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休斯敦警察局局長曾經這樣描述我:“弗蘭克・阿巴格內爾只需用一張香港的駕駛證作爲身份證明,就能把一張草紙做成由美國南部邦聯財政部開出的支票,簽名欄上署名‘你上當了’,然後就能在城裡任何一家銀行兌出現金。”
加利福尼亞的尤里卡有幾位銀行職員也贊同這種說法。其實,如果以議案的形式將它提出來的話,全國肯定會有更多的出納和銀行官員贊成這個描述。
憑良心講,我可沒有那麼粗糙。不過我對銀行人員的一些做法確實讓他們非常尷尬,更不要提他們遭受的慘重代價了。
對我來說,尤里卡是我成爲一個專業詐騙犯的起點。當然,在來這座城市之前,我已經是個裱糊高手了,但讓我獲得支票詐騙犯大師頭銜的還是在加利福尼亞。
我並不是有意選擇尤里卡作爲我變幻莫測的職業生涯的里程碑,它本來只是我前往舊金山途中的一個加油站。但是,意料之中,姑娘出現了,於是我留下來玩了幾天“過家家”,同時盤算自己的未來。我總是隱約覺得有一批聯邦調查員、警察和警探緊緊跟在我後面,這像夢魘一樣困擾着我,讓我想趕緊逃離這個國家。這種恐慌其實並沒有什麼確鑿的依據。我已經快兩年沒開過空頭支票騙錢了,而“副駕駛弗蘭克・威廉”這個身份也消失匿跡了差不多的時間。我本應該高枕無憂的,但是我沒有。我總是惶惶不安、心煩氣躁、疑神疑鬼,只要有人多看我一眼,我就覺得他是個警察。
姑娘加上尤里卡,幾天後,我的憂慮便得到了緩解。姑娘對我溫柔主動,而尤里卡則有無限潛力,使我從小偷小摸升級到偷天大盜。位於加利福尼亞紅樹林海岸北部的尤里卡依傍在太平洋邊上,是一座舒適宜人的小城市。它有着西班牙巴斯克漁村如畫一般的迷人風景,海灣上還有一支龐大的裝飾得五彩繽紛的捕魚船隊。
對我來說,尤里卡最吸引人的一點是它的銀行。在我去過的同等規模的城市中,尤里卡的銀行是最多的。而如果我打算逃到國外去當裱糊匠的話,就會需要錢,需要很多錢。
我身邊還有幾沓假支票,只要在這鎮上隨便發上十幾張,或者更多,我就可以輕鬆套出1000美元甚至更多。但我突然覺得,個人支票這種伎倆可成不了大買賣。雖然這是空頭支票勾當中最簡單易行的,但它涉及的面太多,容易節外生枝,而且,開一張100美元空頭支票受到的懲罰和開一張5000美元的是一樣的。
我覺得自己需要一張能帶來更大甜頭的支票,能夠用同樣的花粉釀出更多的蜂蜜,比如工資支票。當然,是泛美航空的工資支票。沒有人會說我不是一個忠貞不渝的小偷。
於是,我就去採購了。我在一家文具店買了一本銀行現金支票。這種支票在當時仍在廣泛使用,由於它的相關信息,包括往來銀行的名稱都是由付款人填寫,這點對我來說是比較理想的。然後我租了一臺IBM公司的電動打字機,它能打出幾種不一樣的字體,比如手寫體之類的,還有一些各種顏色的替換色帶。我找到了一家制作泛美客機的模型店,買了幾套小號的組裝模型。最後,我到一家美術用品商店,買了大量的數字和字母貼紙。
東西都備齊後,我回到汽車旅館,準備開工。我拿出一張空白的銀行支票,從模型飛機上揭下印有“泛美世界航空公司”的印花紙,貼到支票頂端,在這些字的下面再用打字機打上泛美航空紐約的地址。我把泛美的標誌貼在支票的左上角,對稱的右上角上打了幾個字:“費用支票”,以和一般的工資支票在外觀上做區分。這是我單方面的預防措施,萬一某個尤里卡的銀行出納可能碰巧接觸過泛美的支票。
當然,我用自己的名字,“弗蘭克・威廉”作爲收款人,金額爲568.7美元,這筆數目對我來說還算合情合理。我在支票的左下方打上“大通曼哈頓銀行”和它的地址,用漸變的黑色色帶反覆敲打,直到這些字在假票上看起來像是本來就印上去的。
在銀行字體的下面,支票的左下角,我用磁條按下一串數字,是該銀行的聯邦儲備區證明號碼和泛美航空的賬戶號碼,這些數字能夠表明大通曼哈頓銀行是聯邦儲備區的成員,而這對於任何一個用支票兌現的人來說都很重要,支票騙子則更甚。一個好的裱糊匠本質上就是在玩數字遊戲,如果他不知道如何正確使用,就很有可能前後顛倒,完全把版式弄反了。
僞造支票是一項精密而又艱鉅的工作,它花了我兩個多小時,而我對最後的成品一點都不滿意。我看着它,覺得如果我是出納員,有人給我這樣一張支票的話,我是不會給他兌現的。
但是,如果一件從舊貨店裡淘來的衣服穿在了貂皮大衣下面的話,通常就會被當作高級時髦的衣服。因此,我爲這張兔毛支票設計了一個貂皮外殼。我找出一張開窗信封,貼上泛美航空的印花,打上泛美的紐約地址,弄得像真的一樣,然後在信封裡塞了一張空白信紙,寄到我住的汽車旅館,收件人是我自己。第二天一早,這封信就寄到了,當地的郵局無意中助了我一臂之力。這郵政員幹活實在是敷衍草率,從郵戳上完全看不出信是從哪裡寄出的。這人馬虎的工作態度讓我十分高興。
我穿上那套泛美航空的飛行員制服,把支票裝進信封,塞到上衣的內側袋。我開車到最近的一家銀行,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停在一個年輕女子負責的出納櫃檯前。“你好,”我微笑着說,“我叫弗蘭克・威廉,正在這裡度假,幾天後要去洛杉磯報到。能麻煩你幫我把這張支票兌現嗎?我想我帶全了證明資料。”
我從內側袋裡掏出信封,取出支票,把它和我僞造的泛美航空身份卡以及聯邦航空局飛行員執照一起放在櫃檯上。我故意將信封掉在臺面上,露出泛美航空特有的標誌和回信地址。
