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從樹冠上飛了下來,是剛剛去四周探查的安竹。安竹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貝螺,問獒戰道:“你打暈她幹什麼?”
“不用你管!”獒戰面無表情地彎腰撿起了自己的佩刀。
“不想她去送死就跟她好好說嘛!爲什麼非得弄成這樣?是不是忽然覺得也有個女人讓你無可奈何了?”安竹抄手笑問道。
“你以爲我是你?能輕易讓丘陵逼得無可奈何?”獒戰收回佩刀,不屑道,“我只是不想看她繼續蠢下去。她還真以爲自己能殺得了那些狼嗎?真是笨得沒話說了!上哪兒去找這麼笨的人?”
安竹笑道:“沒準人家還真能殺得了狼牙那羣傢伙呢?你攔着幹什麼啊?你應該讓她去試試!”
獒戰甩了他一個白眼:“我讓丘陵去試着伺候別的男人,滿意了?”
“我說你這人真是……罷了!”安竹舉手投降道,“你的女人你隨意,怎麼處置是你的事情。不過獒戰,你會不會覺得你對金貝螺太好了?比對丘陵還好。”
“我對你的女人太好了你就麻煩了!”獒戰說着蹲了下去,正要把貝螺抱起來時,一匹渾身披着銀光的狼緩步地走了過來。獒戰伸手摸了抹它的頸毛道:“回去吧!別沒事兒出來嚇人,乖乖回去!不過你要小心了,好像有其他的狼闖入這一帶了。剛纔那隻我已經幫你解決了,剩下你自己看着辦吧!”
那匹狼好像能聽懂獒戰的話,望了獒戰兩眼,又在貝螺衣裳嗅了兩下,然後轉身帶着另外幾匹狼飛快地消失在了林間深處。安竹走過來道:“好像又多了兩隻小崽了。狼牙可越來越有做大王的風範了!”
“越多越好,走吧!去把火燒旺點,大半夜的出來找人,真夠冷的!都拜這笨冬瓜所賜!”獒戰把貝螺抱了起來,垂眉瞟了一眼,往剛纔的火堆旁走去了。
壁崖下有個凹進去的洞穴,安竹在洞穴外燒了一圈旺火,很快把那半敞的洞穴哄得暖暖的了。獒戰把貝螺放下後,扯下披風給她蓋上,坐回安竹旁邊問道:“人呢?”
安竹道:“已經跑了。我要沒估計錯,應該是個身高和你差不多的男人。”
“不是同一個人。”獒戰皺眉斟酌道。
“我也覺得。綁了貝螺公主的人應該是個女的,剛纔那個很明顯是個男人。獒戰你覺得會是誰?”安竹問獒戰道。
獒戰搓着手,低頭思量道:“男人是誰我暫時猜不着,但那女人是誰我想我應該猜到了。”
當晚三人就在崖壁下的一個洞穴內過了一宿。天剛亮,他們就起身回寨子去了。對於獒戰把自己打暈的事,貝螺也覺得費解,但她已放棄跟這傢伙正常對話了,索性不去追究了,反正人家是小王子,獒青谷都這傢伙家開的,隨便吧!
回到寨子時,若水正在寨門口着急地徘徊着。看見獒戰三人回來了,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迎上去握着貝螺的手焦急道:“還好吧?沒傷着哪兒吧?你去哪兒了?真叫我們擔心死了!”
“你怎麼在這兒?”獒戰問道。
“你凌娘不放心,一宿都沒睡好呢!天不亮就叫我來這兒候着你們。還好!還好!人沒事,好好地回來就好了!貝螺你肯定凍着了吧?趕緊回去泡個熱乎乎的澡再說!”
幾個人說着進了寨子西門。不遠處的榕樹背後,一個顆腦袋偷偷摸摸地探了出來張望。等獒戰他們走後,這個人才匆匆回去了。
這鬼鬼祟祟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鵲兒。她火急火燎地跑了回去,推門進了布娜的房間就說道:“公主,獒戰把那個廢物公主又給找回來了!”
