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成爲律師

一個星期後,我切斷了和醫院的聯繫,而且我在河灣的租期也快到了,於是我決定離開亞特蘭大。沒有任何事情強迫我離開,至少我覺得沒有,但留下來是不明智的。一直待在一個窩裡的狐狸是很容易被獵狗抓到的,而我在同一個地方逗留的時間也太長了。我知道自己還在被通緝,我可不想讓獵狗輕而易舉地找到我。

後來我得知,離開亞特蘭大真是明智之舉。幾乎同時,華盛頓特區的聯邦調查員席恩・奧賴利接到任務,要求放下手裡的其他所有案件,專門搜捕我。奧賴利身材高大,像愛爾蘭的主教一樣嚴肅陰森,並且像雜種狗一般固執,是一位獻身於事業的出色探員,對待一切事情都極爲公正。

我開始對奧賴利敬仰起來,甚至是在我竭盡全力阻撓他執行任務、讓他大傷腦筋的時候。要是奧賴利對我有什麼私人感情,我敢肯定絕對不會是憎恨。奧賴利不是個記仇的人。

當然,一開始我並不清楚奧賴利的存在,即便是我住在亞特蘭大的時候。除了邁阿密那個年輕的探員和戴德縣的警官之外,其他追捕我的警官都像幽靈一樣。

我決定去另一個南方城市蟄伏一個月左右。和往常一樣,我定下了目的地,因爲那裡有我認識的一個空姐。我遲早會找到一個愛好,能夠比女人更能愉悅地影響我的行動。

她叫戴安娜,我跟她斷斷續續認識了有一年的時間。雖然之前我在亞特蘭大機場遇見過她,但從來沒和她乘坐過同一航班,她知道我是泛美航空的副駕駛羅伯特・F・康拉德,這是我偶爾會用的假名。我不得不通過這個名字來和她保持聯繫,起初,她只是詢問我的個人信息,包括教育背景,逐漸地,我們就變得親密無間了。大多數的飛行員都有大學學歷,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航空專業的。我告訴戴安娜我學的是法律,但一直沒有機會從事,而航空飛行員這個職業剛開始出現,不僅刺激,還比法律行業更賺錢。她欣然接受了一個人因爲開飛機而放棄當律師的解釋。

她依然記得我編造的法律學位。我抵達她住的城市之後的幾天,她把我帶到她朋友開的派對上,介紹我認識了一個有趣的傢伙,傑森・威爾考克斯。

“你們兩個應該能談得來。傑森是我們州助理檢察官之一。”戴安娜對我說,然後轉向威爾考克斯,“這是鮑勃,是名律師,但還沒有機會掛牌執業,取而代之,他成爲了一名飛行員。”

威爾考克斯立即來了興致:“嘿,你在哪裡上的法學校?”

“哈佛。”我說。如果我準備弄個法律學位,總得找個有名望的學校。

“但你從來沒有執業過?”他問。

“沒有。”我說,“我在拿到法學碩士學位的同一個星期,也拿到了商業航空飛行員證書,泛美航空給了我一個隨機工程師的職位。既然飛行員的工資有三四萬美元,我也很喜歡飛行,所以就接受了。可能有天我會回到法律行業,但現在,我一個月只需要飛滿八十個小時。沒幾個律師能有那麼好的待遇。”

“確實如此。”威爾考克斯表示同意,“你平時都往哪裡飛,羅馬,巴黎?我猜世界各地都飛吧。”

我搖了搖頭。“我現在沒在飛。”我說,“我正在休假當中。上個月公司裁員,我資歷又不深。在他們把我召回前,也許還要等上半年或者一年。所以我現在正處於遊手好閒的失業中。感覺還不錯。”

威爾考克斯一臉困惑地看着我。“你在哈佛學得怎麼樣?”他問道。我感覺他想拐彎抹角地說些什麼。

“我想,應該算得上非常好。”我回答,“我是以平均3.8分的成績畢的業,爲什麼這麼問?”