那個姑娘看了看我的冒牌身份文件,又瞄了一眼支票,但她好像對我這個人更有興趣。看來,穿着制服的商業航空公司飛行員在尤里卡並不多見。她把支票還給我,讓我在背面簽字,她在點錢的時候,隨意地問了問我的工作和飛過的地方,我的回答特地滿足了她對飛行員顯而易見的浪漫憧憬。
我離開時,小心地帶走了信封。我確保她注意到了這個包裝,這明顯增強了她對支票的信任。這次的交易也同樣證實了我長期以來的一個猜測:出納和櫃員在乎的並不是支票本身看起來怎樣,而是拿着支票的是什麼樣的人。
我回到汽車旅館,一直忙到半夜,又如法炮製了幾張支票,金額都在500美元左右。第二天,我在市中心和郊區幾家不同銀行成功地把它們兌成了現金。就我對銀行支票操作程序的瞭解,我估算着還能在尤里卡多待兩天,製造並兌換這些空頭費用支票,然後還有三天時間離開這裡,逃去其他地方,之後第一張支票纔會被作爲假票退還。
但一次週期性的發生在我身上的身份認同危機,讓我不得不修改自己的時間表。
我從來沒有深陷假身份中而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小弗蘭克・阿巴格內爾。事實上,平時隨意遇到的一些人,在我認爲假扮既沒有必要也得不到什麼好處的情況下,我總是以小弗蘭克・阿巴格內爾的真名介紹自己,一個來自布朗克斯的單身漢。
在尤里卡同樣如此。我用弗蘭克・威廉這個名字登記了汽車旅館,對那個姑娘也用的是這個身份,她迷上了那個她以爲是泛美航空飛行員的男人無法自拔。當我遠離這些,脫下飛行員的外衣時,我只是小弗蘭克・阿巴格內爾而已。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的真實身份成了我躲避僞裝帶來的壓力和緊張的庇護所。
我在尤里卡的一家海鮮餐館遇到了一個打魚歸來的漁夫。他走到我的桌前,說我正在吃的那條魚是他親手抓的,接着就坐下來和我聊天。原來他是個汽車迷,於是我就和他談我那輛老式福特車以及我對它進行的改裝。“嘿,那是我現在正打算做的,一輛一九五〇年的福特敞篷車。”他說,“你不會沒有你那輛破車的照片吧,有嗎?”
我搖了搖頭,說:“有是有,但都在我自己家裡。”
“把你在紐約的地址給我,等我把車改裝好了後,給你寄點照片過去。”他說,“嘿,說不定我會把它開去紐約找你。”
他寄信給我或者來紐約看我都是不大可能發生的,就像我也不大可能會去紐約收信或見他一樣,於是我在口袋裡摸索紙張,用來記下我的名字和紐約的地址。
我找到一張空白的銀行現金支票,我問服務員借了支鉛筆,在支票背面匆匆寫下我的名字和紐約的地址。這時,有個電話過來找那個漁夫,是掛在大門旁邊牆上的收費電話。他電話打了沒幾分鐘,然後朝我揮了揮手。“嘿,你看,弗蘭克,我要回船上去了。”他大聲喊道,“明天再過來好嗎?”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走出門了。我把鉛筆還給服務員並讓他結賬。“你需要換一支鉛芯濃一點的筆。”我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剛纔在銀行支票背面寫的字。那些字勉勉強強看得清楚。
我並沒有把這張支票撕掉,而是把它塞回了口袋,事後證明這個舉動既愚蠢又僥倖。回到房間後,我把它扔到打開的支票簿上,接着換了套衣服,打電話給那個姑娘。在尤里卡郊外某處長着高大的紅樹林的地方,我們找了家高級酒店,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那是個非常愉悅的夜晚,以致第二天早上我在製造另外三張假支票的時候仍意猶未盡。在尤里卡及其周邊還有三家銀行沒被我精湛的騙術造訪過,我可不想冷落了其中任何一家。於是我埋頭於新的詭計裡,把對緊跟在我屁股後的警方團隊的恐懼全拋在了腦後,我也完全忘記了前一天下午遇到的那個年輕的漁夫。
第一張支票做好後,我把它放進那個用了很多次的信封裡。另外兩張也在兩個鐘頭內完成了,我準備好對尤里卡做最後的告別襲擊。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下午三點前我回到旅館房間,塞滿現金的行李箱內襯裡又添了大約1500美元。
那天晚上我告訴姑娘,我第二天就要離開了。“我可能要從舊金山或者洛杉磯起飛,現在還說不清楚。”我撒了謊,“不管怎樣,我會經常回來的,我只要租一架小型飛機,很快就能飛過來。我們可以換個花樣,從高處俯瞰那些紅樹林。”
她相信了我的話。“那就一言爲定。”她說,然後提議我們去碼頭吃海鮮。比起心中的不開心,她似乎更在乎食慾,於是我欣然同意。然而,當我飯吃到一半的時候,看到窗外有一艘漁船正駛進碼頭,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年輕的漁夫。我也同樣想起了我在一張現金支票的背面草草地寫下了我的真名和我在紐約的地址——至少是我父親的地址。我心中不禁起了疙瘩,就好像被人掐中了要害。我後來是怎麼處理那張支票的,我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只能一邊拼命地回憶,一邊繼續佯裝熱情地和姑娘聊天,這讓我和那姑娘在一起的最後一晚變得不堪回首。
