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御最近的心情,可以說是跌宕起伏。
被四面的叛軍封鎖了大半年,與外界完全隔絕了消息,他拜火門的人,就像是被囚禁在牢籠中的囚徒一樣,外界發生了什麼,幾乎全不知曉。
當然,並不是說拜火門沒有實力突破這封鎖,只是面對數十萬的叛軍,幾萬弟子衝出去,即便勝了,也是傷筋動骨,得不償失,作爲一個十幾年毫無作爲的門主,他還不敢拿整個門派的弟子去賭這麼一件小事。
只是一直憋在老巢裡,也實在悶得慌,什麼都不做,門下弟子看他的眼神都帶着鄙夷,於是,他只能派出一些人去,試探一番哪邊的封鎖力度稍弱,然後進行小規模的突破。
當然,前後數次,都無功而返,還死了幾個長老。
自從當了這個門主之後,就沒有一天順心過。
那些弟子,剛開始的時候對他還算恭順,可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的,都對他陽奉陰違起來。
他擁有拜火門最高的權威,但是,他卻分明的感覺到,門派裡沒有一個人信服自己,那些門下的弟子,看着他背影的目光,都是帶着懼怕和冷漠的。這讓他憤恨,讓他暴躁不安,爲什麼,明明自己是門主,是權力最大的人,卻沒有一個心腹。
他卻忘了,他原是有心腹的,十七年前那場內亂,與他一起發動叛亂的人,都是他的心腹。
只是,裴御心裡有鬼,看到弟子們帶着異樣的目光,他總是想撇清自己的干係,他想對所有人說,這個門主的位置,是他用實力奪來的,而不是陰謀詭計。於是,他疏遠了當初的心腹,甚至,運用各種手段,弄死了其中參與到最核心的數人。
於是,整個門派中,再無心腹了,再也無人敢信他了,每個弟子見了他,都是表面畏懼,背地裡不知罵些什麼。
這種情況,讓裴御很是上火,脾氣愈發的暴躁。
這十幾年,被他盛怒之下打傷打殘打死的弟子,足有數百人!
這也成就了他暴戾門主的名聲,比上一任的門主裴鬆,更加的殘暴無道,甚於十倍,百倍!
前些日子,他令兩名執事弟子打通與外界的商路,本是想尋個藉口,一怒之下殺人泄憤的,誰知,一個月的時間,那兩人竟真的接了一支商隊回來,還是從遙遠的雪族回來的商隊。
這讓他覺得悻悻之餘,也感到高興。
商隊的首領帶回了外界的消息,隨國內亂的程度,比他想象的更加嚴重!遍及了大半個隨國,十三州烽煙燃起,聽說還在繼續擴大,到現在,只怕能夠倖免的州府,已經寥寥無幾了。
要死人,要死很多很多人!
這是裴御得到消息後得出的第一個結論,他畢竟是一門之主,多少知道些內幕,這數十年一次的戰爭,似乎就是爲了殺人而生!
每一次,不死個數千萬上億的人,就不會罷休!而一旦達到了一定數目,戰亂立刻就被平息下去,當然,是以血腥屠殺的方式平息,目的也是爲了死更多的人!
裴御知道這種事情看來甚是荒唐,但他心裡有一種感覺,事實就是這樣的!
不過,這與他有什麼關係?他只要保住這拜火門門主的位置就行了。
他大肆嘉獎了商隊的首領,難得的對兩名執事弟子和顏悅色的說了會話兒,心情好了幾天。
但是也僅僅那麼幾天而已,最近,他又開始暴躁起來,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兩日前,他無端的發了火,那兩名執事弟子最終沒能逃脫厄運,成了他怒火的犧牲品。夜晚,兩具冰冷的屍體被埋在了後山紅葉滿地的楓樹下。
但是,他的怒火絲毫沒有得到緩解。
早晨起牀的時候,眼皮更是突突的跳,心裡像是擂鼓一樣,冷汗莫名其妙的就打溼了後背。
他知道,這種感覺不會沒來由,這些年來,他受到的襲擊多達數十次,下毒暗殺美人計綿裡藏針,都遇見過,每一次之前,他都有這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只是,這一次的感覺來得極其的厲害!
有人要來殺他了!
裴御坐臥不安,他眼裡看到的每一個人,每一樣東西,都極其的可疑!
於是,他所居住的地方倒了黴,接見弟子的大殿倒了黴,所見到的一切傢俱物什倒了黴,每一個他遇見的弟子也倒了黴,輕者受一聲冷哼,重者打傷致殘,修爲盡廢,更甚者,當然和那兩名楓樹下的執事弟子做了鄰居!
“誰敢殺我!誰敢殺我!我是門主,我是你們的門主!所有的弟子,都得聽我的!”空曠的大殿裡,裴御歇斯底里的低聲咆哮。
他要瘋了,那種感覺,越來越強,漸漸的快要淹沒他的腦海!
