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都沒說,乖乖地合上了眼睛,但腦子裡卻止不住地在想剛剛腦海裡所發生的事情。
就在剛剛,就在她反覆念着吳邑巴天兩個名字想找點熟悉的感覺時,她那靈光一現的腦子忽然悟出了一點點玄機:吳邑這兩個字,若是去掉上面的兩個口,倒過來不就正好是巴天嗎?
會不會這麼巧合?是自己太鑽牛角尖了嗎?
她轉過臉去,藉着微弱的月光細細端詳着枕邊這個男人的臉,看了十二年,熟悉卻又總是覺得無法太過親近,彷彿兩人之間終究隔着什麼似的。雖然吳邑一直說是她的夫君,與她青梅竹馬,但記憶空缺的她偶爾也會質疑這個說法,因爲對吳邑,她始終沒有心動的感覺。從前她都安慰自己,說那是因爲自己記憶缺失,所以才記不起從前愛過吳邑的痕跡。如今看來,或許那些虛無飄渺的痕跡原本就是沒有。
接下來的幾天,因爲吳邑忙於外面的應酬,柳葉都留在了宅子裡休養。雖然有紫桑陪着,但一直縈繞在她心間的那個疑問仍然沒有答案,所以顯得有些悶悶不樂的。
有一晚,吳邑外出赴宴去了。洪凌瓏得了兩籠本地上好湖鮮,專門請了兩位庖煮的師傅到府上現成烹煮。她把柳葉和紫桑也請了過來。三個人坐在廳堂裡,看着廳堂外兩位師傅熟練地操刀片切蒸煮,倒挺有意思的。
吃過湖鮮後,洪凌瓏又貼心地吩咐人送來茶水和點心。期間,紫桑起身去了後院小解。剛纔大概酒喝得有點多了,她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走到茅房所在的那間小院時,她忽然感覺身後有一道黑影閃過。剛想轉頭,一把匕首就抵在了她的脖頸上。
她頓感脖間一陣寒涼,緊了緊牙齦問道:“什麼人?”
“獒沐在哪兒?”
“奇魂?”她愕然地轉過臉來,看着背後這個不該出現的男人,驚訝道,“你居然混進這兒來了?你不要命了嗎?”
奇魂冷沉着一張臉道:“獒沐呢?”
“這兒沒有獒沐,你快走吧!”她着急地小聲催促道。
“柳葉就是獒沐,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別想再騙我!你和吳邑都一樣,把我當傻子,給我演了一處苦肉計,讓我以爲上次看到的那個男人就是你的主上吳邑!其實根本不是!吳邑就是巴天,獒蠻族人巴天!”
“別管主上是誰,你出現在這兒根本就是尋死!這宅子裡把守森嚴,你進得來未必出得去,更別說要帶走我師傅了!”紫桑苦勸道,“奇魂你就聽我一句勸,走吧!我不想看見你死在主上手裡,你知道嗎?”
奇魂收回匕首,冷漠一笑道:“何必再對我說這些虛僞的情話?你說你喜歡我,願意我跟一輩子天涯海角相隨,不過是爲了騙取我的信任,進入獒蠻族,趁機爲你的主上收集情報,幫主你的主上滅了我們獒蠻族是吧?我的死活又與你何干?”
紫桑一臉心碎道:“我是有騙過你,但我說我喜歡你,願意跟隨你去天涯海角,這些話我沒有騙你!在獒蠻族,我是如何對你的你心裡應該清楚。是,在那期間我的確向主上傳遞過獒戰的消息,但我也沒辦法,那就是我離開主上跟隨你必須要付出的代價!主上說了,只要我幫他除掉獒戰,他就會放我自由……”
“我待獒戰如我親弟弟一般,你害死了他,你以爲你可以繼續留在我身邊嗎?簡直是癡心做夢!行了,帶我去見獒沐,不要再跟我廢話了,我沒什麼耐心了!”奇魂擡手握着匕首的手威脅道。
“沒用的……”紫桑眼泛淚光,心酸道,“師傅已經把你忘了,你就算見到她她也不認識你的。而且……我也不能帶你去見師傅,因爲她是主上的,主上不能沒有她!快走吧,奇魂!趁主上還沒回來!”
“你的主上不能沒有她?那我就能這樣失去她了?這十二年我是怎麼熬過來你知道嗎?就因爲你那主上的自私,我和獒沐錯過了十二年了,是十二年,不是兩年!他以爲把獒沐藏起來就可以霸佔獒沐了,他休想!只要獒沐再見到我,絕對會想起所有的事情!”奇魂憤然道。
“如果想不起呢?如果師傅這輩子都想不起來呢?師傅眼下的日子過得很好,吳邑很愛她,爲什麼你不肯放師傅好好地過着現在的日子,而非要提起那些她想不起來的事情擾亂她的心神?師傅因爲中毒,身體最初十分羸弱,若非主上天南地北地爲她尋藥求醫,她根本活不到現在!”