“是這樣的,檢察長正要招一名律師。”威爾考克斯回道,“問題是他實在招不到人了。不如你去參加律師資格考試,然後加入我們。我會推薦你的。當然,這份工作雖然沒有飛行員的工資高,但總比失業好。你也會參加某些法律事務,這不會對你造成任何損失。”

我差一點就非常乾脆地拒絕了他的提議。但我越想越覺得有意思。又是個挑戰。我聳了聳肩膀。

“我在這個州參加律師考試,需要提供什麼東西嗎?”我問。

“其實不多。”威爾考克斯說,“只要把你在哈佛的成績單遞交給州律師資格審查辦公室,然後申請考試就可以了,他們不會拒絕你的。當然,你得突擊一下我們的民事和刑事法規,我會給你所有用得到的書本材料。因爲你來自另一個州,所以在考試時你有三次機會。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哈佛的成績單,對我而言似乎是個難題,因爲我和大學形同陌路。但是我也沒有接受過任何飛行員訓練,口袋裡照樣放着一張看似合法的聯邦航空飛行執照來表明我有駕駛客機的資格,難道不是嗎?我的大黃蜂本性又開始嗡嗡叫了。

我寫信給哈佛大學法學院的教務處,要了一份秋季班學程表和法學院的課程目錄。短短几天,這些材料就寄到了我的郵箱。課程目錄列出了所有哈佛法學博士需要研讀的課程,還有一些可愛的標誌和信頭。但我對大學成績單還是沒有一點概念。

戴安娜是俄亥俄大學畢業的,商務行政專業。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和她談論起她的大學生活。

原來,她那個時候熱衷於參加各種社團活動,類似學校裡的花花女孩。“你肯定沒怎麼用功讀書。”我開玩笑說。

“哦,我用功了。”她堅持,“我平均成績有3.8分。而且,在最後一年,我還上了優等生名單。你瞧,一個人可以玩樂和學習兩不誤。”

“得了吧,我可不相信你那什麼平均分。除非讓我看到成績單我纔會相信。”我堅稱。

她笑了起來。“好吧,機靈鬼,我正好有成績單。”她說着便回到她的房間,幾分鐘後拿來一份文件。

成績單包含了四張法律文件大小的劃線紙,其實就是一份由教務處確認並公證過的影印文件,證明了她四年的大學成績情況。第一張的頂部用很大的粗體字印着大學的名字,下面是俄亥俄州的圖章,然後就是她的名字、畢業年份、拿到的學位以及學院(商務行政學院)授予的學位。剩下的幾頁都一行行地填滿了她研修過的課程、累積的學時和各門成績,每一學年結束時都有一個平均成績,最後一條則寫着她畢業時所有成績的平均分:3.8。最後一張的右下角蓋有俄亥俄大學的圖章,附加了一個公證員的章以及學校教務主任的簽字。

我就像海綿吸水一樣,把這份成績單的構造深深地印到腦海裡,然後把成績單給她。“好吧,我信了,你不僅性感可愛,還非常聰明。”我擺出道歉的樣子說。

第二天,我去了美術用品商店、文具店和辦公用品商店,買了一些法律專用尺寸的銅版紙、設計材料、各種字體的字母印章塊、美工筆和鉛筆、一把雕刻刀片、膠水、三角尺,還有一些金色的印章貼紙和一個公證員鋼印。

我開始簡單地切下哈佛大學法律學院的標誌,把它貼在銅版紙的頂端。然後同樣地弄下學校的印章,附在學校擡頭的下面。接下來,我填上了自己的名字、畢業年份和學位,然後用三角尺和一隻很細的美工筆,仔細地在這些銅版紙上畫線。之後,再用字母印章小心翼翼地打上哈佛法學學位需要的每一門課程名、選修科目,以及編造的成績。考慮到威爾考克斯可能會看這份成績單,我給自己大學三年打的平均成績都是3.8分。