“什麼?”正在梳妝的布娜立刻轉過身來,很激動地問道,“你說獒戰哥哥把金貝螺找了回來了?你沒有看錯了?”
“沒有!奴婢看得清清楚楚,跟在獒戰屁股後面的就是金貝螺!”
布娜啪地一聲把手裡的梳子拍在了桌上,心氣難平道:“她的命有沒有這麼大啊?居然又被獒戰哥哥找了回來了!這一晚她就沒叫個野狼野狗的啃了?”
“是啊!”鵲兒不滿地附聲道,“她那是什麼命啊?頭回死不了,這回也死不了,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那個獒戰也是,去找什麼找啊?讓她被狼啊熊的叼走了不更好嗎?”
“沒用!”布娜罵了一句。
“什麼沒用,公主?”
“那個綁金貝螺的!”布娜捶了捶桌面道,“既然綁了就該扔遠點!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啊!就這麼白白浪費了,真是沒用!”
“可是公主,奴婢倒是很好奇獒戰怎麼那麼快就找到她了?我們不是已經把小揹簍什麼的都給燒了,還埋了起來嗎?按理說,獒戰不會那麼快找到她纔是。”
“獒戰哥哥是個多本事的人,你不知道嗎?不過就是在獒青谷找個人,對他來說簡直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也是啊……”
“所以我說,那個獒昆怎麼能跟獒戰哥哥比呢?”
剛剛抱怨完,微凌夫人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了。鵲兒忙把門打開了。微凌夫人走進來說道:“換好衣裳不着急去蠶室。我聽說瑞善奶奶這兩天身子有些不適。你熬些米粥給她送過去,瞧瞧她,也算我們的一點心意。”
“瑞善奶奶怎麼了?”
微凌夫人輕蔑一笑道:“還能怎麼了?不過就是愁出病來了唄!你不用問那麼多,送點東西過去問候問候就行了,送完就趕緊來蠶室。”
“知道了。”
正如微凌夫人所言,瑞善奶奶還真愁上了!那天獒戰派人請了她去,她以爲獒戰是想替凌姬和貝螺出頭,哪知道那小子話鋒一轉說要娶春頌,她當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來!
獒戰要娶春頌,她找不到理由不答應啊!不答應,總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拒絕吧?爲着這個合適的理由,瑞善奶奶這兩晚壓根兒就沒睡好覺!
今天,她哥哥,本族族老巴山終於從谷外回來。瑞善奶奶急忙派人把巴山請了過來,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巴山聽罷,連連搖頭道:“你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我叫你暫且先安分些,不要去招惹那邊的人,你偏沉不住氣!如今可好了,獒戰把話都撂在那兒了,你打算怎麼回覆人家?”
瑞善奶奶愁眉不展道:“這還用問?春頌肯定是不能嫁給獒戰的!”
“不嫁?那你怎麼去跟獒戰說?你不會蠢到去跟獒戰說想把春頌嫁給花塵吧?”
“我有那麼蠢嗎?我們跟花狐族那邊的往來是揹着獒拔的,我要那麼一提,獒拔父子肯定會懷疑我們是不是早先就跟花狐族那邊說好了,而且背地裡往來已久。到時候,什麼都瞞不住了,什麼都得給他們查出來!”
“是啊!暫時不能讓獒拔知道我們跟花狐族的東四族老背地裡有往來,不然,之前的籌謀全都得毀了!唯今之計,只能暗中傳信給花狐族那邊,讓東四族老儘快在花塵面前撮合此事,趕在獒拔回來之前前來提親。”
“這樣最好,哥哥,你趕緊派人送信去!”瑞善奶奶着急道。
“我這就去,不過……”巴山用警告的眼神看着瑞善奶奶道,“我得給你提個醒兒!我知道你很不服氣凌姬代掌主母之權,但她畢竟是獒拔的側姬,你多少得有點顧忌。獒戰雖不是她親生的,但一直很護着她。再者,那孩子羽翼漸豐,往後會是我們一大樹敵,所以,如無必要,你儘量少去招惹獒戰,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瑞善奶奶心有不甘道,“如今的獒蠻族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了。在他獒拔的管治之下,哪裡還有我們說話的餘地?你放心,我不會再去招惹他們了,只要能把春頌這事兒好好地抹平了。”
“那好,我這就派人去花狐族報信。”
巴山走後,春頌跑了進來,撲在瑞善奶奶懷裡,滿眼惶恐道:“奶奶,您不會真的把我嫁給獒戰哥哥吧?我不想嫁給他!我不喜歡獒戰哥哥,死都不想嫁給他!”
