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這樣啊。”眼前的“將軍府的大小姐”將錢袋子掂了掂,又指着一個最尋常的蓮花燈問。“那這個多少錢?”
“這個……”攤主遲疑了一會,擡頭看了一眼不是隨便問問擺明了要買的越清河,心想這將軍府上的小姐眼光就是不一樣,可是,這盞是去年乞巧節上賣剩下的,擺出來本就是不想賠本看哪個窮一點的人給賣了去,誰知道面前的小姐竟看中這一盞,見越清河還是盯着他不放,只好硬着頭皮說:“這一盞的話,只要五個板子。”
越清河吃了一驚,這麼便宜,不過也好,畢竟今天出門沒帶什麼錢,說出去也真是笑話,堂堂的一國太子妃,錢財竟被一個瀟風管得死死的,連如今這錢袋子裡裝的錢還是問疊韻疊翠她們幾個小宮女要的。
從錢袋子裡數出五個板子交給攤主,剩下的豪邁地一推,交給夜碸,“剩下的錢夠你猜五個花燈了,別節省,用力猜,挑難的猜,簡單的就算了。”
攤主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這位“將軍府的小姐”遞給來的區區五個板子,又看着這位小小姐用感動的眼神看了這位只給妹妹猜五個花燈錢的大小姐,還用力地點頭說:“謝謝姐姐,姐姐對我真好。”然後又看着這位大小姐非常豪邁地將手一揮,“不用客氣,我們姐妹之間還談什麼謝不謝的。”攤主心裡那點點期待頓時灰飛煙滅,這真的是將軍府的小姐嗎?!不會是將軍府上的丫鬟偷穿了小姐的衣服出來的吧!
越清河看着一瞬間臉色變得有些奇怪的攤主,笑眯眯地說,“那我妹妹就交給老闆你暫時照看了啊,老闆擺了十餘年的攤童叟無欺,我放完花燈回來一定能看到妹妹在這對不對。”
攤主瞪圓了眼,怎麼個情況,這個姐姐要拋下妹妹獨自一人去放花燈?不禁將同情的目光投向夜碸,誰知道夜碸很聽話很認真地說,“姐姐去吧,注意安全,多玩一會~”
攤主徹底石化了。
看着越清河帶着那盞破破舊舊的花燈飄然遠去的樣子,攤主欲哭無淚,還以爲是遇上肥羊了呢,沒想到這麼摳!果然人不可貌相。
只好將全部精力放到眼前這個小女孩身上,誰知道一見她姐姐走遠了,她也馬上離開攤子,攤主忙從懸掛着花燈的攤子上探出身子:“誒,小姑娘你去哪呀,你五個燈謎還沒猜呢!”好歹也有五十個板子可以掙啊。
夜碸衝攤主扮個鬼臉,“你的燈謎實在太簡單了,我姐姐說了,要我管難的猜。”
說着就蹦蹦跳跳到另一個攤子上去了。
“你姐姐不還說了要你在我這兒等她回來嗎!你怎麼就不聽了!”攤主回一嗓子,猛然想起越清河說的會回到這來找她妹妹,要是到時候她妹妹走丟了,不會就賴他吧!想到這忙喊:“小姑奶奶,你猜完了可得回來啊!”
不知道聽見沒聽見,夜碸轉了一個攤子,擡頭掃一眼花燈上的燈謎,搖搖頭,
又往下一個攤子走去,攤主擦擦汗,這年頭,擺了花燈攤子也不容易啊!
