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霹靂哐啷的鬧了好久，過了許久，纔將將停下。
先是慕微瀾捂着臉，梨花帶雨的跑出來，丫鬟冷月上前扶着離開，再是老夫人捂着胸口，步履蹣跚的被兩個嬤嬤左右架着走了，臨了嘴裡還在嘟囔着什麼。
最後，凌蓮心和慕明珠相擁而出，淚與恨交織着，環竹和周嬤嬤趕緊迎上。
一場好端端的壽宴，竟鬧得不歡而散，留下滿堂殘局。
這邊，慕微瀾走出了段距離後，見四下無人，怨毒的笑出了聲。
冷月不解，“大小姐不難受了？”
“我難受什麼？”慕微瀾洋洋得意，眼淚珠子還掛在臉上沒揮散，卻已雀躍不已，“該是她慕明珠羞愧欲死，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
被當衆說不配嫁給太子，凌蓮心更慘，育有一子一女，都被說成不成器，不配挑起慕國公府以後大梁，這些話，也只有梵安居的那老虔婆子，纔敢公然宣於口了。
冷月會心一笑，適當的讚賞出口，“大小姐當是太子殿下的賢內助。”
“先是蠱惑老夫人做鋪墊，再在最適宜的場合，提出將公子插進慕家軍，太子殿下果真沒看錯大小姐。”
慕微瀾被冷月捧的很受用，她回敬一句，“你也是個厲害的，要不然淵哥哥怎會設法，將你送到我身邊。”
冷月乃太子暗衛，將她安排在身邊，一是爲護安全，二是爲方便傳達消息。
“去和他說吧，我該挑的風浪都挑了，只是我不知道，淵哥哥要那個廢物進慕家軍作何，扶持當傀儡麼？”
慕微瀾這點是想不通的。
如今，慕家軍早已沒有直系慕家人統屬，幾個高官將領全是淵哥哥的人，冷不丁將慕昭弄進去，軍權豈不會被分割？
“這……”冷月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慕微瀾渾然不在意的笑了笑，出言打消她的顧慮，“你見我與慕家還有幾分血緣在？有什麼還得瞞着我。”
“你可知，那個廢物爲何體弱多病，又爲何被打發走？”
要不是她一手算計，凌蓮心母憑子貴，當真這個家裡，就再沒有她能活着喘氣的地方了！
冷月獨有的陰冷音色，傳進她耳朵裡，“慕昭若在國公府內，怎麼能讓慕家軍寒心、死心？怎麼能馬革裹屍還？”
慕微瀾猝然一驚，原來，淵哥哥打得是殺人誅心的算盤。
她心臟撲通亂跳，暗暗調着氣息，才掩蓋住失態。
一陣陰風颳來，將冷月手中提着的羊角燈吹滅，烏雲遮月，周遭瞬時陷入一片黑暗中。
慕微瀾做賊心虛，下意識後退，腳踩着枯樹叉子，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傾去，要不是冷月及時扶住，怕是要狠狠摔上一跤了。
“啊！”她驚叫出聲，眼珠子骨碌亂轉，拍着胸口驚魂未定，“這大半夜的，趕快回去吧。”
等兩人匆匆離開後，樹幹之後顯現出一個人影。
白清蕪抿了抿脣，心裡直罵慕微瀾愚蠢，平日看着倒是精明，男色頭上一把刀，被衝昏了頭腦。
“你只知將慕昭除乾淨，可怎知就此慕家絕種，徹底失去利用價值之後，你會落得什麼下場？”
“聘則爲妻，奔則爲妾，怕是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白清蕪不多耽擱，滿腹心事的回到瑤光居。
老遠就聽到裡面罵孃的聲音，摔摔打打的鬧個不休，她不免快被氣吐血了，敵方機關算盡，將隊友砍成絲血，而隊友無腦亂殺，給敵方造不成丁點傷害。