“難道這就是吳邑一直能霸佔她的理由?若當初我知道她還活着,別說天南地北地尋藥,就算是天上地下我也能闖了去!我不相信獒沐會想不起,她會想起來的,她會想起我才她男人!”
“你別執迷不悟了!”
“我看執迷不悟的那個人是你吧?”獒戰的聲音忽然從院門口冷冷地傳來。
紫桑心裡一驚,轉頭望去,果然看見獒戰緩緩從門口那兒走了進來。她驚訝道:“你也來了?你們到底有多少人混了進來?是怎麼混進來的?誰帶你們進來的?”
“你這兒又不是銅牆鐵壁,我們怎麼進不來?”獒戰目光陰冷地走向她道,“說奇瘋子執迷不悟,我看最執迷不悟的那個人是你,而且最忘恩負義的那個人也是你!”
“我不是……”
“怎麼不是?我姐姐傳授你柳葉刀,爲你恩師,你卻爲了一己之私欺瞞她,還企圖霸佔她的男人,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無恥自私的女人?大概真得了吳邑的真傳,主僕倆都自私到一塊兒去了!”
紫桑搖頭辯解道:“我不是有心想欺瞞師傅的,我不能背叛主上,而且師傅跟着主上一直過得很好!”
“是嗎?”獒戰冷笑道,“真的是因爲這樣嗎?不是因爲你深愛着我們的奇魂哥所以自私地想佔爲己有?你跟着他去了我們獒青谷,不就是想跟他天長地久永以爲好嗎?說什麼不能背叛主上,是不能背叛你自己吧!”
“我不想跟你們倆廢話,再不走,可真的走不了了!”
“何必那麼好心?你不是想幫你家主上把我們一網打盡嗎?行啊,”獒戰朝院門外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去,去把你們的人都叫來,來多少本王子殺多少!”
“獒戰你別太囂張了!這兒是金都!”
“本王子夷都都不怕,還怕你這個破金都?去吧,把人都叫來,讓本王子瞧瞧吳邑手底下還有沒有個像樣的!”獒戰叉腰反喝了她一聲。
“你再吼大聲點兒,守衛全都給你吼來了,到時候你們是插翅都難飛了!我勸你們倆別這麼不自量力,你們能殺得了多少?你們可知這宅子裡有多少守衛?累死你們都綽綽有餘!我警告你們倆,趕緊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紫桑指着獒戰說完這番話,徑直往院門外衝去。出了院門,她正想往西邊小徑走去時,忽然察覺到門邊柳樹下似乎站着一個人。她以爲又是獒戰奇魂的同黨,立刻停下步伐喝問了一句:“誰?趕緊給我出來!”
那黑影動了動,緩緩地從柳樹的陰影下走了出來。當慘白的月光斜斜地照在她那慘白的臉上時,紫桑倒吸了一口冷氣,渾身僵硬如千年寒冰:“師傅?”
沒錯,柳樹陰影低下站着的那個人正是柳葉。此時的她臉色白得跟窗戶紙似的,正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盯着紫桑,眼眶微微衝血溼潤。她終於明白,爲什麼剛纔洪凌瓏跟她說紫桑有些喝醉了讓她來瞧一眼;爲什麼走到半路上會有個叫獒戰的人忽然出現還把自己帶到了這兒,大概這一切都爲了讓她聽到紫桑剛纔那些話吧!
那些話……真殘忍……
“師傅……”紫桑完全傻了,呆若木雞地看着柳葉,驚恐又惶然。她那僵成木頭的腦子根本不知道該此時說些什麼了!爲什麼師傅會在這兒?爲什麼?這難道是奇魂和獒戰設的局?完了,師傅什麼都知道了,她什麼都聽見了!
“奇魂……”柳葉眼含淚水,一步一步地走近紫桑,哽咽着問道,“奇魂就是……就是你說的……那個男人,對嗎?你想……你想一輩子跟着他的……的那個男人?你深愛的……的那個男人?”
“師傅……”兩串晶瑩的淚珠頃刻滾出了紫桑的眼眶,內疚和慚愧如決堤的洪水氾濫涌出!她想死,這一刻她真的想撞死在自己師傅面前!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要這樣尷尬地面對師傅?
“你喜歡他……所以……所以才選擇不告訴我嗎?”柳葉顫聲質問她道。
“師傅!”紫桑噗通一聲跪下哭道,“不是因爲我喜歡他……是因爲主上離不開您……主上對我有再生之恩我……我不能背叛他……”
一顆碩大的眼淚珠子從柳葉那慘白的臉頰上劃過:“所以……你承認了……你承認了你和你的主上……其實一直都在騙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