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有等慕國公出面去棒打鴛鴦,這樁納妾的事,因夜王殿下歸朝,被無限擱置了。
美人雖在嘴邊,就等太子君離淵一口吞下。
可更有棘手的政務需要他處理,將那攤子事料理清楚,才能抱着美人高枕無憂不是。
夜王殿下連日來,在寧鎮連軸轉的奔波,上稟明聖意,將寧鎮官員所作所爲悉數寫進摺子,龍顏震怒,下以雷霆手段,徹查所涉牽連的黨羽,連根拔起。
寧鎮徹底被重新洗盤,那些齷齪的骯髒事,被暴露在陽光之下,百姓振臂歡呼,而那些個幕後指使也開始戰戰兢兢起來。
早朝
皇帝端坐在龍椅上,半闔着幽藍鷹眸,不怒自威,渾身散發出威嚴肅穆的氣息。
明黃龍袍裹着年近半百的身體,鬢邊泛起的微白頭髮和眼角細紋,暴露了他微微的疲態,可仍老當益壯。
夜王夜久殤頷首,立於正下方,手中捧着厚厚一沓冊子,將所蒐羅來的畫押字據,沉聲講給衆臣聽。
“寧鎮虎牙山、斷橋山等幾座山頭,繳獲悍匪百餘人,與知縣官兵收買勾結,縱容他們打家劫舍,搶錢民女,殺人掠財等諸罪行,拒不受其降,全部處斬。”
夜久殤將冊子唸完,又翻開另一本。
“寧鎮白家溝,村長勾結知縣,強徵賦稅和土地,用於種植我朝禁花,又用此控制百姓,逼迫耕種,循環往復,事後又全部殺死,其村長已斬首。”
禁花!
百官們心中無不驚駭!聽着夜王殿下細數罪行,誰不得暗罵一句,無恥之尤!
“賀知縣圈養農田做圍獵場,獵物乃無辜百姓,強搶良家女子,府中姬妾高達百人,黃金珠寶箱子,堆滿了七個堂屋。”
夜久殤拍掌,二十幾個侍衛肩上扛着重重的梨花木箱子,臉被憋得漲紅,好不容易擡進殿內,將箱子蓋掀開,無數金銀玉器呈現在衆人眼中。
閃閃金光,華麗無比,衆臣瞠目結舌。
而夜王殿下的下句話,更是令在場人驚得說不出話來,“大殿之上的這些,與搜查出來的相比,連數百之一不到。”
衆臣鴉雀無聲,低頭消化着腦海裡的信息量,
率先工部侍郎出列,重重叩首,高呼,“小小知縣怎會如此膽大妄爲?還請皇上追查到底,永除禍患,保樑朝江山永固!”
隨即,數十位老臣紛紛站出響應,力求皇上揪出背後禍患,而丞相和太子幕僚仍沉着氣,沉默的一語不發,沒有自亂陣腳。
皇上端坐着,幽藍眸光暗流涌動,讓人捉摸不透。
見情緒煽動的差不多了,夜久殤適時開口,介紹這位知縣的背景。
“賀知縣,賀氏人,與賀丞相同族血親,本一無是處,大字不識一籮筐,卻能坐上知縣的位置,據說是賀丞相親力舉薦。”
被點名了的賀丞相,正站在百官之首,雖已白髮滿頭佝僂着身子,仍精神抖擻,老眸中透出精明的光。
他嗤笑一聲,自負道:“夜王殿下說賀知縣是臣族親,便是了?賀家滿門清貴,實在是難以與這等下賤胚子論親戚!”
夜久殤冷眼而望,看他能有什麼個說辭。
“這位賀知縣剛出事時,臣便開始查起,調出當年百官考績分配,原來這位賀知縣,打着與臣同姓的旗號,矇騙了主簿,說來也是巧,主簿當時想求臣辦件事,便自作聰明的賣了面子。”
賀丞相四兩撥千斤的將事情簡化。
一副什麼都與他無關,不過姓氏相撞就懷疑到他身上,實在太牽強了。
“賀丞相妙語珠璣啊,黑說白扁成圓,你的意思都是我做的?”被點名的張主簿,跳起腳急吼吼撇清關係。
他跪在地上,對皇上深深叩首,喊冤道:“是賀丞相將人領到臣這,謀了個寧鎮知縣不大不小的芝麻官去。”
賀丞相作揖,一派赤誠道:“還望陛下明察,還臣清白!”
賀家臣子和太子幕僚們,齊齊跪地,一同高喊,“還望陛下明察!”
朝中三分之一的人跪成一片,這些人全是賀家黨羽,已成燎原之勢,他們仗着人多勢衆,有時能左右皇上決斷。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皇上發話。
空氣中安靜的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楚。
皇上沉穩威嚴的聲音,在大殿響起,“張主簿受賄安排官員,即日革去官職,放還本家。”
無論賀知縣是不是賀家族親,但張主簿受賄已成事實,這也算緩和之計。
“案件複雜牽扯不清,責令夜王重啓調查,於不日彙總再議,退朝!”
在百官愣神沒反應過來之際,皇上徑直退朝去了,留下他們面面相覷,仔細咂摸着皇上話中的深意。
皇帝心,海底針,深不可測啊。
夜久殤鷹眸中的光淡淡散去,右手捧着一堆冊子,往宮門外信步走去,而身後,卻有人叫住了他。
“夜王殿下請留步,等等老臣。”賀丞相快跑幾步,纔算將將追上。
夜久殤睨了他一眼,“有事?”
“這些日勞煩殿下了,若是有老臣能幫得上忙的,儘管說,老臣竭盡所能配合,要不要這就回家,從祠堂請出族譜來,讓殿下做個參考?”
賀丞相老謀深算的僞笑,身上總充斥着都在把握之中的自負。
他在挑釁!
夜久殤也沒打算慣着,將手中冊子轉贈賀丞相,意有所指的暗道:“丞相在修補族譜之餘,也可以好好研究下這些罪名,按樑朝律例怎麼判。”
賀丞相皮笑肉不笑的接過冊子,指節緊緊攥住泛出烏青色,夜王是想將他們賀家,當做難啃的骨頭來嚼。
真是小鷹崽子羽翼豐滿,降不住了!
在兩人暗自較量,暗流涌動時,在百官有意無意的放慢腳步,一步三回頭圍觀之際。
皇上身邊的總管內監,李公公急忙趕來,還微微喘着粗氣,夾着尖刺嗓音開口,“見過夜王殿下,皇上口諭,傳您去御書房聽訓話。”
夜久殤收回視線,隨着李公公調頭回去。
百官心裡無不開始打起小算盤,繼續揣度聖意,寧鎮之事原本在早朝時,皇上是不想過多提及,而剛下早朝,沒走出多遠,夜王殿下又被叫回。
看來其中藏匿彙集的暗流之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