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
和麥拉斯敘述的相同,一進入暗河,便是沒有盡頭的黑暗漂流。
如此緩慢的速度自然無法滿足曲單,他駕起遁光,順着河流表面往前飛馳,千萬裡的距離片刻便飛遁而過,比麥拉斯的黑暗漂流速度,快了何止千倍!
不過十數日的功夫,曲單就感覺到水流漸漸發生了變化,不再是死氣沉沉一潭死水,偶爾也會泛起一星沫兒的生機,他心中振奮,這條河流果然如麥拉斯所言,是能直接通到外面世界去的!
又過了幾天,河流中泛起的生機越來越明顯,間或還有一條條怪異的生物在水底遊蕩,曲單的信心更足了。
當他終於看到一抹亮光,另一個世界的陽光照射到前方的時候,他知道,是時候脫離這片世界了。
“曲大哥,你看!”
蕭落雁也興奮不已,指着河岸上鬱鬱蔥蔥沒有盡頭的樹海說道。一個女人常年生活在地底,終年不見天日,心裡都會漸漸變得陰暗,這時候驟然出現在地面之上,整個世界突然位置一亮,只覺得心情也豁然開朗起來。
兩人上岸,舉目四顧,曲單發現這裡仍然是屬於建木的分支,鬱鬱蔥蔥的樹海分明就是建木的枝葉,連綿到天地的盡頭。
他想起驚覺大人說的那番話,這個世界是以建木爲中心,蔓延延伸而出的星空世界,整個世界的存在,都是以建木爲依託的,如果建木神樹某一天不存在了,這個世界也將會崩塌,直至傾覆毀滅!
曲單無法分辨這番話的真實性,但他的心裡,卻是帶着幾分相信的。建木神樹太過龐大了,大到根本無法找到其源頭,也找不到它的盡頭,就像一位無窮盡的巨人兀立在星空之中,支撐着整個星空不讓它傾塌。
“走吧。”曲單拉了拉蕭落雁,準備尋找出路。現在還無法判斷此處屬於五大王國的哪一國,他想回到蠻荒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曲城主迫不及待的離開地下世界,是打算去哪裡呢……”突然一個聲音從虛空裡悠然響起,緊接着天空被雲彩籠罩,驚覺大人淡然的面孔出現在天空之上。
曲單一驚,不知這位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的心裡已經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驚覺大人接着說道:“閻羅城乃地下世界戰略要地,曲城主不宜離開太久,這次出來已經好幾個月了,還是回去照顧着城池吧。”
不容曲單分辨,天空煙闔彩霞飛舞,曲單隻覺得周圍的天地一陣漣漪,再次平靜下來,周圍便變成了一片黑暗,眼前是閻羅城熟悉的城郭,還有崔攀等一衆手下驚喜的迎上來的豐富表情。
曲單擡頭四顧,驚覺大人早已杳然無蹤,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他嘆息一聲,心底終於結結實實的肯定了驚覺大人必定對自己有所圖謀,這般做法,便是爲了把自己納入他的視線範圍之內,不讓自己走脫。
“回去吧。”曲單輕聲說道,拉着還在驚愕中的蕭落雁,落入閻羅城。
有驚覺大人那樣的領悟了時空規則的怪物時刻注意,曲單知道自己肯定走不了了,只得暫時滅了離開的心思,老老實實呆在閻羅城,兩耳不聞窗外事。
地底世界兩強對峙的形勢持續了一段時間,神空聯盟不知得了什麼指示,最近又開始行動起來。他們繞過閻羅城,開始往近處的旌陽城打去。
一大片的天神強者,浩浩蕩蕩殺奔羅三鳳的地盤,迎面正撞上早已洞悉先機的驚覺大人勢力,並不比對方遜色絲毫的天神隊伍嚴陣以待,雙方一見面,便是轟轟烈烈的戰鬥,打得天翻地覆,附近荒野的黑暗風暴因爲這場戰鬥連升三級,捲過數百萬公里的地域,造成毀滅般的破壞,十餘城今年顆粒無收。
而遠在數十萬裡之外的閻羅城,在這場鄰城的戰鬥中,就像是八級大地震的中心地帶,震顫使得城中無人找得到重心,東搖西擺,房屋成片的倒塌,不知有多少百姓在這場浩劫中遭了殃。
戰鬥一連持續了數十日,曲單猜測這場大戰,肯定早已把旌陽城打入了地底深處,連廢墟都找不到了,這一天,戰鬥終於停歇,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半個月之後,就有消息從旌陽城那邊傳來。
雙方大戰,各自死傷二三十名天神強者,旌陽城被神空聯盟攻佔,但整個城池已經成了人間地獄,天神以下的生靈無一倖存,全都被戰鬥的餘波碾成了碎末!
曲單不由惻然,命如草菅,人賤如狗,天神的戰鬥,又怎會顧忌到那些普通人的死活?然而,即使是天神,也一樣會被別的天神殺死,生生死死,人活着究竟有什麼意義?只是爲了滿足無窮無盡的欲|望嗎?天神得長生,除了非自然的死亡之外,便是永生不滅,是否正是因爲這樣,天神們的欲|望才更加強烈,打打殺殺,想要霸佔更多的東西?