越清河抱了蓮花燈就往河邊衝,這雲京城最值得誇讚的地方就是條條街分明得很,往哪走通哪去很直白,不會迷路。
心想着花燈節放花燈的人雖然很多,但應該比不上七夕節吧,可是當越清河來到河邊的時候,看到密密麻麻的圍在河邊的穿得嶄新齊整的人們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好吧,原來是這樣的道理,七夕節來放燈的都是單身男女,而元宵節來放燈的就是全家出動了,就像宮裡的祭拜祖宗的節日,單是宮裡纔有的,而清明節卻是舉國上下皆有的。
越清河看着人們虔誠地點亮花燈往河裡放去,閉上眼睛唸唸有詞,那河面且寬且緩,佈滿了大的小的紅的綠的花燈,花的樣子也各不相同,除了蓮花還有牡丹茉莉瑞香芙蓉……花燈中間一點明亮的光顫顫巍巍地載着人們各自的願望遠去,一整條河面上明亮無比,遠遠看去竟好像是天河倒影在凡間,不像人間。
越清河捧着手裡的蓮花燈感慨萬千,心想着這是何等的盛況啊,今天就應該帶瀟風疊翠疊韻素硯橫燭她們也出來看看,指不定這時幾個人開心成什麼樣了呢。想起瀟風,越清河又不自覺地打個冷顫,摸了摸後頸,這會子她找自己找得應該將東宮翻了個裡朝天了吧。但願回去的時候不要被罵得太慘。
感慨完了就決定放花燈了,然而長長的河畔邊擠滿了人,這個放完了還要看着自己花燈走得遠了看不見了才心滿意足地感嘆一番再離開,那個對着花燈許了不知道多久的願纔將花燈慢慢地放到河裡去。一時間根本找不到地方見縫插針擠進去。
越清河只好捧着燈從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好不容易看見一個空出來的位置,剛要前去,就被一個拄着柺杖的老婆婆搶先了,那個老婆婆用一種“哎呀姑娘家還和我這個老婆子爭位置”的眼神看了一眼越清河,越清河就不止不敢和她搶位置,還主動幫她點燃花燈裡的蠟燭,在老婆婆默許她幫完忙後卻又用一種“你幫我點蠟燭你是看不起我老了點蠟燭都不會了嗎”的眼神看着她時,本來想等老婆婆放完自己放的越清河實在禁受不住這種目光無聲的譴責,只好離開,離開的時候聽到老婆婆神神叨叨地對花燈說,“天神保佑我家保兒這次一定要高中……”
越清河離開老婆婆抱着花燈又轉了一圈,最後目光鎖定在一個穿一身半舊衣衫,頭上一根半舊玉簪束髮的年輕小夥身上,他神色嚴峻地盯着那盞鯉魚花燈越走越遠,剛要訟一口氣,卻誰知被另一盞大了他鯉魚一倍不止的鯉魚燈給撞了一下,然後鯉魚背上的小蠟燭一晃,熄滅了。小夥子悲憤地擡起頭,看向人羣裡,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人羣裡一個梳着雙挽髻,頭上插滿金步搖有些面熟的女子得意洋洋地擡起頭來,“我說了,你想娶嵐嵐,等下輩子吧!”
原來那花燈許
的願是姻緣啊。
小夥憤慨難當,出口怒道:“你這個死女人,自己嫁不出去還不讓別人嫁人!”天啦,好惡毒的一張嘴啊!本以爲那個打扮得那麼高貴的女子聽到這話會傷心,難堪,誰知道她竟好像被人讚美了一番,笑容更明媚了,“喲喲喲,惱羞成怒了?我們家嵐嵐可最討厭脾氣大的人哦,你儘管吼,儘管吼,吼得整個雲京城都聽見纔好。”
小夥子看了看四周因爲他的高聲側目的人們,心有不甘,只對這那人羣中只露出個頭的女子說,“不要以爲你是將軍府的人我就怕了,你等着,這次春闈試我定要金榜題名,到那時風風光光地去向嵐嵐求親!”
呀!原來那個女子是將軍府的,難怪看過去這麼眼熟,好像在除夕夜宴上見過她吧,那個時候的她不是很文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什麼話都不說麼,原來那並不是她的真面目啊,想到這越清河多看了那女子兩眼,卻意外地看見那女子等半舊窮小夥說完話後,眼裡閃過一抹受傷。
那受傷只一閃而過,可是好視力的越清河還是看見了,然後那女子笑得招搖,“是嗎?就憑你?只怕不要大名更在大孫山外才好。”說着笑嘻嘻地對身邊一個丫鬟模樣的人說,“嵐嵐我們走。”
那嵐嵐擡頭憂心忡忡地看了這人一眼,便和小姐兩人身影隱在人羣裡,不見了。
這這這……是一出何等精彩的戲啊!年輕的小夥子要去取得功名迎娶心上人,可是他心上人的主子也喜歡這個人,這下可好了,看樣子小夥子和這個小姐會兩敗俱傷,越清河在心裡想着,卻看見剛纔還恨得咬牙切齒的小夥子在那丫鬟嵐嵐離開後黯然失神的樣子,他低聲喃喃地自問道,“果真,你不會相信我能考上功名是不是……”邊說邊黯然離去,連在一邊死盯着他的越清河都沒看見。
這是在回剛纔那小姐的話,越清河越想越奇怪,難道他喜歡的人是那個小姐?真真是複雜的關係啊!
然而來不及多想,辦正事要緊,趁着這小夥子走了,越清河上前欲替補上他的位置,還沒過去河畔邊,另一雙腳搶先一步,走到了那空出來的位置上面。
越清河氣不打一處來,仰面便朝這雙腳的主人怒道:“你是什麼人!知不知道先來後到啊!知道我等了多久了嗎!”居然搶她好不容易等來的位置,實在可惡。
然而當目光落定這人的臉後,越清河如晴天霹靂一般地被劈愣在了原地。
山有榛,隰有苓。雲誰之思,河邊美人。彼美人兮,眼前之人兮。
越清河怔在河邊,那一河的花燈灼灼瀲瀲映得面前景物虛虛實實,自己身在何方?在這雲涇河畔夜色如瀉月光傾城的晚上,燈籠與宮紗罩上繪着的比翼雙飛相映襯,所有遊人如淡去的背景。此刻心中眼裡只盛下眼前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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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