這份東拼西湊的成品看上去就像設計師桌上留下的邊角料,然而,當我把這幾張紙用自助式複印機打印出來時,就顯得十分精緻了,看上去簡直和從電腦打印機裡吐出來的一模一樣。最後,我在最末頁的底部貼上金色的印章貼紙,在上面蓋了公證員的鋼印,有意識地做點磨損,然後用一支粗頭鋼筆,字跡潦草地簽上哈佛法學院教務主任的大名,並在下面註明教務主任兼公證員。於是,這六張紙的成績單贗品就大功告成了。

至於它到底像不像真正的哈佛成績單,我可不知道,要等到我把這份贗品遞交到律師資格審查辦公室時才能見分曉。威爾考克斯已經做了十五年的律師,州助理檢察官也當了有九年時間。他在當地認識許許多多的律師同行。而據他講,我是他碰到的第一個哈佛畢業生。

我花了整整三個星期把自己埋在威爾考克斯辦公室的書堆裡,結果發現法律比我想象中的容易多了,也枯燥得多。然後,我屏住呼吸,走進州律師資格審查辦公室。一個法律系學生正在辦公室充當辦事員,他翻了翻我的假成績單,讚許地點點頭,然後去復

印了一份,把我僞造的原件還給了我,同時還有一張律師資格考試的申請表。在我填寫表格的時候,他一邊查閱着日曆,一邊給什麼人打電話。

“如果你準備好了的話,就可以參加下週三的考試。”他說,然後向我鼓勵地笑笑,“對於哈佛畢業的人來說,這簡直輕而易舉。”

要是對一個真正的常春藤大學的法律系畢業生說這話,他也許是對的,對我而言卻是困難重重。在考試的八個小時裡,我一直琢磨揣測,這也許……那可能……再加上自信的推斷和一知半解的連蒙帶猜。

我失敗了。

然而,讓我感到吃驚的是,考試沒合格的通知單後面居然還附着我的考試卷子,上面標註着我答對和答錯的題目。看起來,州律師資格審查辦公室裡有人對我有好感。

我回到威爾考克斯的辦公室,在他的書堆裡安營紮寨,集中對付考試中答錯的那部分問題。威爾考克斯也一有時間就來輔導我。就這樣,六個禮拜後,我覺得我可以做第二次嘗試了。

我又考砸了。試卷再一次回到了我的手中,還是批註着正確和錯誤的答題。我正在不斷進步。其實,我對於自己能答對那麼多法律問題感到歡欣鼓舞。我決定最後一次考試一定要通過。

終於,在七個星期後,我進行了第三次考試,並且通過了!不到兩個星期,我收到一張精美的證書,承認了我在該州的律師資格並允許掛牌執業。我簡直要瘋了。我連高中都沒畢業,大學的校門都沒踏進去過,現在卻拿到了律師資格!不過,我認爲我真正缺乏的學院教育只不過是些專業術語,歷經這四個月填鴨式的法律學習,我認識到法律只是充斥着各種專業術語而已。這些專業術語決定了正義。

威爾考克斯履行了他的承諾。他安排州檢察長和我進行一次面試,因爲有威爾考克斯的推薦,檢察長就僱我當了助理,年薪是1.28萬美元。

我被安排在企業法務部,它是隸屬於檢察長的一個民事部門。這個部門的律師負責處理所有違反州法的小案子,諸如不動產的確立確定訴訟、土地充公案件,以及其他各種不動產糾紛。

這就是他們要乾的大部分事情。我被安排在高級助理菲利浦・裡格比下面協助他工作。他來自當地的一個顯赫家族,有點不可一世。裡格比以南方貴族自居,而我恰恰撞上了他兩個最大的偏見。首先,我是個北方佬,更糟的是,我還是個信天主教的北方佬!裡格比把我降級爲打雜的——泡泡咖啡,去拿這個去拿那個,想要什麼就叫我去拿。我是該州工資最高的打雜工。裡格比真是個沒知識又頑固不化的鄉巴佬。許多年輕助理也同意我的觀點,儘管他們大部分也是當地人,但思想上卻驚人的自由。