回到房間,我四處尋找那張空白支票,但沒有找到。我有很多空白支票,但它們都是支票簿上粘在一起的。我最後只得斷定,我把那張支票做成了泛美航空的費用支票,送進了那三家銀行中的某一家兌現了。但是我對自己說,這是不可能的,我必須在每張支票背面簽字,應該會看到上面有字的。可我真的看到了嗎?我記得那支鉛筆的顏色是有多淡。即使在下午明亮的光照下,我的字也看不大清楚。當我在背面簽字的時候,很容易就會忽視掉那些潦草的字,尤其考慮到我在尤里卡行騙時所用的那套手段。我發現當我把出納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而不是支票時,那些僞造的支票就會兌換得更加順利。而要想吸引一個女人的注意,你就也得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我坐在牀上,強迫自己回憶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後果。我把那張支票扔到了打開的支票簿上。第二天一早當我製作那三張假票時,首先就把它拿了起來,卻忘記了碰到的那個漁民。假票做完後,我馬上把它放到了那個僞造的信封裡,這麼看來,它一定是三張支票中第一張被兌換的。我這纔想起那個幫我兌現的出納,我花了太多精力在她身上,看起來是有些過分了。
尤里卡的某家銀行會收到一張僞造的泛美航空的費用支票,背面有一個冒牌副駕駛員的簽名,而背面同樣也有小弗蘭克・阿巴格內爾的簽名和他父親在布朗克斯的地址。一旦這張假票暴露,即便不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任何人也能發現這其中的關聯而偵破這個案子。
我突然感到自己像熱鍋上的螞蟻。我又開始考慮離開這個國家,越過國界逃到墨西哥,或者往南去更遠的地方。不過,這次我在盤算這個想法的時候並不心甘情願。我在尤里卡設計了我認爲是很偉大的全新的詐騙手段,比賭博時出老千賺得還多。我陶醉在這個方案的成功之中,把恐懼丟到了一邊,忘記自己正被緊緊追蹤,我相信自己就像北極的浮冰一樣,沒有融化的危險。我打算沿着海岸線和國界來實施我的支票詐騙。一想到自己因爲愚蠢地暴露了身份而不得不放棄這些計劃,我感到很惱火。
可我真得放棄這個遊戲嗎?此時此刻我的身份真的暴露了嗎?假使我沒有注意到支票背面那些字跡,可能別人同樣也沒有看到。
再說,那張紙片很可能還留在銀行。我是下午一點多去兌現的,有可能要等到第二天才會把這張支票送去紐約。如果它還沒有離開銀行,也許我還能把它贖回來。我可以告訴他們說泛美航空開錯了支票,本不應該拿來兌現之類的胡編亂造。我可以肯定自己能夠編出一個十分可信的藉口,只要支票還在他們手裡。我思索着各種可行的理由,漸漸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我便收拾行李,把裝備都搬上車,結掉旅館的賬,然後打電話給那家銀行。我要求找出納主管,電話轉到了一個女人那裡,她自稱史特拉・韋林,語氣輕快利落。
“韋林夫人,一位泛美航空的飛行員昨天在你們銀行兌換了一張支票,”我說,“你能告訴我……”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她就打斷了我。
“是的,一張假支票。”她說,突然變得很憤慨,也不問一下我的身份和打電話的原因,“我們已經通報聯邦調查局了,他們會派一個探員來取走這張支票。”
她並沒有盤問我。出於對自己真實身份的保護,衝動之下,我回答道:“是的,這裡就是聯邦調查局。我現在通知你,我們的探員會在十五分鐘之後到你們那邊。支票由你保管嗎?還是要聯繫其他人?”
“就讓他來找我吧,先生,支票在我這裡。”韋林夫人回答,“當然,我們需要這張支票的複印件留檔,這沒什麼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我向她保證,“我會告訴戴維斯先生給你提供一張複印件的。”
我換上一套藍色西裝,不到五分鐘就到了銀行。進門前,我謹慎地探察了銀行的內部情況。沒有看到昨天幫我兌現的那個出納。
如果看到她在,我就不會進去了。我不清楚她是去休息喝咖啡了還是怎樣,惶惶不安地擔心會和她撞上,但我只能去冒這個險。我大步走進銀行大廳,前臺把我帶到了大樓一側韋林夫人的辦公桌前。她長得苗條端莊,大概三十多歲,從頭到腳散發着職業女性的氣息。我來到她跟前的時候,她擡起頭來。
“韋林夫人,我是聯邦調查局的比爾・戴維斯,我的上司之前應該有聯繫你。”我說。
她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哦,是的,戴維斯先生。”她說,“支票就在這裡。”她既沒有問我要證件,也完全沒有懷疑我的身份。她只是從抽屜裡取出那張支票遞給我。我裝作很內行地檢查支票,這種裝模作樣很容易,因爲這張支票就是我做的。在支票背面,勉強可以看出我的真名和我父親的地址。
“這看上去挺粗製濫造的,”我乾巴巴地說,“我很驚訝,居然有人會給這樣的支票兌現。”
韋林夫人無奈地笑笑,表示同意。“就是啊,我們這兒有些姑娘,一看到英俊瀟灑的飛行員或者外表風度翩翩的男人就失去了理智。她們的注意力都在男人身上,而不是交付給她們的票據。”她用責備的口氣說道,“收下這張支票的卡斯特小姐,她對此非常難過,今天早上都沒來上班。”
得知這個消息,我頓時放鬆下來,開始享受扮演政府人員的樂趣。“好吧,我們需要和她談談,不過晚些時候也行。”我說,“支票你複印過了嗎?”