再回想一番自己,在自己成長的道路上,是否也有太多的東西想要據爲己有,那是自己的貪慾在作祟,還是因爲其他?
曲單想不透,人心是比因果法則更難看透的東西,即使是驚覺大人那般實力,也無法看透人心的莫測,否則,在天魔聖殿時他不會被蒙克搶了魔尊之位,而這些年他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回到過去去改變當初那一段歷史……
閻羅城風平浪靜,神空聯盟似乎知道了只要攻打閻羅城,驚覺的本尊就會現身,於是他們在攻佔了旌陽城之後,繼續往下一座城池攻去!
與此同時,驚覺大人的勢力並沒有閒着,旌陽城一戰雙方各有損傷,最後一座廢城他們只得放棄,在神空聯盟的天神隊伍浩浩蕩蕩進發的時候,他們也聚集了近百名天神強者,往神空聯盟的城池攻佔過去……
於是,地下世界持續時間長久的拉鋸戰展開了。
雙方天神互相攻伐,你打我我打你,今天神空聯盟攻佔驚覺勢力一座城,明天驚覺大人的勢力反攻,又拿下神空聯盟一座城,每戰鬥一次,就有一座城池在雙方浩大的戰鬥中化爲灰飛,地下世界似乎迎來了世界末日,一百八十座城池在迅速減少,而各大城池的城主級強者,也在一次次戰鬥中隕落,但很快又有新的強者奪得映世寶鏡,維持着地下世界一百八十城城主的數量不變。
只是,這一百八十個城主中間,到底有多少人還有自己的城池,就不得而知了。
曲單坐山觀虎鬥,驚覺大人不讓他離開,他就死了這條心,但是閻羅城拒不出戰,雙方都不敢拿他怎麼樣,於是,閻羅城就成爲地下世界難得的避風港。
一批又一批強者逃難似的趕來投奔,閻羅城成了難民收容所,人口暴增數十倍,各個級別的強者也是翻着個兒的激增,待得曲單霍然反應過來,閻羅城的天神級強者已經多達十位了!
“最近城裡來了太多的逃難者,本城儲存的物資已經不夠用了,現在城外還有數十萬難民,如果把他們放進來,整個城池都將會被擠破,閻羅城也將成爲地下世界第一個因爲人口太多而垮掉的城市……”崔攀絮絮叨叨的說着城裡的近況。
曲單站在城樓上,皺眉看着城外黑壓壓看不到邊際的難民。
避難可以收容到更多因爲戰爭而來的強者,但是,卻也隨之帶來了無窮盡的麻煩,那如許多的難民,他要如何安排才能處理妥善?
“城門不能開了,否則閻羅城就不是避難所,而要成爲暴民營。在城外另外建新的城區吧,讓這些無家可歸的人都加入建設中去,所有人挨個登記造冊,只要動手勞動的,就能分到新城區的一間住房。還有城裡的難民,也用同樣的方法,疏散到城外,這麼多人只能這麼辦了,否則遲早發生暴動……”曲單指揮道。
“可是,本城的食物已經不夠了,這麼多難民一天的消耗巨大,不用多久,閻羅城就要被吃垮掉。”崔攀急道。
曲單擺了擺手:“食物的問題你不用操心,你去找點地下世界產量最高的作物來,本城主自有辦法。”
地下世界的居民,並不因爲身體沒有生機而不進食,地下世界的作物特殊,能爲這片世界的住民提供旺盛的死亡氣息,維持身體的消耗,因此,地底世界同樣需要食物,否則,就會出現饑荒!
不多時,崔攀帶着作物幼苗上來了。
曲單用五行之木道催生這些作物,只見作物在城牆上生根發芽,很快長出了枝葉,接着開花結果,種子落地生根,又是一輪新的作物開始生長起來……
這些作物,曲單用的是木之死氣催生,因此作物生長極爲旺盛,在崔攀驚訝得張開了大嘴的時間,作物便連續開花結果輪迴數十次,這些作物以曲單爲中心,放肆的擴張生長,蔓延了整個城牆,再往城外蔓延而去,所有的空地都被植物填滿,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
閻羅城安靜了下去。
無論是城裡的原住民,還是從外面逃難而來的難民,都被這奇異的景象驚呆了。眼前的一切,連神蹟都不足以說明它的震撼性,無窮盡的作物滾滾蔓延,三千里、五千裡、八千里,無窮無盡……
曲單趁機示意崔攀,崔攀的眼睛顫了顫,回過神來,以神通把聲音傳播到每一個角落:“閻羅城的子民們,還有從遙遠的地方投奔我閻羅城的百姓們,你們看到了,這是我閻羅城偉大的曲城主創造的奇蹟,在這裡,你們不用擔心沒有糧食,可以一直安定的生活下去,但是,我們現在沒有足夠多的房屋,需要你們共同的努力……”
崔攀的聲音翻滾着,蠱惑着每一個人的內心。
難民們心動了,他們要在這裡紮根,要成爲閻羅城的一份子,但是現在他們還沒有住處,需要自己動手建設,於是,許多人開始迫不及待的尋找可以建造城池的地方,崔攀趁機指揮手下去選擇新的衛城地址,另外選派手下去指揮難民們收割作物。
在曲單比神蹟還神蹟的法術震撼之下,沒有人去哄搶食物,都規規矩矩的等待着閻羅城官方的分配。一時間,閻羅城內外熱火朝天,各路人民齊動員,投入接下來的建設中去!