瑞善心疼地攏着她道:“放心,奶奶不會讓你嫁給獒戰的。他不配,他不配娶我的孫女兒!他是無恥強盜獒拔的兒子,獒拔從我們手裡奪走了原本應該屬於我們的尊貴和地位,奶奶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你去伺候獒拔的兒子的!”
“真的嗎?”春頌委屈地嘟囔道。
忽然,一個使女匆匆地跑了進來,跪在地上稟報道:“瑞善奶奶,剛纔有人跑來報信,說阿玉姑姑……說阿玉姑姑從壺口崖上摔了下去,摔得不輕呢!”
“什麼?”瑞善奶奶霍地站了起來,驚愕萬分道,“你說阿玉從壺口崖上摔了下去?怎麼可能?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輕易地從壺口崖上摔下去……”
“完了!”春頌忽然掩嘴叫了一聲。
瑞善奶奶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屏退了使女,低頭肅色道:“春頌!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說!”
春頌咬了咬下嘴脣,縮着脖子膽怯道:“昨天……昨天我在秋楓林那邊遇見了金貝螺……”
“昨天?”瑞善奶奶猛地明白過來了,驚訝地問道,“昨天金貝螺不見了是你的主意?”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打暈她,教訓教訓她而已!誰知道後來阿玉姑姑來了,阿玉姑姑說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扔到狼谷去算了!所以……”
“糊塗啊!”瑞善奶奶戳了春頌額頭一下,訓道,“誰讓你們去動金貝螺了?要動奶奶我早動了,還等你們嗎?這下好了,肯定是被獒戰發現了!這小子下手可真快啊!”
春頌擔心道:“奶奶,您說獒戰會不會懷疑到我頭上?”
“就算懷疑到你頭上,他暫時也不敢動你,他不是還鬧着要娶你嗎?聽着春頌,不許再去招惹金貝螺了!好好待在家裡,儘量少出門,聽見了嗎?”
“哦……”
獒戰要娶春頌爲側姬的事情在寨子裡漸漸傳開了。在族人眼裡,這其實是一樁很不錯的聯姻。春頌是前一任族長的孫女,獒戰又是未來的獒蠻族族長,兩人成婚,在外人看來對獒蠻族十分有利的。同時,大家都在爲那位尚未進門的夷陵國公主擔心。她還沒進門,獒戰就要娶側姬了,往後她的日子該怎麼過?
如果貝螺聽到族人們背地裡的竊竊私語的話,她一定會彈彈衣袖,不帶走半片雲彩地說:“踹我出獒青谷吧!踹我出獒青谷最好了!”
爲了這個遠大而宏偉的理想,貝螺如今已經開始轉變策略了。與獒戰幾番正面交鋒之後,她開始看清事實了。事實就是敵強我弱。
在強大且控制慾極強的獒戰面前,任何拼死的掙扎都是沒用的,在獒戰眼裡也是不屑的。其實跟一隻完全說不通道理的小狗狗又何必那麼費勁兒呢?還不如保存實力,尋找合適的機會,一次成功逃出這獒青谷底。所以,貝螺不再跟獒戰唧唧歪歪,而是把心思完全放回了她的小園圃裡。
春季正是播種分枝扦插施肥的好時候。貝螺兩個月前扦插下的覆盆子枝條已經全部成活,且發出了令人滿心期待的小綠芽;從山野移栽過來的刺梨子也長出了嫩綠色的小葉片,是時候給這些苗種鬆鬆土上上肥了。爲此,貝螺很開心地忙活了起來。
頭兩天是熱汗淋漓地開墾荒地。她把小園圃往後擴寬了兩倍之多,將園圃旁邊那幾棵野棗樹也劃了進來,還重新修築了護院籬笆。跟着是把覆盆子分株定植在新的土壤裡,再來就是施肥了。六天前釀了蕁麻有機肥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
當貝螺把發酵蕁麻的那個木桶蓋揭開時,一股令人無法形容的惡臭便撲面而來。一旁的阿越立刻作嘔,奔出了半米開外,雙手堵着鼻子道:“公主,這是什麼玩意兒啊?也太臭了點吧!”