在部門裡,我很受年輕單身漢們的歡迎。我和檢察長的這些部下交上了朋友,我還有2萬美元的不義之財,於是慷慨地把錢揮霍在他們身上,請他們在高級飯店裡吃大餐、乘船郊遊、在豪華的夜總會裡花天酒地。

我故意給他們一種自己來自紐約有錢人家的印象,但我不會直接說出來挑明。我住在一個豪華招搖的湖景公寓裡,開着租來的捷豹,堆滿高檔衣服的衣櫃都夠得上一位英國公爵的。我每天穿不一樣的衣服上班,一方面是讓自己開心,但更主要的是,我有那麼多行頭似乎讓裡格比感到不爽。在我的印象中,他只有三套西裝,而其中一套我敢肯定是他那南聯邦上校的祖父傳下來的。裡格比爲人也挺小氣的。

如果說裡格比對我的衣着打扮十分反感的話,其他人對此倒還挺讚賞。某天在法庭上,正在審理的案子稍微有所延遲。其間,法官在長椅上向前探出身子,對我說:“康拉德先生,你對本次出庭的法律程序可能沒有技術上的貢獻,但你的出席無疑爲我們增添風采,先生。你是我們南方穿着最講究的打雜工,律師,本庭對你表示稱讚。”這是真心在表揚,我十分高興,雖然裡格比聽了差點中風發作。

事實上,我對自己這個打雜的角色非常滿意。我並不希望真的去受理什麼案子。那樣子太危險了,說不定我對法律一竅不通的事情就會暴露。而且大部分時間,我和裡格比做的事情都是枯燥乏味的,這種煩人的工作最好叫他一個人去處理。偶爾,他也會分我點好處,允許我寫某項可有可無的土地紛爭問題報告,或者對某個既定案子做公開論證,而我也的確喜歡做這些事情。我認爲,總的來講,自己沒有給法律行業抹黑。裡格比是一個非常能幹的律師,我坐在他後面也學到了很多東西,比我在法律書和考試中搜集到的知識可要多得多。

基本上,我這個職務就是一個避風港,一個不大容易被獵狗發現的藏身之處。如果你在搜尋一個罪犯,你是不大會想到在檢察長手下的檢察官中去找的,尤其當你要找的還是個十幾歲大的中學輟學生。

我在檢察長手下幹了幾個星期後,戴安娜被調派到了達拉斯。失去她,我只是稍微難過了一下。我很快就搭上了格洛麗亞,她是該州一名高官的女兒。格洛麗亞是個活潑漂亮、充滿活力的姑娘,要說我們的關係有什麼美中不足的話,那就是她不能完全算得上是貼身伴侶。但我開始明白,一個女人穿着衣服也能同樣討人喜歡。

格洛麗亞來自一個虔誠的衛理公會家庭,我經常陪她去她的教堂,同時也讓她明白我是不會改變信仰的。這種尊重各個宗教派別的姿態獲得了她父母的欣賞,而其實我自己也挺樂在其中。甚至,我還同該教堂年輕的牧師建立了親密的友誼,他說服我參加教會的一些青少年項目活動。我積極地參與了本市貧民窟地區幾個兒童樂園的建造,並且在管理其他一些青少年項目的幾個委員會裡工作。對於一個騙子來說,這是一種奇怪的消遣方式,但我絲毫不覺得這是僞善。我生平第一次無私地奉獻自己,沒有考慮任何回報,這真的讓我感覺很好。

