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夜琓此刻的心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平靜。什麼是平靜？就是已經知道結局一樣。沒有任何防備。沒有任何意外。
以晉夜琓的聰明，怎麼會猜不到有這樣的結果呢？
清河她已經死了。
無數次他不相信地否認着，但看一次信。他就明白一次。
那個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所以當秦齊說出這些話後，晉夜琓沒有吃驚。他任由秦齊將匕首扎進他的馬身上，任由他緊緊抱住自己不放。他甚至知道秦齊是想要在最後的時候，推他的馬掉進懸崖。
他全都知道。可是這一刻，他卻不知該如何去做。
有一種從所未有的茫然涌上心頭。當心裡那個隱隱的猜想被真正地證實以後，他應該做什麼？
這幾個月他一直假裝事情不重要。假裝沒有意外。他一心找到越清河。
但是隨着一座一座城的沒有音訊。他心裡那點點的假象也不能存在了。
他清醒着，痛苦着。在最後一座沒有她的城裡，看着一彎清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你去死吧你！給我去死！”
秦齊已然瘋狂的吼聲響起在他耳邊。他卻呆呆地沒有任何反應。
他想到了那一年。三皇子謀反，將她綁在馬車裡，而他不知道馬車裡有她，所以眼睜睜看着她掉下去。如今自己也要嘗一下當日她心中的感覺。
知道接近死亡最近一刻的感覺。
“爲什麼想我死？”
在狂奔的馬上，生死的關頭，晉夜琓居然可以平靜地問出這一句。
秦齊臉上閃過驚訝與片刻的清醒，隨後大笑:“爲什麼要你死？因爲我要復國！我要奪回屬於我的東西！我要成爲這天下的王者！”
“是嗎？那你知不知道，今天我死在這裡，你也會死在這裡。我的弟弟帶了兵守在山外，你以爲你有多少機會可以逃出去呢？別妄想了，就算我死，你所說的這些，也不會變成現實。”
晉夜琓默然地看着不斷退後的樹木。甚至難得地發現，在這山上，霧氣甚至沒有散去。甚至有點越來越濃的感覺。
“就算你說這些，你今天也難逃一死！”秦齊兩眼全是狼一樣的幽光眼神。他咬着牙。就算你不能成全我。那你就陪我下地獄好了！
“可是，我本來就沒打算活着回去。”晉夜琓無聲地露出一個冰涼的笑意。
“她都不在了。我獨自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嗎？”
秦齊徹底愣住了。
“這些，大概是你沒有想到的吧。”
晉夜琓微笑着，伸出手。拔劍，在秦齊始料未及的時候，一劍刺進了秦齊的胸口。
血花四濺裡，霧氣四散。瀰漫了眼前的畫面。
“將軍，我們是不是該進山找找他們？”
只略等了一會便耐不住的談柯向晉夜聿問。他可真的擔心殿下呀。
如果有個什麼好歹，那可怎麼辦？
“好。我們進去。”
夜聿也只猶豫了一會就同意了這個決策。
看哥哥的樣子，好像有點奇怪。似乎不是爲秦
齊所說的話所吸引。而且，那山裡就有某個人，或是某件事情的真相，正等着他去揭曉。
“我們出發！”
當談柯與夜聿帶着人馬進山後，聽到一聲極爲慘烈的馬的嘯聲。不是別的，正是晉夜琓騎的那匹馬的聲音。
談柯心裡一緊，與晉夜聿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裡看出深深的擔憂後。於是他們兩人加快了馬的速度朝前奔去。
他們知道，晉夜琓可能有難了！
那樣一個卑鄙小人，當然是出爾反爾的。誰能保證這山中不是設有埋伏的呢？
當他們行到山林深處，看到秦齊的馬正悠然地在松樹下走着時，那種強烈的不安之感又上升了一個檔次。
秦齊的馬怎麼在這？那殿下呢？會不會有什麼事？
晉夜聿更爲相信他哥哥，忙說:“談柯你無需太過擔心，我哥哥他智勇雙全。定不會落入他的圈套。”
晉夜聿說雖是這麼說，但他心裡其實很沒有譜。
如果皇兄真的被秦齊所害了，那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心安！
“駕！駕！”
談柯和晉夜聿不自覺地都加快了行馬的速度。
而這邊，馬還在狂奔，眼看着朝懸崖只有幾步之隔了。秦齊還死死地咬在他的胳膊上。恨不得咬下一塊肉來。可惜沒有如願以償。而且被晉夜琓緊緊捏住了下巴。
“你就要死了……你居然不怕！”秦齊被捏得發痛。眼角瞟到就快到懸崖了。心裡又暗自高興。只要能除掉他這個人。用什麼方法他都不介意！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晉夜琓念出這首詩。回憶起第一年的夜宴會上，陳家小姐有意爲難她。要考她的詩詞。結果她搖頭晃腦地念了這麼一首詩出來。