“還沒有,旁邊就有臺複印機,只要一會就好了。”她說。
“我來複印吧。”我說,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我便快步走到複印機前。我只複印了支票的正面,然後把複印件放到她的辦公桌上,她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讓我在上面籤個名,寫個日期。”我說着,拿起一支鋼筆,“這張複印件就作爲給你的收據。你知道的,我們要保留原件作爲證據。它將由美國司法部保管。我想我們暫時就需要這些,韋林夫人。非常感謝你的配合。”我把那張該死的支票原件放進口袋後便離開了。
後來我得知,就在我剛走出銀行不到五分鐘,真正的聯邦調查員就趕到了,他是尤里卡唯一一名探員。我後來還了解到,當韋林夫人得知自己也受騙了的時候,簡直難過得要死,不過說起來,聯邦調查員身上的確帶有夢幻般的氣息,就連一個成熟女性也會被這華麗的外表迷倒。
假扮聯邦調查員還不是我犯罪生涯中最厲害的騙局。聯邦調查員通常都是精明能幹的高手,而當有人冒充聯邦調查員時,他們就更加有效和果斷了。我只是暫時躲過了一劫,使得冒牌飛行員弗蘭克・威廉和小弗蘭克・阿巴格內爾之間的關係沒有暴露。但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有沒有給奧萊利提供了新的線索,在那以後,我們就一直玩着貓抓老鼠的遊戲。
然而,作爲一個騙子,我還只是個初學者,儘管已經算得上是名高才生,並且願意去嘗試那些連經驗豐富的支票大盜都不敢冒的風險。我是個獨立的電影人,表演、編劇、製片,並導演自己的劇本。我不認識其他專業罪犯,我也不探求其他犯罪的技能,甚至對於任何看似犯罪窩點的地方我都避而遠之。
協助我違法犯紀的都是些正直老實、遵紀守法的正派好人,我連哄帶騙地得到他們的幫助。事實上,我之所以成功,最大的因素就是我完全獨立自由。對警察來說,那些通常的犯罪信息來源根本沒法搜到我,黑道消息也完全沒有關於我的情報。雖然我的真實身份可能會在作案過程中暴露出來,但警方蒐集到的線索全都是馬後炮。通常我的罪行被發現時,我已經溜走好幾天了,警方從來沒能逮到我的行蹤,直到我再次作案,那時通常我已經在某座遙遠的
城市了。
我意識到,一旦入了支票詐騙這一行,就永遠別想回頭了。我選擇“裱糊匠”作爲我的職業和謀生手段,既然決定要做這種違法的行當,那就得把工作做得盡善盡美。在之後的幾個星期、幾個月裡,我鑽研了支票業務和銀行存儲程序,就像投資者研究投資市場一樣刻苦勤奮,並儘量低調地來做我的功課。我和出納們約會,一邊撫摸她們的身體,一邊汲取她們的專業知識。我造訪各個圖書館,翻閱銀行類雜誌報紙和商業書籍。我閱讀金融出版物,製造各種機會和銀行職員接觸談話。很快,我技術上的所有錯誤都得到了適當的糾正。
當然,就像曾經有人說的,做壞事永遠沒有正確的方法。但是大多數成功的支票詐騙犯擁有三個有利因素,這三個因素中的任何一個,或者它們之間最鬆散的配合,都能讓你在這場賭博遊戲中取得成功。
首先,是一個人的個性。我把一個人的着裝打扮也看作是個性之一。無論是推銷空頭支票還是兜售假冒的石油租約,但凡頂級的騙子都衣着光鮮,身上散發着自信和權威。同時,他們通常還富有魅力,彬彬有禮、態度真誠,就像是一個正在拉攏選票的政客,雖然他們有時也會裝得像個大亨一樣冷漠自大。
其二,是觀察力。觀察力這項技能是可以培養的,但我卻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或者說是禍害),我能夠抓住普通人容易忽視掉的小細節。觀察力是這種新式盜竊成功的唯一要素,這一點我之後將會闡明。有個記者寫過一篇關於我的報道,上面說,“一個詐騙高手能像印第安人那樣讀出每個動作、表情的意思,而弗蘭克・阿巴格內爾可以讓邊境上最好的波尼族印第安偵察員變成一個半瞎的菜鳥。”
第三,是調查研究。這是精明的罪犯和超級騙子之間最大的區別。一個打算搶劫銀行的蒙面大盜最初目的可能只是想把錢拿走,但通常最後他還是得依靠他的槍。而對一個詐騙大師來說,他的頭腦就是他的武器。另外,同樣是詐騙銀行,一般的騙子會用僞造的支票,但一個老練的詐騙大師則會徹底研究這個行動的各個方面。在我兜售空頭支票的全盛時期,關於支票的問題,我比全世界任何一家銀行的出納知道得都多。我甚至懷疑很多銀行家都不及我知識豐富。
這裡有幾個例子說明了我瞭解到一些連出納都不知道的事情,正是這些關於支票的小細節,使得他們像羔羊一樣任我宰割。例如,所有正規的支票都至少有一邊是有穿孔的(或者是扇形的)。如果支票是從個人支票簿上取下的話,這條邊就在支票的上方,如果是商務支票簿,那就有兩到三條這樣的邊。有些謹慎精明的公司甚至把他們支票的四邊都做成了扇形。當然,心靈手巧的僞造者是可以仿造出這種票據的,不過他得先投資4萬多美元買臺穿孔機,而他用穿孔機的話,也談不上什麼靈巧了。穿孔機可不是能夠裝進包裡到處跑的小工具。
當然,有些空頭支票的確有一條邊是穿孔的,因爲支票是真的,假的是賬戶。我每一次兌換的個人支票,其實只是餘額不足的空頭支票而已。每次我要開始用支票詐騙時,我都會用假名先開一個合法賬戶,以獲得其名下的五十到一百張的個人支票。我在前面提到過,一般我開出的第一張或前兩張支票是合法有效的,之後纔是空頭的假票。
我前面說過,一個高明的支票詐騙犯就是在玩數字遊戲,確實是如此。無論是個人支票還是商務支票,所有支票的左下角都有一串序列號。比如,隨便拿出一張個人支票,左下角寫着序列號“1130-0119-546-085”。我在支票詐騙領域呼風喚雨的時候,一百個出納或者私人櫃員中沒有一個注意過這個序列號,因此我相信只有一小部分處理支票業務的人知道這串序列號意味着什麼。我來破譯一下:
