把握,是麼?”
“我問他……他會說?”辛文昭意似不信地問。
“任何人問他都會說,這與離魔大法完全不同。”
“哦!也好,你先問吧。”
“要等片刻藥力方能行開,藥效可支持半個時辰。”
片刻,李管事的手腳肌肉開始鬆弛,慢慢地呼吸轉弱,軀體逐漸發軟,緩緩地閉上了鷹目。
永旭放了扣牙關的手,把李管事的身子擺平,解了被制的身往穴,李管事像個快斷氣的人。
接着,眼瞼張開了一條縫,似乎已恢復了一些知覺。
“李管事,你的大名是什麼?說吧。”永旭用穩定的嗓音問。
“我叫李順。”李管事不假思索地答。
“你帶了多少人來九華?誰是主事?來九華有何要事?”永旭接着問。
“共有十一個人,主事是李天師,我奉命帶到向他報到,負責收拾那些不肯投效的黑道朋友。”
“今早你下山傳口信給誰?”
“傳李天師的口信給姬莊主,要他們挹秀山莊的人立即上山相機行事。”
“挹秀山莊的姬莊主,也是寧王府的人?”
“我不知道,我只負責傳口信,可能是李天師請來的人,據李天師說,挹秀山莊的人,藝業比大小羅天的人強得多。”
“昨晚九華精舍怎樣了?”
“被羣豪放火燒了,我們從地道脫身的。李天師爲了這件事很不高興,把五靈丹士罵了個狗血噴頭。這些黑道人不易對付,因此天師決定提前發動,因爲大邪的好友二邪三眼天尊今午定可趕到。三眼天尊兩年前便投效天師,這次去請挹秀山莊的人前來炫露實力,他負責說動大邪的人投效。”
“大魔那一面,你們收買了些什麼人?”
“我不知道。”
“挹秀山莊的人中,有沒有一個廖麻子?”
“不知道,我們不知道挹秀山莊的底細。”
“姬老莊主是不是練了太乙玄功?”
“不知道,不可能的,他的劍術也平常得很。”
永旭搖搖頭,向辛文昭低聲說:“浪費了一顆靈丹,這位仁兄所知道的事少得很。辛兄,你問吧。”
“李管事,江莊主目下在何處?”辛文昭接着問。
“目下坐鎮湖廣武昌府,不肯回南昌,他發誓要將叛逆辛文昭那四個小畜生擒住剝皮抽筋化骨揚灰。寧王爲了這件事很不高興呢。”
“哦!四個人都沒抓住?”
“沒有。最後一次發現辛小畜生的地方是四川,莊主猜想那小畜生可能逃向雲貴,也可能逃往交趾去了。”
“誰差遣你們來九華的?”“是李天師向莊主要人,莊主便派我們來了。”
“莊主會不會來?”
“莊主不會來的。大小羅天之敗,罪魁禍首應該是李天師,要不是李天師向莊主要人到山東殺費大學土,怎會有辛文昭叛逃的事發生?莊主建立大小羅天訓練人才,預期十年。真不該早兩年將人派出的。功敗垂成,莊主恨死了李天師,但李天師是寧王面前的紅人,莊主不得不敷衍他,所以派了我們十一個人來。”
辛文昭整衣站起說:“不必問了,周兄,兄弟要跑一趟武昌。”
“去找江莊主?江莊主是誰?也許我知道他的底細呢?”
“我只知道他叫江莊主,寧王的心腹,大小羅天的主事人,虐殺一百六十八名男女童的元兇。”
永旭轉向李管事問:“江莊主的真姓名是什麼?”