進去後，竟意外發現，不是二小姐再鬧發脾氣，而是夫人……
凌蓮心癱坐在地捂着臉，眼淚順着指縫傾瀉而出，哭的傷心欲絕，嘴裡在喃喃講着過往。
往事被揭開，也着實令人傷情。
“他們打着慕家子嗣延續的旗號，將才八歲大的昭兒，硬生生的從我身邊搶走，從此天各一方，”
“我多年飽受思子之苦，整整盼了十年，纔將昭兒盼回來，現在他們又打着家族昌榮的旗號，想將昭兒送進戰場，好狠的心啊！”
凌蓮心哭嚎扯着嗓子，瘋瘋癲癲的痛罵一家子都冷血！
周嬤嬤和環竹，默默的抹着眼淚。
慕明珠跪在地上，看母親這幅模樣，她也心疼不已，不斷勸着，“母親，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千萬別哭壞了身子。”
“十年前，他們就只通知我一聲，十年後，還想故伎重演？”
凌蓮心眉宇間藏着濃濃狠意，深埋着不堪回憶的過往，重新浮現在腦海裡，昭兒的哭泣，老爺的漠視，她無能的心碎……
無時無刻，都在撕扯着神經，頭痛欲裂。
凌蓮心指甲用力扣着地，崩裂十指染血都敢不到痛，“主母之位尚不穩，我保護不了昭兒，如今，他們妄想！”
“娘！你快鬆手！再不鬆開就要廢了！”慕明珠哭求道。
白清蕪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她上前推開二小姐，狠狠扇了夫人一巴掌。
清脆利索，擲地有聲！
這巴掌，慕明珠傻眼了，周嬤嬤和環竹直接嚇愣當場。
“閉嘴！別嚎了，光嚎有個雞毛用，有本事你去老夫人房前嚎，看她能不能心疼你，打消讓公子參軍念頭！”
凌蓮心衣衫頭髮纏成一團，妝也全攪混在臉上，不可置信的望着白清蕪，後知後覺感受到臉頰火辣辣的疼。
白清蕪深吸一口氣，蹲下與她直視，平靜的說道：“夫人要不想公子死，就聽我一言。”
“你說！”凌蓮心吸了吸鼻子，抓住她胳膊，就如溺水之人抓住浮萍般。
“拋開戰場兇險不說，夫人就不覺得奇怪麼，大小姐肯定不指望公子掌權慕家軍，讓夫人羽翼更加豐滿。”
“她在府中唯一的倚仗只有老夫人，可年歲已高，說句不好聽的，隨時可能壽終正寢，公子卻正當年，可以做夫人以後幾十年倚仗。”
隨着白清蕪條理分析，凌蓮心情緒漸漸平和下來，她們一同起身，坐到椅子上。
白清蕪不敢將所有實情和盤托出，在豬隊友的腦子沒有進化前，她得以守爲主。
“雖刀劍不長眼，但慕家軍定會拼死保護公子，若有心之人想借機動手，栽在兵禍上，不失爲最好辦法。”
“公子真的發生意外，老爺能在納妾另娶，繁衍子嗣。”
這些年，慕正山獨寵凌蓮心，也偶爾招惹些外頭的野花，不過露水姻緣。
可若絕後了……
凌蓮心害怕的打了個激靈，她急急問道：“那該怎麼辦？”
慕明珠也被白清蕪的話，嚇得魂不守舍，脾氣激上來，不管不顧的喊道：“有心之人？除了慕微瀾還能有誰，母親，我恨不得現在提刀宰了她！”
“不可！”凌蓮心恢復理智了，自是不能讓明兒亂鬧，“說別的都是在浪費時間，商議計策纔是最要緊的。”
慕明珠泄了氣，一屁股坐下，等白清蕪繼續說。
“一、先將公子接回，娶妻生子。”
“二、公子可以去軍營學武歷練，兩兩得宜，現下沒有戰事，一年半載的也不會出徵，在上京地界，惡人不敢動手，怕打草驚蛇。”
“三、嚴格管控吃食，銀針試毒，出門挑可靠家丁，如影隨形保護。”
凌蓮心點頭如撥浪鼓，破涕爲笑，總算是有能行得通的路子了，她很是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