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終是負了
眼淚墜地，啪的一聲，落在紅色的磚地之上，在場的三人都聽的真切。
眼前的殺戮景象霎時煙消雲散，邏孽茫然若失，竟然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凡塵看着邏孽，眼中的傷痛是那樣的明顯，他輕聲道，“小孽……”
邏孽聽到凡塵的聲音，她木然的側頭看向他，然後再看到他眼中的擔心時，她微微皺眉，然後又啪的一大滴眼淚掉下來。
凡塵伸手拉住邏孽的手，她手指冰涼，但手心中卻是帶着滑膩的汗漬。
溫流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們交相握住的手上，然後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
“話我已經帶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溫流的聲音依舊輕輕地，跟他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一樣，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邏孽突然轉頭看向溫流，有些警惕的道，“別走！”
溫流面色淡然，但凡塵卻是皺了下眉。
邏孽輕輕地呼吸着，但是周圍的一切在她眼中，卻都變得虛幻了，她直直的看着溫流，出聲道，“我要回妖界！”
凡塵終是出聲道，“小孽……”
邏孽蹙了下眉頭，聽的凡塵道，“這裡是我們最後的棲身所了，你知道……我們不能離開的”。
不能離開的……她曾經答應過凡塵的，到了人界之後，她會好好的，乖乖的聽從這裡的所有規矩，不去施法，不去害人，更不會私自離開……
但是現在……
“凡塵……對不起……”
她不能如此自私，妖界爲了她已經瀕臨滅頂之災，她又豈能在人界苟活？
她的手指從凡塵的掌心，一寸寸的逃離，凡塵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中的傷痛令她不敢直視。
她終究是要失言了啊，邏孽的心中不比凡塵好過，而且從某種程度而言，凡塵有多痛，邏孽的痛就是他的數倍，因爲最初是她要求凡塵和她一起下界的，現在卻要……
溫流臉色也不由得動容，出聲道，“事情已經鑄成，你現在去了，也是於事無補”。
邏孽本是嬌豔的容顏，此刻早已慘白一片，她輕聲道，“我不能負了他們……”
“那你就能負了我嗎？”
身邊忽然傳來一個低到近乎囈語的聲音。
邏孽渾身一顫，肩膀發直。
凡塵看着邏孽，千年來，他從未流露過自己的悲傷，但是現在，爲了邏孽，他開口求她。
“小孽，難道爲了妖界，你就如此輕易的放棄我，放棄我們之間的一切嗎？”
邏孽攥緊手指，任由長長的指甲深入肉中，她垂目，看着自己大紅色的裙襬，微張着嘴，出聲道，“對不……”
“小孽，別說對不起，你知道我從不會怪你……我只求你，不要再去管了，好不好？”
凡塵往前一步，重新伸手拉起邏孽的手。
他的手冰涼，比邏孽的更涼，邏孽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觸碰到他指尖的那一次，他的手也是如此的涼，不由得讓她覺得，他那樣的冰冷，怎麼能是她可以溫暖的了的？
凡塵輕輕的乞求聲就在耳邊環繞，邏孽眼前視線模糊，但是下一秒，洛翼染血的雙手，絲綾那張殘破的面孔，煙綠，小柔，夜痕……他們都有人都在朝她招着手，對她道，小孽，回來……
幾乎是一瞬間，邏孽像是被刺到了一般，咻的把手從凡塵手心中抽出來，往後退了兩步，她搖着頭，神情恍惚的道，“對不起……凡塵……對不起……”
這一生一世，她終究是錯過了凡塵，爲什麼老天要如此對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凡塵的手還維持着剛纔的動作，握着的姿勢，但是他掌心中已經沒有了邏孽的手。
溫流見狀，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眼中竟然露出深深的憐憫和悲傷。
邏孽不敢再去看凡塵的目光，彷彿再多看一下，她都沒有勇氣提出離開。
轉開目光，邏孽垂着視線，開口道，“溫流，我求你，帶我離開人界吧”。
溫流出聲道，“你真的想好了？如果你踏出這裡一步，從此三界，將再沒有你的容身之所了”。
邏孽隱藏在大紅喜福之下的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終是道，“我想好了”。
話音剛落，耳邊突然想起破裂的聲音，邏孽屏住呼吸，她不敢確認，那到底是自己心碎的聲音，還是凡塵的……
溫流過了好久，才點了下頭，出聲道，“好”。
邏孽邁步向溫流走去，她餘光看到一抹頎長的身影，站在她不遠處，心口那裡明明很疼，但卻又很空，她不敢去嘗試那撕心裂肺的感覺是什麼，只能裝作沒看到一般，徑自往前走去。
凡塵，這一世，我終究是對不起你，誘你下了天界，害你做不成神仙，現在又只能被困在人界一輩子。
不過你放心，回到妖界，解決了所有事情之後，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邏孽，我會用生命去證明，我喜歡你，至死不渝，希望來世，我可以與你做一對最尋常的夫妻，隱居山林，從此不再過問世間的任何事情。
站到了溫流面前，邏孽閉上眼睛，眼淚早已流了滿臉，但是她身後的凡塵，卻只能看到她纖弱的背影。
溫流擡眼看向凡塵，他臉上的表情讓人覺得世間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此。
輕聲嘆了口氣，溫流對凡塵做了個口型：對不起。
閉着眼睛的邏孽，同樣沒有看到。
溫流一揮袖子，一道月白色的光芒將他和邏孽兩人包住，然後兩人的身影漸漸變得虛幻。
邏孽知道，從此以後，她便再也見不到凡塵。
心裡早已想得決絕，但是事到如今，她卻像是死前最後的掙扎一般，突然回過身，看向凡塵。
令她意外的是，屋中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凡塵的身影。
止不住的恐懼翻涌而上，邏孽伸手拍着周身月白色的天然屏障，嘴裡囈語着，“凡塵……凡塵……”
可是無論她怎麼叫喊，那聲音永遠穿不出這個屏障。
看着邏孽瘋了似的大喊大叫，她身後的溫流終是忍不住道，“不用喊了，他不在這裡了……”
不在這裡了……什麼意思，凡塵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