“不知道,大家都不敢問,也許大總管甘飛知道他的底細。”
永旭不再多問,一掌拍在李管事的天靈蓋上,站起說:“辛兄,你到武昌,我上九華。
咱們就此分手。”
“周兄,你對付得了大小羅天十名高手的圍攻嗎?”辛文昭關切地問。
“如果是三天前,兄弟有兩個幫手。破他們的十人劍陣當無困難,目下……兄弟會小心應付的。”
“周兄,如果你能助我到武昌對付江莊主,我助你在九華攪散他們的網羅毒計,如何?”辛文昭滿懷希望地問:“說實話,兄弟對付不了江莊主。狄前輩還來不及將大羅劍的絕招大羅三絕教給我,我便被派到山東行刺去了,我會的江莊主都會,只有你才能剋制得了他。”
“這個……”
“周兄,寧王興兵造反迫在眉睫,兵馬攻城略地並不可怕,怕的是先期派赴各地的密謀刺客作內應,而那位江莊主就是密謀刺客的主事人。周兄,你能袖手不管?”辛文昭抓住永旭的臂膀猛搖:“你說,我這要求過份嗎?”
“好吧,一言爲定。”永旭欣然地說:“這位李管事已證實你的身份,我完全信任你。
辛兄,你今年貴庚?”
“虛度二十一春。你……”
“我少你一歲,咱們兄弟相稱。先找地方隱身,今晚我們上山,鬧他個雞飛狗走,如何?”
“永旭弟,我聽你的。”辛文昭興奮地說:“永旭弟,不要怪我用暗器不講武林規矩,那是八年血淚訓練出來的壞習慣,現在想改真不容易,但我答應你一定改……”
“是的。辛大哥,一定要改,用暗器會誤傷的,到底不大光明。走吧,我想聽聽有關大小羅天的事。”
“咱們一面走一面說,說來話長,包之。那是一場恐怖的惡夢,至今我仍然感到毛骨諫然。”辛文昭一面走一面說:“我家在鄭州,十歲那年跟族中子弟趕廟會。被那些劊子手抓來了。從鄭州到達大小羅天。沿途共死了二十一三名男女兒童。他們從天下各地擄劫有秉賦的兒童帶來訓練,正德二年正月初一開訓,共有兩百八十名,沿途死了多少。天曉得。所有的教頭,都是武林中被逼來的高手。第七年狄前輩光臨。他老人家大義凜然,親授我俠士之劍,教我明辨是非,教我處世之道。可惜第二年我被派至山東行刺致仕大學士費宏,我總算知道了他們的底細,及時脫身遠走高飛,從此亡命海角天涯,多次逃出他們的追殺魔掌,總算留得命在。永旭弟,你很難想像那種慘無人道的訓練是如何可怖,不分晝夜不論時刻皆有殺身之禍,直至我被派外出的一天爲止,兩百八十名可憐蟲,只剩下一百十一名倖存的人。”
“辛大哥。你認識一個姓段名嶽的人嗎?”
“段嶽?知道,他是第二隊的人,很不錯。”
“難怪他把不戒魔僧整慘了,雖然他比你相差很遠。”
“他來了?”
“在山上。還有一位姓婁的受傷必定是死路一條。”
“姓婁……唔,對,婁毅,他還是我的隊友呢。”辛文昭悽然長嘆:“唉!他怎麼不找機會逃走?永旭弟,見了我那些弟兄,希望你不要太早下殺手,我希望能說服他們掙脫魔掌重獲自由,請答應我好不好?”
“我會給你機會的,辛大哥。”永旭誠懇地說。
入暮時分,兩人出現在登山小徑上。
辛文昭仍是那一身落魄裝。但包裹已不在背上。
永旭則換了本來面目。左須有一條刀疤,右耳前有一塊胎記,也穿了褐衣,佩上了劍。
兩人走在一起,同樣高大健壯,同樣打扮。的確像兩個落魄的江湖混混。
頭天門在望。沿途滿山翠竹,暮色四合,道上已不見行人香客。
前面才餘步外竹影搖搖,路旁鑽出五個人;老僕李忠、天罡手趙恆、侯剛、凌雲鳳姑娘、小童紫電。
姑娘迎面攔住去路,撅起小嘴雙手叉腰,擺出母老虎兇巴巴姿態,氣虎虎地叫:“神龍浪子,還我公道來。我知道你的化裝易容術了得,所以綽號叫神龍,但你瞞不了我的,我連你藏身的地方都找到了,在此地等你來。”
辛文昭哼了一聲,說:“永旭弟,你們是對頭嗎?我打發他們走路。”
“不,我打發他們。”
永旭上前冷冷地說:“姑娘,不要欺人太甚,在下不與你計較,幸勿相逼。”
“你……”
“在下不屑與你們打交道……”
“不由你不打交道。”姑娘大聲叫嚷:“山上發生的事,我們都打聽清楚了,我找你要人。”
“什麼?你找我要人?”