然而,一個罪犯在教會的葡萄園裡辛勤耕作,無論他的勞動多麼有價值,都不應該做得太過火。我接受了太多委員會的任命,於是葡萄開始變酸了。

就在這個特別的小組裡,有一個正宗的哈佛大學畢業生。不僅如此,他還是哈佛法學院的畢業生。見到我,他高興極了,簡直是狂喜。之後我纔對哈佛人有所瞭解。他們就像獾一樣,團結在他們自己的洞穴裡。一隻孤獨的獾一定會找到另一隻獾,一個在陌生環境中的哈佛人也一定會找到另一個哈佛人。他們也一定會一起談論哈佛。

這個人立即向我猛撲過來,用他全部的熱情,就像斯坦利在神秘的非洲遇到利文斯頓一樣。我是哪一屆畢業的,哪些人當過我的導師,我認識哪些姑娘,我屬於哪個俱樂部,經常去哪些酒吧,有哪些朋友?

第一天晚上,我要麼含糊其辭,要麼集中談論手邊委員會的事情以避開他的問題,總算是成功搪塞過去了。但後來,他一有機會就來找我。他打電話來約我一起吃午飯,如果在附近,就來辦公室找我。打電話來要麼邀請我參加派對或者郊遊,要麼打高爾夫或者參加一些文化活動。而且每一次,他都能把話題引到哈佛上去。我都在哪些教學樓裡上過課,知道某某教授嗎,認識哪個劍橋古老家族的人嗎?哈佛人與哈佛人之間交談的話題似乎很有限。

我無法迴避他。當然,他的很多問題我都沒辦法回答。他起了疑心,將我作爲一個冒牌哈佛人,不然就是個冒牌律師,開始對我“立案”調查。當我得知他正從幾個方面大量調查我的背景、嚴肅地詢問我的誠實可信度之後,我知道這已經是個“既判”案件了。

就像諺語中所說的阿拉伯人一樣,我捲起帳篷,悄悄地溜走了。不過,我也沒忘記去領最後的那份工資。我向格洛麗亞告別,雖然她沒有意識到這是個永別。我只是對她講,家裡有人去世,必須回紐約待幾個星期。

我把租來的捷豹還掉,買了一輛亮橙色的梭魚跑車。這對一個被通緝的逃犯來說,實在有些顯眼,但是我十分喜歡,並且很想要,於是就買了下來。我爲自己的行爲找到一個正當理由:有麻煩的是司機,又不是這輛車,說不定這還是一個不錯的投資。總體上,這是個明智之舉,因爲我過去總是租車,不需要的時候就把它們丟在機場,當時我還不知道奧萊利的存在,而他就是利用我的這種行爲破譯出我的行動規律的。

我冒充醫生將近一年,後來又扮演了九個月的律師。在這二十個月左右的時間裡,儘管不能說行得正站得直,但確實沒有開過一張空頭支票,也沒有做過任何吸引當局注意的事情。假設裡格比或者檢察長本人對我的突然離職不追究原因的

話,那麼,我有可能已經不是緊急搜捕的對象了。當然,奧萊利還是會對我窮追不捨,但是他除了堅持不懈的執着外,手裡的線索實在不多。

我試圖維持這種狀態,因爲我在金錢方面並不拮据。我只是想從“哈佛同僚”的盤問中逃脫而已,結果卻變成了度假之旅。我在西部各個州閒逛了幾個星期,去了科羅拉多州、新墨西哥州、亞利桑那州、懷俄明州、內華達州、愛達荷州,以及蒙大拿州。哪裡的風景迷人,我就在哪裡遊玩。美麗的風景通常也包括一些漂亮風情的女人,我在那裡就更有興致了。

儘管我對自己是個罪犯的概念越來越模糊不清,但我並沒想過金盆洗手。其實,爲了着眼於未來,我在落基山脈的一座大城市裡待了足夠長的時間,以便把自己打造成一個擁有雙重身份的冒牌飛行員。

和之前假扮泛美航空副駕駛弗蘭克・威廉一樣,我用相同的方法僞造了弗蘭克・亞當斯的身份,職務是環球航空的副駕駛員。制服、僞造的身份卡和聯邦航空局飛行員執照全都準備好了。另外還弄了一套雙重證件,這樣我就還能變成弗蘭克・威廉,在泛美航空和環球航空之間切換角色。