數字“11”表示這張支票是在第十一個聯邦儲備區裡印刷的。美國一共有十二個聯邦儲備區。這第十一個聯邦儲備區包括了得克薩斯州,支票就是在那裡製造的。“11”後面的“3”則明確表示了該支票來自休斯敦,因爲那裡是聯邦儲備區第三個區的辦事處。“0”表明該支票可以即時信貸。中間那四個數字,“0”指的是休斯敦清算所,“119”是該區的銀行識別號碼。後面的“546-085”是客戶在銀行的賬戶號碼。
支票詐騙犯是如何從這些知識中受益的呢?比如說有個人給出納或者櫃員一張工資支票兌現。這張支票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由休斯敦一家有名的大公司發行,能在休斯敦任何一家銀行取現,或者票面上是這樣寫的。然而,左下角的序列號卻是由“12”開頭,但是出納或者櫃員並沒有注意到它,抑或是注意到了,但他們卻不知道這些數字的含義。
然而計算機知道。通常在當天晚上,那張支票會被送到清算行,這時計算機就會把它剔出來,因爲雖然票面上顯示該支票能夠在休敦頓使用,但上面的數字卻表明是舊金山的,而電腦只讀得出數字。因此,那張支票就會被立即歸整到第十二區,也就是舊金山。舊金山的另一臺計算機則會因爲銀行識別號不符而拒絕這張支票,這樣一來,支票就會被送到清算行的職員手中。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清算行職員只會注意到票面上寫的在休斯敦兌現的信息,然後就把支票寄回去,認爲它被送到舊金山是因爲電腦操作失誤。不管怎樣,五到七天後,那個爲該支票兌換的人才會發現自己被騙了,而騙子早就無影無蹤。
銀行人員只關心他們自己的數字代碼,而對於客戶來兌現的支票情況就不怎麼了解。在逃離尤里卡之後,我在舊金山逗留了幾個星期,僞造了幾十張泛美航空的費用支票,然後在舊金山的銀行、機場,以及周圍社區的酒店或銀行裡兌現,根據我給這些支票的編號,它們會被送去很遠的城市,比如波士頓、費城、克利夫蘭和里士滿。
沒有一個淘金者能像我這樣如此貪得無厭地挖掘金山了。我僞造的那個信封在我兌現假票的時候起到了無法估量的作用,但是我在洛杉磯灣區使用的次數太多了,導致它的接縫處開始有點斷開了。我需要再做一個新的。
既然這樣,爲什麼不用個真的信封呢?我認真分析了一下。舊金山是泛美航空的大本營之一,而我是泛美航空的飛行員,不是嗎?見鬼,當然不是了,但是出了泛美公司的大門誰又會知道?我來到機場,大膽地走進泛美航空的綜合運營部。“嘿,我在哪裡可以拿到信紙和信封?我完全不熟悉這裡。”我向遇到的第一個人問道,他是名無線電報務員。
“在儲藏室,就在那裡。”他指了指說,“請自便。”
由於儲藏室沒人看管,我就自己取了。我拿了一沓信封和一沓泛美航空擡頭的信紙,正要塞進包裡時,又看到了一沓表格,頂端用黑色的粗體字印着“支票授權”。我拿起一紮看了看最上面的文件。這是申請經費的表格,需在泛美航空舊金山公司經理簽字同意的情況下,批准公司出納給指定人的簽發支票。於是我也拿了一些表格放進包裡。我離開的時候沒人來阻攔我。我根本不覺得我碰到的那些人有注意到我。
這張支票授權表是個讓人愛不釋手的小幫手。我把它摺好和我的渾蛋小支票一起,塞進貨真價實的泛美信封中。我能肯定的是,即使支票授權表填寫得並不規範,但已經顯得很正規,加上信封,足以證明我兌換的支票的真實性了。
一天,我從伯克利的幾家銀行覓食歸來,發現手提箱和行李袋已經全部塞滿了鈔票,都沒地方放衣服了。顯然,我花錢的速度跟不上偷錢的速度。於是我拿了2.5萬美元到聖何塞銀行,用約翰・卡爾卡尼的名字租了一個保險箱,預付了三年的租金,把現金存到裡面。第二天我又去了奧克蘭的一家銀行,同樣,但是以彼得・莫萊利的名字存放了鈔票。
之後我回到舊金山,墜入了愛河。
她叫羅莎莉,是美國航空的一名空姐。她和五個室友一同住在一棟老房子裡,全都是美航的空姐。我有次從機場回來,在巴士上遇到她們六人,就這樣認識她的。她們去機場是爲了公務,而我是去做一些小偷小摸的壞事。當天晚上,我們就約會了。
羅莎莉是我遇到的最討人喜歡的女性之一,而且至今我仍然這麼覺得。她有一頭寒霜般的金髮,很快我就發現了她性格中也有寒霜的一面。她二十四歲了還是個處女,在我們第二次約會的時候她告訴我的,她打算保留貞操直到結婚那天。我對她這種態度表示十分欽佩,我的確如此,但這並不能阻止我每次和她獨處時都試圖脫她的衣服。
作爲一個伴侶,羅莎莉的確討人喜歡。我們有很多共同的興趣:音樂、書籍、大海、滑雪、戲劇、旅行等其他很多的享受和樂趣。羅莎莉在宗教上非常虔誠,就像我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一樣,但她從不要求我和她一起做彌撒。
“對我的那些罪孽,你爲何不向我說教呢?”有天我去教堂接她,打趣地問道。
她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罪,弗蘭克。”她回答,“我沒發現你有什麼惡習,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
我發現每和羅莎莉在一起,關係就更親近一步。她有如此多的優秀品德,簡直是大多數年輕單身漢夢寐以求的賢妻代表:忠誠、乾淨利落、聰慧、脾氣溫和、善解人意、美麗可愛,還不沾菸酒。她就像蘋果派,像美國國旗,像母親,也像姐妹,像春天,像所有這些一起別在了一條女童子軍的綬帶上。
“羅莎莉,我愛你。”一天晚上我對她說。
她點了點頭。“我也愛你,弗蘭克,”她輕聲地說,“要不我帶你上門拜訪一下我的父母,告訴他們我們的事,怎麼樣?”