“當然找你要人。”姑娘理直氣壯迫近他身前:“你和我兩位兄長稱兄道弟,你慫恿他們上山惹事招非。同時落在綠衣仙子手中,你逃得性命。卻把我兩位兄長斷送了,我怎麼不該找你要人?”
“你……你簡直……”
“你脫身的經過難辨真假。一定是你用詭計誘我兩位兄長入殼交給妖道的。兩位兄長定然被妖道所逼任由他擺佈,因此我必須找你要人。只有一個辦法可證明你的身份,那就是把我兩位兄長救出來。不然你殺了我們滅口好了。”
凌雲風姑娘改變策略,不再軟求而用放潑的手段來對付永旭,倒真把永旭纏住了。
她未帶劍,叉着腰挺着酥胸往永旭面前擠,秋水明眸中赫然有淚水,那情景真夠瞧的,任何人也無法翻臉發威。
永旭無可奈何地向後退,哼了一聲說:“你不要血口噴人。好,你已經打聽過了,知道你兩位兄弟挺身而出,向天下羣豪表示身份的情景嗎?你碧落山莊的聲威果然不凡,真唬住了不少人呢?”
“你不知道他是被迫的嗎?你……”
“見了鬼了!被迫?他倆那興高采烈的自負神態,會是被迫出來的?你到底在搞什麼陰謀詭計?”永旭神色冷峻,站定不再後退:“告訴你,你們阻止不了我的,你如果認爲在下當真怕你碧落山莊,那就打錯主意了。”
他忿然停下來理論,便落入家鳳的圈,他如果不聽解釋一走了之,姑娘也無奈他何。
“你說的也許有些道理。”家風正色說:“但我問你,如果你落在妖道手中,妖道用死來威脅你,用歹毒的藥物來控制你,你怎辦?一死了之,是不是?”
“這個……”
“你會不會暫時忍耐,候機自救?”
“可是……”
“這不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碧落山莊的子弟,出外遊歷前後不足百日。敝山莊遠在湖廣武陵深處,那是人間勝境世外桃源,山莊的子弟決不會在榮華富貴下低頭,決不會助任何人興兵造反茶毒蒼生。”
“哼!你要我否認眼見的事實?”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你是否錯了。”
“你是說……”
“把我兩位兄長與靳叔從妖道處弄出來,離開那些喪心病狂的人,由他們親自表明態度。”家鳳毫不放鬆套住他:“二哥,這不算過份的要求吧?是你把他們斷送了的,不是嗎?”
“你……”
“我們的人都到了,一切聽你安排。”
“這樣好了,我盡力而爲。當然,我不能逃避責任,我會盡全力援救他們。”他讓步地說。
“謝謝你,二哥……”姑娘雀躍地說。
“你不要說早了。”永旭語音仍冷:“我怕他們會拒絕我的好意,也許把我打個半死送給妖道做見面禮呢。你們可以走了,我……”
“你不交代我們該做些什麼事嗎?”
“我不信任你們。”他率直地說:“易地而處,你們同樣會不信任我,咱們各行其是,互不干擾,免去諸多顧忌。辛大哥,走!”
說走就走,兩人身形疾掠而出。家鳳本欲攔阻。天罡手卻搖手示意不要再說。兩人走後。天罡手說:“小姐。咱們也走。”
“趙叔、往下該怎麼辦?”家民問:“總算說動他了。大概今後他不至於敵視我們。現在……”
“守在妖道的秘窟附近,相機策應。走!”天罡手鄭重地說:“今後,切記不可暴露身份,我們的處境兇險萬分,如非萬不得已。決不與任何人衝突,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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