殿外人影一閃,一個新面孔的執事弟子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隔着十多丈遠,極盡小心的稟報:“門主大人,六長老求見。”
裴御深深吸了口氣,雙目精光爆射的盯着那名執事,彷彿要從他身上看出什麼圖謀不軌的跡象來。
半晌,才說道:“有請。”
六長老,幾乎算是他唯一稍微談得來的人了,這名長老沒有參與當年的內亂,但在裴御在位期間,竭力的巴結他,恭敬無比,令裴御稍微有了些門主的感覺。
一名肥胖的老者進了門,大腹便便,油光滿面,更像個暴發戶的商人,而不是拜火門的覺醒宗師之一。
“郭耀拜見門主。”暴發戶恭敬的長拜,小心翼翼,彷彿臣民拜見皇帝。
“起來吧,郭長老請坐。”裴御不動聲色的說道,指着下方的椅子,示意郭耀坐下。
那個椅子,離他有十七八丈遠,幾乎到了大殿門口。
他不得不謹慎,因爲,當郭耀進門之後,他的心跳更加劇烈了,額上的青筋一根根繃緊,像是猙獰的爬蟲。
“是。”郭耀恭敬的起身,坐到那張椅子上,看不出任何的異樣,“聽聞門主最近身體不適,郭耀特地前來拜見……”
“多謝郭長老關心,小小風寒,不礙事。”
“既如此,那郭耀就放心了。對了,門主,聽聞前些時日,門中終於有一支商隊突破了叛軍的封鎖,回了門中……”
裴御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確有此事,據商隊首領述說,乃是藉助了一名蠻族人的實力,挾持了叛軍的首領,才得以平安穿過魯州地界,回到門中……”
郭耀霍然動容:“這,魯州的叛軍首領,乃是赫赫有名的天刀齊天狼,聽說已經突破了覺醒四階,乃是精神化實的絕頂強者!這蠻族高手,竟能挾持住他,實力定然極爲強大!”
“蠻人始終是蠻人,實力能有多強,我看是那齊天狼陰溝裡翻船,纔會被此人得手,哼!我門中隨意派出一名長老,也勝過蠻人許多!”
“呃,門主所言甚是……”
“郭長老還有何事,如果沒事,就請退下吧。”裴御實在不想與此人虛與委蛇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冥冥中,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已經迫在眉睫了,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郭耀發出的,對於這個門中唯一能說上幾句話的覺醒長老,他還在儘量忍耐。
不過,六長老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而是說道:“郭耀數日前下山狩獵,尋得一顆奇異的珠子,研究數日,郭耀見識短淺,分辨不出此乃何物,因此,特地進獻給門主,或許以門主的博聞,能夠識得來歷……”
裴御是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的,郭耀隔三岔五就要進獻一些,這也是裴御對他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
“哦,呈上來本門主看看……”裴御眉毛一挑,有了一絲興趣。
“是。”郭耀從懷中掏出一個匣子,四四方方,側面和上面雕刻着精細的紋理,古樸大方,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郭耀捧着匣子,恭敬的走上前,呈到裴御的面前。十七八丈的距離,他走得穩穩當當,沒有任何的異常。
裴御眼中閃爍着莫名的光芒,緩緩接過木匣,掂量半晌:“你所說的珠子,便在這木匣之中麼?”
“是。”郭耀垂首答道。
裴御沉吟片刻,終於緩緩的搭上了木匣的蓋子,輕輕揭開,突然,一股凜冽的殺氣撲面而來!
“啪!”木匣合上,瞬間被扔了出去。
裴御以迅雷不及之勢,陡然一掌拍出:“老匹夫,膽敢暗害本門主,受死!”
轟!一道實質可見的火紅色掌印穿越兩人之間的距離,直接印在郭耀的胸口要害,郭耀措不及防,被恐怖的力道擊飛,劃過筆直的線條,飛出大殿!
噗!鮮血從空中噴灑,混合着碎裂的內臟,從裴御身前延伸到大殿門口,一條紅色的血路赫然出現。
叮叮叮叮……
木匣子撞在牆上,匣蓋翻開,裡面一顆雞蛋大小的珠子蹦蹦跳跳的彈了出來,在地上滾着。珠子上,閃爍着朦朦的白光,一縷森然的殺氣,正從上面散發開來!
呼呼……
裴御狠狠的吸了幾口氣,心臟不堪重負的跳動着,聲音之大,彷彿整個殿堂之內都在迴盪。
半晌,沒有動靜。
那一掌下去,擊碎了郭耀的心臟,絕無活命的可能。
裴御用森然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粒靜下來的珠子,眼中的殺機,如萬年寒冰般,凍僵了目光所及的一切。
許久,裴御終於上前幾步,撿起那顆珠子來。
這上面的光芒,以及殺氣,赫然是自帶的!但是,卻不帶半點攻擊性!郭耀看不出它的來歷,他裴御研究半晌,卻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個死物!
這……
裴御懊悔莫及,那郭耀分明是誠心獻寶,卻被他疑神疑鬼的誤殺了!
啪,啪,啪,啪!
一聲聲清晰的鼓掌突然響起,緩慢而帶着莫名的壓力:“精彩,真是精彩!哈哈哈哈,好一臺誤殺忠良的好戲啊!”
【感謝暴走殺boss童鞋的打賞,嗯,調整得差不多了,今天寫得有點感覺,明天週末,三更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