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江城軍區。
何以烈恨不能一下子長出三頭六臂,這幾天他忙的腳不沾地,簡直想自己上天遁地把地球給鑿出個大窟窿。
拼死拼活,終於在三爺要求的時間內搞定了。
“三爺,按照你的要求,我們已經跟上面打過招呼了,開了無數個綠色通道,緊趕慢趕可算是趕在最後的關頭辦下來了。”
何以烈這邊說的聲情並茂,三爺那邊卻反應的十分平平,“既然都辦成了,準備直升機,飛京都。”
“這麼着急?軍部還沒打招呼,就算走,也得他們歡送咱們吧?”何以烈腦補了以前三爺出入的境況。
和今天簡直雲泥之別!
三爺一身軍裝,外穿長款同色風衣,走路帶來一股強勁的寒風,“歡送就不必了,他們現在就巴不得咱們趕緊走。”
三爺很精準的給自己定了位,他跟何以烈現在是整個江城軍區最不受待見的,何以烈稍微好一點,畢竟他不是大領導。
三爺就沒那麼好過了,一羣人看到三爺都貼着牆根趕緊開溜,生怕被三爺問出什麼。
這不,一個警衛員給三爺送公文包來了,警衛員遠遠的對三爺敬禮,“首長!”
三爺目測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五米開外。
“站那麼遠幹什麼?過來。”三爺沒怎麼大聲說話,但他一開口便氣沉丹田的氣勢,就像無形的光波,把十米之內的人震的大氣不敢出。
倒黴催的警衛員就是其中一個。
“是!”
警衛員邁步,繃着渾身的骨骼和肌肉,不過片刻功夫,他臉上愣是有若隱若現的汗水。
至於嗎?嚇成這樣了?
三爺伸手,“東西給我。”
警衛員嘩啦雙手奉上公文包,畢恭畢敬的樣子不亞於伺候皇帝穿衣的小太監,頭這麼一耷拉,身形就矮了一截。
三爺拿走公文包,大手突然按了按警衛員的肩頭,後者嚇得差點當場給跪了。我的爺啊,你要啥拿啥隨便,趕緊走吧。
三爺卻不慌不忙,“怕我?”
有幾分玩味的語調,但並非拿他調侃,三爺借比他高的海拔,微微俯視警衛員。
“您是首長。”警衛員回答。
三爺笑,“沒見過首長?”
警衛員被問的臉漲紅,可是又不敢不回答,只好硬着頭皮,“見……是見過,但是三爺你這麼大的領導,我第一次見。”
三爺扶了下她的軍帽,“在這裡幾年了?”
何以烈那邊也是醉了,心急火燎的要走的人是他,現在突然跟人家閒聊的也是他。
警衛員在三爺的矚目下,漸漸的把膽怯和畏懼融化了些許,起碼不哆嗦了,“報告,三年了。”
三年?
在一個地方長達三年,裡面的彎彎繞繞恐怕知道的不止一點。
“平時軍區來過什麼人?在哪兒招待?”
三爺又問了幾個貌似不是什麼正經問題的問題,問的警衛員都懵逼了。
最後,三爺覺得火候可以了,這才把公文包丟給何以烈。
“走,停機坪。”
三爺大步邁向前方,留下一道閃瞎無數眼睛的背影,風衣下襬蕩起一角,隨風嘩啦啦的翻飛。
何以烈呆了呆,“什麼跟什麼?”
和來時一樣,三爺上了飛機就閉目養神。
何以烈把文件、檔案翻了翻,在幾個自己認爲有爭議的地方標註記號,回頭再跟三爺商量。
半夢半醒中,三爺的眉頭死死擰成了一團,剛冷的下巴線條更加鋒利緊繃,整個人成了一根蓄勢待發的箭矢,隨時可以射中敵人的心臟。
夢裡是遮天蔽日的大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這個世界都在一個碩大的、沒有邊界的混沌中。
他握着槍,在可見度爲零的情況下,憑着聽覺分別敵人的方位,子彈嗖地飛出!
“嘭!”子彈射穿了一個人的心臟。
旋即便是女人的笑聲,“冷夜宸,你真下得了手?”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沒有開始,沒有結局。
但是他知道,那個夢境是停留在他心上太過於沉重的往事再現。
龐司音……
三爺蹙蹙眉,單手撐着額頭喝了一口水,何以烈側靠在椅背上在小憩。
螺旋槳的轟鳴變得清晰了,擡頭是瓦藍的天空,腳下是一層層雲彩。
三爺抹一把臉,揮去了夢境留下的不快。
——
盛夏這個插班生在上了三天課之後,總算有點學生樣子了,老老實實攤開課本,掏出本子,筆,似模似樣的開始聽課。
中年教授軍裝筆挺,每次上課前都要環顧下面的人,跟相面似的。
教授推了推掉在鼻樑上的近視鏡,探照燈一樣的黑眸看向了盛夏的方位。
衆人也順着他的目光,一時盛夏無辜躺槍,成了全場關注的焦點人物。
靠……咋了咋了?
