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然想，做夢都想，我不想在過窮人的日子了。每天吃着粗茶淡飯，做着最辛苦的工作賺最少的錢，每天累死累活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下一頓，這簡直是人生的噩夢，沒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茉莉笑容苦澀，“這個世道，沒權沒勢註定是要被欺負。我做舞女，想當交際花，想嫁給富商權貴當姨太太，都是爲了擺脫這樣窮苦的生活，也是爲了讓阿秋這些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這兩個原因支撐我到現在，如果你要我拋棄其中一個，對不起，我做不到。”
“你可以假裝答應我拋棄他們，等成爲了我的姨太太再暗地裡接濟他們，以你的小聰明應該不會想不到這個辦法。”
茉莉搖搖頭：“想過，可你能找到這裡，證明你不好糊弄。如果我現在瞞着你，將來萬一被發現了，只怕結果會更慘。”
李晉哈哈一笑：“所以我很欣賞你的聰明，勇進果退，一般人很難做到，跟我講講你來上海灘之前的故事吧。”
茉莉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這個富家少爺，一時間不清楚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事情已經到這個份上，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往事說了出來，希望以此坦白的態度換取對方不要遷怒這些孩子。
茉莉名叫蘇玉，蘇北人，父親是鄉紳，開辦過工廠，從小家境優渥，讀過書識得字。後來抗戰爆發，蘇北淪陷，家破人亡的她在傭人、姆媽的保護下逃離蘇北，一路往南，途中幾經磨難，來到上海灘時，一直照顧她們的傭人和姆媽死了。
不得已，她只好帶着一羣孩子在上海灘乞討爲生，後來慢慢的通過替人洗衣服、做紡織工、代寫代讀書信，纔在這座繁華的城市安定下來。
如果不是其中一個孩子患了疾病，日子就會這麼平平淡淡的過下去，她也不會當上舞女，也不會整天伺機釣金龜婿。
“醫生說小沫那孩子的病需要長期治療，如果不控制病情讓病情惡化下去，恐怕活不了幾年。”茉莉倚着窗邊，歪着腦袋看向下方院子裡玩耍的孩子。
“想要徹底根治他的病，就得花錢做手術，可是隻有歐美才有能做這種手術。當舞女表面風光，收入高但開支也很大，根本存不了幾個錢。”
說着說着，她下意識地點了支仙女牌香菸。紅脣裡吐出的清淡煙氣在她面前散成一團，將她的臉龐籠罩在這股朦朧之中。她今天只是稍微化了淡妝，細眉在煙霧裡淡如夢幻。
一臉心力憔悴的疲憊樣，讓她少了幾分舞廳中的豔媚，多了幾分特別的氣質，像一個憂國憂民的進步女青年。
“你恨容你家破人亡的日本人嗎？”
“恨，當然恨！”茉莉抽着煙，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但我更恨那些賣國求榮的漢奸！”
“那你還想當我的姨太太？”
“只要能弄到錢去救小沫。”
“可惜你這個沒機會了。”
“你會抓我送給日本人嗎？”
“你說呢？”
“抓我就行了，跟阿秋他們沒關係。”
“有沒有關係，你說的不算。”
呼！茉莉把吸完的菸頭在摁在窗框上熄滅，看向面前的男人：“要怎麼樣才能放過他們？”
“你來幫我做事吧。”李晉說道。
茉莉狐疑地看着他：“憑你李家二少爺的身份，想招多少人都沒問題，還需要我一個小小的舞女幫忙？”
“我看重的就是你舞女的身份。”李晉指了指院子，“只要你答應幫我做事，他們的生活你不用愁，我來安置，小沫的病我來幫你出錢。”
“幫日本人的事情我不做，賣國的事情我不做！”
“不賣國，也不幫日本人，但很危險，一旦被抓住就會別槍斃，你敢嗎？”
“難道你是……”茉莉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
“話別亂說，會死人的。我一個好好的富家少爺不當，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幹什麼，有病嗎？”李晉笑道。
“實話實說，你要我做什麼？”茉莉有些迷糊了。
李晉說道：“交際花，你不是一直想當嗎？不過你只做我一個人的交際花，我要你結識上海灘所有權貴富豪。”
“就像那個莊小姐一樣？”
“對，就像她一樣。”
茉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莊小姐的來歷可不簡單，姐妹們暗地裡都在傳她可能是間諜。”
“哦？怎麼說？”李晉有些驚訝，莊曉曼的僞裝應該沒有問題，否則她早就被抓了。這些舞女是真看出破綻了，還是出於妒忌才胡說八道？
茉莉說道：“這莊小姐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同是舞女的我們，互相對比一下，就能發現很多細節問題。不過人家跟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也沒必要將這些消息抖摟出來，說不定還可能會害了自己。”
李晉心中思索，看來自己找茉莉作爲代理人的決定，得到的好處遠比想象中的要多啊。如果能通過她掌控上海灘的舞女關係，將會是一個很有用的情報圈。
雖然不如直接進入敵人諜報中心得到的消息準確和有用，但對於自己來說足夠了，他將自己的定位爲輔助角色，而不是主角。
當然，他不介意客串一下主角，只不過必須在時機成熟的時候。
現階段，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搭建屬於自己的勢力吧。
李晉說道：“先不管那位莊小姐，你的決定呢？”
茉莉反問道：“我有選擇嗎？”
人家李少爺都找到這裡了還說了這麼多，如果自己拒絕，下場就不用說了。
李晉笑道：“很好的決定，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希望如此吧。”
“我會盡快安排他們到新的住處，環境肯定比這裡好。小沫等我聯繫好美國的醫院就安排他出國治療，其他孩子可以繼續唸書，你每天都可以去探望他們。至於安全問題，我會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的，保證他們不出事故，你可以放心。”李晉說道。
保護同等於監視，茉莉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要我幫你做什麼事？”她問道。
“首先第一件事，暗地裡把大上海歌舞廳的舞女們都聯絡起來。”
這是李晉給出的第一個考驗，只有在完成這件事情之後，他纔會安排接下來的任務。
這件事情不難，在興榮幫手下討生活的舞女們關係雖說算不上親密，但也沒有其他歌舞廳那樣勾心鬥角得厲害。
茉莉暗暗思索，只要自己多施以小恩小惠，相比這些舞女是願意跟自己搞好關係的。
至於這李少爺爲什麼要將這些舞女聯絡起來，她不關心也不在乎。她深知自己的定位，只管做不多問，這樣才能保證自己和孩子們的安全。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和你的關係一切照舊。”李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