不久之後,我來到猶他州,這個州不僅因爲壯觀的地理和摩門歷史而令人矚目,還因爲日益增多的大學院校。我覺得,既然我之前已經僞造了兩個大學學位,那麼至少也該讓自己熟悉一下大學的校園。於是,我參觀了猶他州的幾所大學——在操場上漫步,領略學院風光,尤其是那些男女合校的學校。校園裡有那麼多美麗可愛的姑娘,我簡直要申請入學了。

然而,我卻成了一名教師。

一天下午,我正懶洋洋地待在汽車旅館的房間看當地的報紙,某所大學急缺暑期教師的報道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所學校目前最擔心的問題,就是能否找到代替學校兩位社會學教授上暑期班的人選。這則新聞引用了該學院院長阿莫斯・格萊姆斯博士的原話,“看來我們將不得不在別的州,尋找願意只上三個月課的合格人選了。”

我幻想自己安坐在教室裡,被十幾個妙齡女學生包圍着的場景。我無法抗拒這種誘惑,於是給格萊姆斯博士打了個電話。

“格萊姆斯博士,我是弗蘭克・亞當斯。”我輕快地說,“我是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的社會學博士。我目前正在此地旅行。博士,我在報紙上看到你們在招社會學教師。”

“是的,我們絕對想要招到人。”格萊姆斯博士小心翼翼地回答,“當然,你知道的,這是一個臨時職位,只在這個夏天。我想你是有一點教學經驗的吧?”

“哦,是的。”我隨口說,“但這是幾年前的事了,讓我來說明一下我現在的情況吧,格萊姆斯博士。我是環球航空公司的一名飛行員,最近因爲身體原因休假六個月,我得的是一種內耳炎,因此不能開飛機。在這段時間裡,我想找點事情做。正好看到了那篇報道,我就在想,重返課堂可能還挺合適的。

“在我加入環球航空之前,我在紐約城市學院擔任過兩年的社會學教授。”

“好的,聽起來你非常符合我們職位的要求,亞當斯博士。”格萊姆斯博士說,他變得熱情起來,“你不妨明天早上到我辦公室來,我們可以詳細談談。”

“十分樂意,格萊姆斯博士。”我回答,“因爲我對猶他州人生地不熟,能否告訴我申請貴校的教師職務需要準備哪些材料?”

“哦,只要一份哥倫比亞大學的成績單就夠了。”格萊姆斯博士說,“當然,如果你能拿到幾封紐約城市學院的推薦信,就再好不過了。”

“沒問題。”我說,“當然,我得叫人把成績單和推薦信給我寄過來。我來這裡時,這兩樣東西都沒有準備,因爲在看到報道前,沒想到要臨時教書。”

“我理解的,亞當斯博士。”格萊姆斯博士回答,“我們明天早上見。”

當天下午,我就寫信給哥倫比亞大學,索取一份完整的課程目錄以及所有和該校相關的介紹冊。我又立即給紐約城市學院教務處寫了封信,說我是猶他州的一名研究生,正在紐約尋找一個教師職位,最好是教社會學。我設法在當地的郵局租了一個信箱,然後把信都寄了出去。

我與格萊姆斯院長的會面非常愉快。他似乎立刻就對我產生了好感,我們花了大部分的時間討論我作爲飛行員的“職業”,就連在教工俱樂部吃午餐的間隙也不例外。格萊姆斯博士和許多坐辦公室的人一樣,對航空飛行員的工作抱有幻想,渴望那些激動人心的想法能夠被證實。我有的是各種奇聞軼事,足以讓他身臨其境地滿足當飛行員的願望。

“毫無疑問,我們能夠在這個夏天聘請你,亞當斯博士。”在我正要離開時他這樣對我說,“我本人非常盼望着你來我們學校。”