盛夏自己也忍不住看自己,衣服錯了嗎?臉上有東西?
教授又一本正經的站好,手邊放着學生的積分手冊,盛夏的名字不在上面。
“咱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這位新同學,讓我認識認識你。”教授面容慈愛,說話也很溫和。
可是盛夏哪兒知道他是什麼角色啊,直接當成鄰家大叔了。
盛夏站起來,撫平衣服,“教授你好,我叫蘇盛夏,京都人,快二十四歲了……”
噗!
盛夏說的正歡暢,下面有人沒控制住,直接笑岔氣了。
自我介紹,不是介紹這個啊!
盛夏懵逼,不是讓自我介紹嗎?怎麼全都笑場了?我做錯了什麼?
教授示意臺下的人肅靜,繼續認真的與盛夏對視,“咱們這節課叫什麼知道嗎?”
盛夏想說,靠!書名那麼長我怎麼記得住!一般說課程都是簡稱的好不?
好在盛夏眼睛靈活,瞥見斜前方同學的書,“《國際關係與周邊戰略部署》。”
教授算她矇混過關,然後不疾不徐的旋開茶杯,啜飲一口泡好的信陽毛尖,“那麼,你能不能說說看,在你的理解範圍之上,我國的國際關係和周邊戰略部署,有什麼可聊的。”
教授手肘往外送了送,再收回。
我擦!
我擦!
隨堂抽查啊!初中高中都沒遇到過,好不容易挺過去了,不會歪倒在大學的課堂吧?
臉……好疼!
窗外,三爺高大挺拔的身影不早不晚的出現,因爲等不及盛夏放學,三爺下了飛機直接驅車來了學校。
偏巧,正好趕上盛夏被教授現場提問。
三爺微擡下頜,看到講臺上的人,表情有些塌了。
這個老頭兒啊……呵呵!
三爺索性單手插在軍裝褲袋裡,當起了看客。
盛夏逆光站着,陽光把她的頭髮灑了一層柔柔的絨毛,她站姿筆直,小小的背影讓人想要心疼她、保護她。
臥槽怎麼辦!
盛夏不知道怎麼回答啊!
“那個,教授,這個是需要書面語還是口頭語啊?”盛夏也不知道自己提出的問題本身有沒有問題。
教授很乾脆的鼓勵,“用自己的話說就行了。”
用自己的話麼?
盛夏斟酌一下,關於國際關係,她理解的不深入,但是祖國和周圍鄰居的關係她還是很有見地的!
大的不敢說,每天茶餘飯後聽冷家幾個男人聊天就等於在讀夜校啊。
於是,盛夏有了底氣,“丘吉爾說過,,沒有永遠的朋友。只用永遠的利益。用通俗的說法來講,所謂的關係,不過就是你來往,你有我想要,我有你想要的。差不多是聯姻的關係,美英法他們大概如此吧。”
教授沒有打斷她,盛夏接着說,“但是一些別的小國家呢,就好像談戀愛,強勢的一方是男人,劣勢的一方則是女人,總有一些女人不識擡舉,他的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憑什麼啊?”
大意如此。
盛夏不會知道,窗外立着的那位,此時已經拳頭抵住下巴,忍笑呢。
教授也咳咳,滿教室的人都聽懂了,於是各自心照不宣。
盛夏彎彎大眼睛,“教授,你覺得怎樣?”
教授把茶杯的蓋重新蓋好,不敢苟同也不能說否認,“比喻有點不恰當,但是異曲同工,你坐下吧。”
“蟹蟹教授!”
盛夏坐下,教授的視野便出現了窗外長身玉立的冷三爺,一身軍裝,風塵僕僕,敢情是急着找盛夏的。
教授敲了敲黑板,故作神秘的笑,“同學們,聽了這麼多例子,都是我們這些沒有經歷的人漫天扯,咱們今天請一個人現場說說怎麼樣?”
“現場?”
“誰啊教授?”
“我們聘請了什麼專家嗎?”
一聽說要聽現場,臺下的人坐不住了,教室鬧哄哄的議論紛紛。
盛夏也懵逼,不是她吧?
可拉倒吧!胡編亂造還行,實打實的她可不行。
教授故意賣關子,“誰?你們的一位優秀學長,真正的出類拔萃。”
提起來冷夜宸,不光他,所有老師都是類似的表情。
盛夏心裡不禁打起了鼓,難不成……
教授扶正眼鏡,那雙溫和卻敏銳的眼睛看向窗邊,“既然都來了,就進來看看你的學弟學妹啊。”
三爺頗爲無奈的捏一下眉頭,但不進去似乎也不行了,只得邁開步伐,如一汪碧波傾瀉而入,瞬間偌大的教室被他的氣息灌滿!
天……
天哪!居然是三爺!
三爺!
學生們驚訝的捂着嘴巴心裡嚎叫嘴上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盛夏回頭,看到他從光線的源頭走進來,屋外的陽光大方的全灑在他身後,給人的身體鑲嵌了金色邊緣。
盛夏溫軟的紅嘴脣,越揚越高,然後咧嘴笑出了六顆齊齊整整的潔白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