她的父母住在洛杉磯的南邊的唐尼市。開車過去要花很長時間,半路我們停下,在庇斯摩海灘旁邊租了個小木屋。我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第二天早上我們繼續趕路時,羅莎莉已經不再是處女了。對此我真心感到很糟,我認爲自己本應該多爲她的貞節考慮,而我非常清楚她很看重這一點。我們沿着海岸線行駛,她堅持我們開她的車,一路上我不停地向她道歉。
羅莎莉貼靠在我身上,笑了笑說道:“不要道歉了,弗蘭克。我心甘情願的。至少,我們可以把那晚算作我們的新婚之夜。”
她的父母都是好人。他們對我熱情款待,羅莎莉告訴他們我們準備結婚的時候,他們非常興奮並熱切地祝賀我們。整整兩天,我耳朵裡聽到的都是關於婚禮的籌劃,雖然我並沒有真正請求羅莎莉嫁給我。
但是我怎麼能娶她呢?她以爲我是弗蘭克・威廉,一個前途似錦的泛美航空副駕駛。我知道我們一旦結婚,我的冒牌身份就無法維持下去。她早晚會知道我的真實名字叫弗蘭克・阿巴格內爾,是個二十歲不到的騙子,有着見不得人的過去和毫無前景的未來。我告訴自己,不能對羅莎莉這麼做。
也許我可以呢?我有八九萬美元的現金,足以維持婚後最初一段時間的開支。如果我告訴羅莎莉我一直打算開家文具店,不想再開飛機了,她可能會相信我的。事實上我根本不想開文具店,但這是我唯一熟悉的正當行業。我還是放棄了這個主意。我繼續當“弗蘭克・威廉”,而弗蘭克・威廉仍然是個逍遙法外的通緝犯。
於是對我來說,這次本來很愉快的拜訪就變成了痛苦的煎熬。我覺得我是真心喜歡羅莎莉的,而我也真心想和她結婚,但在當前這種情況下,我不知道該怎樣去做。
然而,羅莎莉以爲她就要嫁給我了。她的父母也以爲她就要嫁給我了。他們開心地忙活起來,把大喜日子定在一個月之後,列出邀請參加婚禮的賓客名單,籌劃招待工作,以及其他父母嫁女所需要做的一切事情。我參與了許多討論,外表上裝作很開心,像是對婚禮很盼望的樣子,但內心卻因內疚而備受折磨,羞愧難當,完完全全地陷入了痛苦中。我對羅莎莉和她父母說,我的父母正在歐洲度假,應該會在十天內回來,他們都覺得應該等我父母回來後,再來決定最終籌備方案。
“我敢肯定你母親一定很想參與這件事,弗蘭克。”羅莎莉的母親說。
“她肯定很願意。”我撒了謊,我能肯定的只有我媽一定很想揍我一頓。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住在羅莎莉家的客房,夜晚躺在牀上,我能夠聽見大廳另一頭傳來她父母的低語細聲,我知道他們在談論他們女兒和這樣一位好青年的婚事。這讓我感覺很糟。
一天下午我和羅莎莉騎車出遊,我們來到一個公園,坐在一棵巨樹的樹陰下,像平常一樣,羅莎莉聊起了我們今後的生活——我們住在哪裡生幾個孩子,等等。我就這樣看着她說話,突然覺得,她應該能夠理解我,她那麼愛我,一定會理解並且原諒我的。我最喜歡她的特點之一就是她的同情心。
我輕輕用手捂住她的嘴。“羅莎莉,”我說,並十分驚訝自己竟能如此泰然自若,“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希望你能儘量理解。要不是我那麼愛你,我是不會打算告訴你的,因爲我從來沒對其他人說過。現在我只想告訴你,羅莎莉,因爲我是真心愛你,想和你結婚。
“羅莎莉,我不是泛美航空的飛行員。我也不是二十八歲,羅莎莉。我現在才十九歲。我的名字不是弗蘭克・威廉,我叫小弗蘭克・阿巴格內爾。我是個騙子,羅莎莉,是個冒牌貨、支票詐騙犯,正被全國的警察通緝。”
她看着我,驚呆了。“你沒開玩笑吧?”她終於開口說,“可我們是在機場相遇的啊。你還有飛行員執照,我親眼看到過的!你有泛美航空的身份卡。當時你還穿着制服,弗蘭克!你爲什麼說那些話?你這是怎麼了?”
她膽怯地笑了笑:“你在尋我開心吧,弗蘭克!”