貝螺自己也被薰得快醉了,仰頭呼了一口氣,趕緊塞了兩片樹葉堵住鼻孔,聲音嗡嗡道:“肥料嘛,都是這麼發酵出來的,臭一點也是很正常的。忘了我們之前割的那些蕁麻了,就是那玩意兒發酵出來的。站那麼遠幹什麼啊?過來幫忙啊!”
“真的要用這玩意兒嗎?實在是太臭了!”阿越快哭了,掩住鼻子不敢靠近。
“別嫌它臭,它可是天然有機的。有了它,我們種出來的覆盆子,刺梨子絕對棒棒的!趕緊趕緊,活兒還多着呢!”
“哦……”
倆主僕正忙碌着,若水帶着白果來了。這兩人一上那小土坎,立馬就被那陣惡臭給震住了!親孃啊,實在是太臭了!白果趕緊掩住口鼻,緊皺眉頭問道:“貝螺公主,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呢?”
“上肥呢!上肥呢!”貝螺忙直起腰朝他們揮揮手笑道,“先去屋子裡,我這兒就快好了,先去屋子裡吧!”
若水衝她點點頭,然後轉身吩咐白果道:“去替貝螺公主上肥去,讓公主歇歇。”
“知道了……”白果捏着鼻子走了過去。
貝螺把木瓢交給了白果,洗了個手,便領着若水進了小屋。兩人席地對坐下之後,貝螺一面斟茶一面笑問道:“你怎麼想起來了?來得可真不是時候,正好趕上那股臭味兒了!還好吧?沒把你給臭暈過去吧?”
若水接過茶笑道:“我還沒那麼嬌氣。就是剛剛聞着第一口,着實叫人受不了!倒是你,還在那股味兒裡竄來竄去,也真受得了?”
“那東西雖說臭了點,但能肥根,讓我那些苗快快長大,臭一下下又有什麼關係呢?”
“唉!”若水抿了口茶,流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說道,“可真辛苦你了!這些活兒又髒又累,你居然都能扛下來,怪不得凌姬夫人這幾天總在誇獎你呢!不單單是她,嬋於夫人也說你又勤快又肯吃苦,比微凌夫人養蠶還上勁兒呢!不過呢,你還是要顧惜着自己的身子,千萬別累垮了,叫我們擔心呢!”
“累不垮的!”貝螺拿了個枕頭墊在腰上,靠牆笑道,“凌姬夫人淨給我弄好吃的,把我這身子早補得結結實實了。這麼一點活兒還不在話下,早習慣了。”
“習慣了?莫非你在夷陵國王宮裡也經常幹這事兒?”
“呃……”貝螺眨了眨眼睛笑道,“王宮裡不也要種花花草草嗎?我自己喜歡擺弄,就老在自己那小花園裡折騰,所以也折騰出了些經驗來。對了,你來是不是有事兒?”
若水夫人揭開了隨身帶來的那個籃子上的布,從裡面取出了兩包東西遞到貝螺手裡道:“這是兩包東西,一包是雞菇,一包是黑木耳,燉湯最合適了,都是我和白果閒着沒事兒去採回來的。我聽凌姬姐姐說,你晌午就在這兒勉強湊合一頓,勉強湊合可不行,自己的身子自己要顧着。讓阿越給你燉個菌菇湯什麼的,喝了氣色都會好很多。就是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