也不知道她從哪裡聽來的。卻也勉強過關。
如今。他又想起了她。
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感情爲何會這麼深沉。深沉到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這世界上，最懂他的人。原來是母后。母后曾說。琓兒，你在其他方面那麼聰明，可是在情感方面，卻始終缺少了什麼。你說。如果你以後愛上一個人。那麼是不是就一輩子都認準了她，絕不反悔呢？
。早和馬一起，被拋下懸崖了。
久久地，懸崖下傳來了一個人空曠恐懼的尖叫聲。然後重物落地。再沒有別的了。
“你們怎麼來了。”
晉夜琓的語氣裡絲毫沒有任何驚喜。對於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還抓住了他手的兩個人。晉夜琓沒有過多的慶幸和感激。
“殿下，您再支撐一下，現在我們爬不起來。地面下了雨，實在太滑了。我們一起身，你就要掉下去了。不過別擔心，後續部隊就在後面，馬上就能趕到。”
談柯焦急地解釋。卻意外地發現，手中晉夜琓的手沒有力度。根本沒有在握住他的樣子。
“殿下！？”
“皇兄？！”
顯然晉夜聿也發現了這個事情，急急忙忙地說:“皇兄，振作一點。我們不會鬆開手的。你一定會得救！如今秦國的最後主
力都被我們殲滅了。我們馬上就可以成功了！”
“是啊殿下。現在秦國已經收復了。所以我們一定不要放棄。離你的夢想又近了幾分。”
談柯也急忙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晉夜琓只搖了搖頭。
“你們不明白我的意思。”
“殿下？您是什麼意思？屬下的確不明白。剛纔那樣的情形，殿下明明可以直接殺了秦齊的。偏偏要和秦齊跑到山裡來。如今遭了秦齊的暗算。可是爲何？！”
談柯語氣嚴厲。
“我追上來。不過是爲了一個答案。現在答案已經在我心裡可。我心裡便再也沒有疑惑了。”
晉夜琓逐一解釋:“而且，我沒有遭到秦齊的暗算。如果我想。我有許多辦法讓馬停下來。但我不想停下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明白！屬下只知道。殿下爲了一個太子妃，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屬下很痛心！太子妃在天之靈一定也不會希望看到殿下這麼痛苦的日子！
談柯大聲喊出來。”殿下，你醒醒吧！我們快上來。以後得事情從長計議！“
晉夜聿緊緊盯着晉夜琓。道:“皇兄。太子大哥。從小你就是我最羨慕的對象。如果不是因爲你，我也不會走上從軍這條路。可是現在皇兄在做什麼？”
他在鬆開手，如果不是他們兩個人緊緊地拽住他的話，恐怕他的命運和那匹馬，還有秦齊是一樣的。
“太囉嗦了。”晉夜琓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你們說這麼多，不覺得累嗎？我也累了。我要去見我的清河了。她一定等我等得寂寞。”
“皇兄！你不要這樣！爲了皇嫂就去死嗎？你還有我們！還有晉國！你要放下這一切嗎？”
晉夜聿怒急了大聲吼道。
“這正是我最後要和你交代的。夜聿。你的懷裡，我放了兵符。調動晉軍所有軍隊的兵符。我已經收復了一整個秦國。剩下的宋國，就是你的事了。你帶着我留下的軍隊，去給我打一場漂漂亮亮的仗回來。你要知道。無論如何。你都是一個好的將軍。你會超過我的。”晉夜琓說着。微微一笑。像是最後的訣別一樣。
“不要不要不要！殿下！你真的瘋了嗎！你清醒一點！你看看！這裡是懸崖！是懸崖啊殿下！掉下去會沒命的！你就爲了一個女人要放棄一切嗎！如果是這樣！我收回對你所有的崇敬之情！我收回！這樣的人，我談柯看不起！我看不起你！”
談柯大吼道，說着這樣的話。但手卻握得更緊了。
“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了。終於有一句話說對了。”
晉夜琓慢慢用力，慢慢地將手從談柯和晉夜聿的手中掙脫。
他臉上的笑和這山谷中的笑一樣，模糊飄渺。
“我的確是爲了一個女人。這世上沒了她。我生無可戀。”
是啊。她的名字。叫越清河。
她，是我的太子妃。
晉夜琓笑了笑，隨即手用力一鬆。身影極速墜落。
“皇兄！！！！”
“殿下！！！！！”
山谷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