我搖搖頭。“不,羅莎莉,我沒有。我剛纔說的每件事都是真的。”我說,並把從布朗克斯一直到唐尼的全部來龍去脈都向她坦白了。我說了大約一個小時,邊說邊看着她的眼神依次呈現出驚恐、疑惑、痛苦、絕望和同情,之後她的情感被淚水所掩蓋。
她雙手抱頭,手指插進頭髮,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彷彿要一直這樣哭下去。然後她接過我遞給她的手帕,擦乾臉上的淚水,站了起來。“我們回去吧,弗蘭克。”她輕輕地說。
“你先走吧,羅莎莉。”我說,“我很快就到,我得一個人待一會兒。對了,羅莎莉,在我回去之前,什麼都不要說。如果你父母知道這件事的話,我也希望是我親口告訴他們的。向我保證,羅莎莉。”
她點點頭:“我向你保證,弗蘭克。一會兒見。”
她騎着自行車走了,此時此刻,一個可愛的女人淪落成了一個悽慘的身影。我騎上自行車,一邊轉悠,一邊思考。實際上羅莎莉並沒有說什麼話,當然更沒有對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原諒我了,不管怎樣我們還是照常結婚之類的話。我並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也不確定當我再次回到她家時,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是否還應該回去呢?我留在她家的所有東西也就是一些運動衫、兩三套西裝、內衣內褲,還有一套剃鬚用品。我把制服留在了舊金山汽車旅館的房間裡,僞造的身份卡和飛行員執照則在我的口袋裡。我從沒有告訴羅莎莉我住在哪兒。我總是打電話約她或者去她住的地方。有次她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說我和兩個古怪的飛行員一起住在阿拉米達,他們古怪到房間裡連電話和電視機都沒有。
羅莎莉似乎對這回答毫不懷疑。她完全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人們裝出什麼樣子,她都欣然接受。這也是我喜歡和她在一起,頻頻和她約會的原因之一。在她身邊我覺得很安全。
但現在我不覺得安全了,我開始懷疑剛纔一時衝動而招供的行爲是否明智。我強迫自己排除這些疑慮。我對自己說,鑑於羅莎莉現在知道的那些事情,無論她怎樣去應對,都不會背叛我的。
我考慮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她現在的想法,但我還是決定當面問她,催促她趕緊下決心。我抄了一條小路去她家,到了轉角處我停了下來,把自行車放倒在一邊,沿着隔壁鄰居家的院子籬笆走過去,直到我可以透過樹葉看到她家的房子。
羅莎莉家的門口停着一輛黑白相間的警車,還有一輛停在車道上,雖然沒什麼標誌,但顯然也是輛警車。
我可愛的羅莎莉把我揭發了。
我折回到放自行車的地方,往相反的方向騎車離開。到了市中心,我放好自行車,攔了輛出租車到洛杉磯機場。不到三十分鐘,我就在回舊金山的飛機上了。整個旅途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折磨着我。在我收拾行李、給酒店結賬,然後又回到機場的一路上,這種不明不白的情緒仍舊困擾着我。我用詹姆斯・弗蘭克林的名字買了張去拉斯維加斯的機票,然後把梭魚車丟棄在機場的停車場,車鑰匙就掛在點火器上。在我買過和丟棄過的許多車中,這是第一輛。
在飛往拉斯維加斯的路上,這種奇怪的感覺仍然糾纏着我。它不是憤怒,不是哀傷,也不是內疚。我一直說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直到我在內華達州下了飛機,才終於明白。
這是一種解脫的感覺。我很高興羅莎莉離開了我的生活!明白這一點使我很震驚,因爲不到六個小時前,我還拼命地想方設法和她結婚。無論震驚與否,我都覺得如釋重負。
這是我第一次來拉斯維加斯,這座城市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棒。整座城市都被一種讓人意亂情迷的華燈所籠罩,無論是遊客還是當地人,大家似乎都在狂熱地期待着什麼。相形之下,紐約就顯得悠閒祥和了。“賭博熱。”當我和一個出租車司機提起這種風風火火的氣氛時,他這樣對我解釋。
“每個人都染上了。大家都想來發筆橫財,尤其是男人。他們乘着飛機或者開着豪車來到這裡,離開的時候卻只能搭便車了。這裡唯一的贏家只有賭場,其他人都是輸家。聽我一句忠告,如果你想玩的話,就玩女人吧。她們大多數都飢腸轆轆。”
我在一家汽車旅館訂了一套房間並預付了兩個星期的租金。付賬的時候我拿出厚厚一卷百元紙幣,但旅館接待並沒有被嚇到,神色自若。很快我便知道,在拉斯維加斯,大捆的鈔票就像平時我們放在口袋裡的零錢一樣普通。
我只是把拉斯維加斯當作一個療養地來調節自己的狀態。我接受了那個司機的忠告,只玩玩女人。並且,他對那些小妞的看法是對的。她們大多數都飢腸轆轆。確確實實的飢餓,簡直要餓死了。我在同幾個最像餓狼的女人混了一個星期後,有種摩西在餵養大批民衆的感覺。
好在,就像《聖經》中說的那樣:賙濟貧窮的,不致缺乏。
我正賙濟着一
個捱餓的流浪姑娘。三天來她一直靠着賭場的免費午餐來充飢,一邊試圖和菲尼克斯市的哥哥取得聯繫,問他要錢乘車回家。“我一點家當都沒了,”她悔恨地說道,一邊狼吞虎嚥地嚼着一塊蘸滿所有配料的巨大牛排,“我身上帶來的每一個銅板、支票賬戶裡的每一分錢、我所有的珠寶首飾典當來的錢,全都沒了。我甚至把回去的機票都換成了現金。還好我的房租是預付的,否則我就得睡在大堂的沙發上了。”
她開心地咧嘴笑了笑:“這是我活該。我以前從來沒有賭過,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也是不想賭的。可這該死的地方會讓你就範。”
她困惑地看着我:“我希望你是出於好心才請我吃飯。我知道在這裡,女孩子可以有很多方法得到想要的東西,但這不是我的作風,朋友。”
我大笑了起來:“別緊張。我很喜歡你的作風。你是回菲尼克斯工作嗎?”
她點了點頭:“運氣好的話,是的。但如果我下週一還沒能回去,工作就要丟了。”
“是什麼樣的工作?”我問。她看上去像是幹秘書這一行的。
“我在一家設計和製作支票的公司裡做支票設計師,”她說,“其實我是個商業畫家。雖然這是一家小公司,但有兩家很大的銀行,還有許多大型企業都是我們的客戶。”
我如獲至寶。“好吧,我被驚住了。”我順勢大膽地問她,“那真有意思。你們通常是怎麼設計和製作支票的?”
“哦,這要看我們做的是普通支票還是花色支票了。你知道的,花色支票就是帶圖案、風景,五顏六色的那種。普通支票的話,製作就很簡單了。我只是根據客戶的要求在一塊大剪貼板上進行設計,然後用製版照相機調節好尺寸翻拍下來,它就會生成一塊刻板。我們只需把這塊刻板放在一臺小型的膠印機上,就可以印刷一版或者一張支票了。其實只要稍微培訓一下,這事情人人都會做。”
她簡直就是一個小精靈。我俯身親了下她的額頭。“小精靈,你看今晚就回家如何?乘飛機。”我問道。
“你在尋我開心嗎?”她抱怨,目光看上去十分警惕。
“不,我是認真的。”我向她保證,“我是泛美航空的飛行員。雖然我們這裡沒有航班,但是我有免費搭乘飛機的特權。我可以讓你乘上任何一架從拉斯維加斯飛往菲尼克斯的飛機。不用花一分錢,只是需要撒個小謊。我會對他們說你是我妹妹。不帶其他任何條件,怎樣?”