曲單微微點了點頭,這樣一來,閻羅城便可以繼續壯大,而沒有後顧之憂了。只是……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無盡的虛空,在虛空的另一頭,是否有一雙看透一切的眼睛關注着這邊,坐看自己的發展,然後等到某一刻時機成熟,立刻把自己當肥羊一樣宰了?
曲單默默的想:“驚覺大人是在等這一刻嗎?”
他攥緊了拳頭,自語道:“驚覺大人青格勒麼……本山人不會坐以待斃,等着瞧吧!”
…………
閻羅城在壯大,但是整個地下世界,卻在日復一日的重複着毀滅的故事,這片世界,最初的天神強者或許有上千,加上天魔聖殿帶下來的那許多,可謂是天神強者的天下!
但持續不斷的戰鬥,已經令強者們不斷的隕落,三分之一的強者永遠埋在了黑暗之中,元神精魄流離在黑暗世界,也許再過數十年,就會被轉化爲新的地下世界生命,重新投入這片爭霸浪潮中去!
而作爲戰鬥的雙方,都漸漸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那就是他們各自的頂尖強者,都沒有再出現過了。無論是驚覺大人這一邊的驚覺本人,還是神空聯盟的聖殿長老,都銷聲匿跡,隱沒無蹤。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作爲這兩方勢力在地下世界的最高首領,此時都陷入了同一個麻煩之中。
驚覺大人阻止了曲單脫離地下世界之後,便繼續關注着兩方勢力的爭奪。作爲已經觸及到因果法則的他來說,他對一些事情的預測可謂是神準無比,只是眼下的爭奪戰,他卻看不清究竟是誰在最後獲得了勝利。
自己?還是神空聯盟?
他找不到答案,只得把這奇異的現象歸結於事關自己和聖殿的魔尊,而魔尊蒙克肯定也早已介入此事,以無上法力掩蓋了事情的最後真相,因此,他始終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蒙克,你始終還是要與我爲敵麼……”驚覺大人嘆息道。
他的目光穿透無數重空間,一直透射到一座位於無盡虛空中的龐大宮殿,宮殿猙獰而詭異,同時帶着宏偉浩大,那就是傳說中的天魔聖殿!此時聖殿之中,正有一雙眼睛同樣透過無數重空間,與他對視着。
“青格勒,你這是何苦呢?”魔尊蒙克說道。
驚覺大人瞳孔驀地收縮:“什麼何苦,你又如何知道我的苦?當年你把我趕出聖殿,還給我安了個叛徒的罪名,哈哈哈,我是叛徒?蒙克,你太過分了!我在這地下世界生活了幾百萬年,無拘無束,這些年本已淡了心思,但你爲什麼還要來找我?連我最後的生存空間都不放過,爲什麼,爲什麼?”
蒙克搖了搖頭:“我是迫不得已……”
“哈哈哈哈,迫不得已!我聽到了什麼,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星空之主、天魔聖殿的魔尊大人,也會有迫不得已的時候?我呸,你騙誰?去騙你那些徒子徒孫吧,本大人再也不上你的當了,虛僞的蒙克大人!
蒙克叫道:“青格勒……”
“不要叫我青格勒!青格勒那個被情同手足的兄弟當傻瓜一樣玩弄的蠢貨,在離開天魔聖殿的時候,就已經死去了,現在活着的只有驚覺大人,後知後覺的驚覺大人!”
“青格勒,你恨我嗎?”蒙克搖着頭道。
“我不恨你,我誰都不恨!到了你我的境界,還有愛情之分嗎?不都是一樣虛無的活着,沒有目標,沒有追求……”
“你還是恨我的,我知道。青格勒,我不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不要再阻止我的行動,這一件事,關係到天魔一族的生死存亡,我必須要統一整個地下世界,否則,再過數百年,就什麼都晚了……”
驚覺大人瘋狂大笑:“是嗎?那你告訴我,是什麼事情令你不得不如此做,連我最後的生存空間也要侵佔,做得如此趕盡殺絕?”
魔尊蒙克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有預感,我的預測之中有一個人,會成爲毀滅天魔一族的罪魁禍首,那個人是誰我找不出來,但是,地下世界的一百八十城,將會成爲天魔一族存亡的關鍵。對不起,青格勒,但我必須這麼做!”
“收起你的假仁假義吧,蒙克!你的謊言如此拙劣,以爲我驚覺還會相信嗎?滾吧!”驚覺大人雙目一閉,穿透層層空間的視線猛的收回,天魔聖殿在眼前消失,那個令他無比討厭的人也不再出現。
驚覺大人一身冷汗,他恨蒙克,但是爲什麼蒙克的話,卻讓他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