一個星期不到,我向哥倫比亞大學和紐約城市學院索要的材料就寄到了,我開車到鹽湖城去購買了僞造證件需要用到的工具材料。我的“成績單”成品非常精緻,我給自己的平均成績打了3.7分,博士論文寫的是《航空業對北美洲農村人口的社會學影響》。正如我所預期的,紐約城市學院教務處的回信用的是學校官方信紙文件。我把它裁剪成標準打印紙的大小,然後坐下來,分別以教務主任和社會學系主任的名義,給自己寫了兩封推薦信。

我寫這兩封信時非常謹慎。上面只說明瞭我在一九六一年至一九六二年間曾在紐約城市學院擔任導師,教委會給了我非常令人滿意的評價,後來我主動辭職,進入商業航空業成爲一名飛行員。寫完後,我把信交給鹽湖城的一家零售印刷商,告訴他我正在申請幾所大學的教師職位,需要很多印在高級銅版紙上的推薦信,讓他每封信各複印十二份。他草草了事,顯然這是個很普通的要求。

當我把這些材料給格萊姆斯博士時,他只是掃了一眼,幾乎看都沒看。他把我介紹給社會學系副主任威爾伯・範德霍夫博士,範德霍夫博士也只是粗略地翻了翻我的文件,然後就把它們送到教工人事處歸檔。不到一個鐘頭,我就被聘用了,在夏天教兩個學期,每學期各六週,一學期是1600美元的工資。我被安排上午教一年級新生,九十分鐘的課,每週三次,下午也是九十分鐘,教二年級,每週兩次。範德霍夫博士給我提供了兩本教學用的教科書以及學生點名冊。“如果你還需要其他東西,可以在書店找到。那裡有現成的標準申請借閱表。”範德霍夫博士咧開嘴笑了笑,“看到你又年輕又結實真讓人高興。我們的社會學暑期班都是大班,你可要辛苦了。”

此時,離暑期班開學還有三個星期的時間。我以恢復狀態爲由,旁聽了範德霍夫博士的幾節課,只是想了解一下大學究竟是怎樣授課的。到了晚上,我就開始研讀那兩本教科書,我發現這書很有趣,信息量很大。

範德霍夫博士說得沒錯。我那兩個班可真夠大的。一年級新生班裡有78名學生,二年級班也有63名,不過這兩個班都是女生佔了大多數。

那是我一生中過得最開心的夏天之一。我徹頭徹尾喜歡上了扮演教師這個角色。我的學生肯定也這麼認爲。根據要求,我照本宣科就行了,這一點都不難,只不過得比學生提前讀一章節,選出我認爲文中需要強調的部分。但是幾乎每次給兩個班上課,我都會偏離書本,滔滔不絕地談論犯罪問題、破碎家庭中的青少年問題,以及他們對整個社會產生的影響等等。我脫離課本的內容——大部分都取自我的親身經歷,當然,學生們並不知道——總是能在課堂上引起激烈的探討和辯論。

週末的時候,我就在猶他州某處景色優美的仙境中盡情享受,通常身邊還有一位美若天仙的伴侶。

那個夏天就像沙漠中的春天一樣,眨眼就過去了。當要結束時,我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遺憾。範德霍夫博士和格萊姆斯博士對我的工作十分滿意。“和我們保持聯繫,弗蘭克。”格萊姆斯博士說,“如果我們有機會招一名長期的社會學教授時,我們很希望能夠把你從藍天上引誘下來。”

至少有50名我的學生來找過我,同我告別並送上祝福,告訴我他們是如何地喜歡聽我的課。

我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猶他州這個烏托邦,因爲我實在找不到充足的理由留下來。如果我繼續留在那裡,我的過去肯定會被挖出來,我可不想在這些人對我的美好印象上抹上污點。

我一路西行去了加利福尼亞。當我翻山越嶺時,山脊上正積聚起一場大風暴,但這和我馬上要犯下的一連串的罪行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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