“嘿,太棒啦!”她欣喜若狂,然後熊抱了我一下。
在她收拾行李的時候,我用現金爲她買了一張機票。我送她到機場,在她登機時,往她手裡塞了100美元。“不要和我爭,”我說,“這是先借給你的。過個幾天我會找你要回來的。”
後來我確實去了菲尼克斯,但我根本沒想過去找她。即使我找到了她,我也不會讓她還錢,反而還要再給她一些,因爲她爲我指了條財路,讓我發了大財。
第二天,我找到一家文具印刷品供應公司。“我正打算開一家小型文具店和印刷店。”我對一個售貨員說。
“朋友建議我,剛開始買一臺製版照相機和一臺小型膠印機就足夠了,從經濟上來考慮的話,各方面性能良好的二手機器也可以納入選擇。”
售貨員點了點頭。“沒錯,”他同意道,“但問題是,二手的製版照相機非常難弄到。我們這裡現在沒有。不過倒是有一臺很不錯的小型膠印機,沒用過幾次,如果你同時買架新的製版照相機的話,我可以給你一起算個優惠價。兩臺一起8000美元好了。”
這個價格,讓我多少有些吃驚,但在他把兩臺機器給我看過,並且演示了操作流程後,我就感覺到投資在這樣的寶貝上,8000美元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了。製版照相機其實就是臺光學刻版機。它通過對原件的攝影來造出一塊可以翻印的刻版。再把這塊輕型柔韌的刻版貼在膠印機的圓筒上,刻版上的圖案就直接壓在這膠布上,然後反過來,這膠印機就能再把這圖案印在所需要的各類紙張上了。就像小精靈所說的,只要稍微培訓一下,人人都會做,我現在就在當場接受培訓。
製版照相機和小型膠印機儘管並不重,但體積卻十分龐大,要把它們裝進行李箱帶着到處走是不可能了。不過,我也只是打算臨時用一下它們。
我通過一家倉儲公司,租了一間光線充足的小房間,預付了一個月的租金。然後我弄了張8000美元的現金支票,用它買下了製版照相機和膠印機,並讓他們送到這個儲藏室來。在同一天我又去了幾家文具店,購買了所有我需要用到的材料——繪圖板、鋼筆、鉛筆、尺、切紙刀、字母數字粘貼紙,正宗費用支票上使用的藍色和綠色的安全卡紙,還有一些其他東西。
第二天我就把自己關進了這個臨時工作室,用上各式各樣的材料,照着我之前手工僞造的泛美航空費用支票,做了一個十六乘二十四英寸大小的模本。完成後,我把這件藝術品放到製版照相機下面,將尺寸調到三點五乘七點五英寸大小,然後按下了快門。不出幾分鐘,我就拿着生成的刻版放到膠印機裡來複制我的作品了。
我簡直驚呆了,欣喜萬分。經過照相機的縮印後,那些曾經肉眼可以看出的字裡行間的輕微瑕疵和出入都看不見了。我用切紙刀從卡紙上切下一張仔細端詳。除了四條邊都是光滑的之外,這根本就是一張正宗的支票!
我一共複印了五百張,然後才把膠印機關上,並把它和製版照相機一起扔掉。我回到旅館,換上我的飛行員制服,往上衣口袋裡塞了一沓支票,出門打老虎去了。
這些老虎對我來說,就是一隻只小貓咪。我像熨牀單一樣把拉斯維加斯弄得服服帖帖。那天下午和晚上,還有第二天,我光顧了近百家賭場、酒吧、賓館、汽車旅館、夜總會以及其他賭博場所。在拉斯維加斯,無論你到哪個地方,基本上都會提供一些賭博活動。連雜貨店裡都放着老虎機。在我兌換假支票時,沒有一個櫃員表露出一絲一毫的猶豫。“請問能不能幫我把這個兌現,再給我換50美元的籌碼?”我一般會這樣說,50元的籌碼會立即送到我的手裡,餘下的部分也會很快兌給我現金。爲了裝裝樣子,通常我會在一家賭場裡待上二三十分鐘,在桌上玩幾盤,然後再換一個地方繼續賭,有意思的是,我這樣居然在賭場身上也撈到不少。
我玩老虎機贏了300美元,玩二十一點贏了1600美元。在對輪盤一竅不通的情況下,居然也能賺進900美元,另外我賭骰子還贏了2100美元。算上詐騙得來的,我在拉斯維加斯總共賺了3.9萬美元!我開着一輛租來的凱迪拉克離開內華達州,爲此我付掉了1000美元的押金,因爲我告訴出租人這輛車我可能要用幾個星期。
事實上我用了差不多三個月。我慢悠悠地在西北部和中西部四處遊蕩,繼續扮演一名正在休假的航空公司飛行員,輪換使用弗蘭克・威廉和弗蘭克・亞當斯這兩個身份。鑑於我並不想給獵狗們留下任何容易被發現的線索,所以就沒有像仙女散花一樣到處散發我僞造的支票,但時不時地也會停下撒上一兩張撈一票。我在鹽湖城撈了5000美元,在比林斯撈了2000美元,在夏安撈了4000美元,在最後抵達芝加哥之前,我又在堪薩斯城的幾家銀行騙取了1.8萬美元。在芝加哥,我把凱迪拉克隨便一停,就徑自走開了。
我決定在芝加哥蟄伏一段時間,認真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或者起碼想一想今後的大部分時間打算在哪裡度過。我再一次想到了逃出國去。我並不太擔心目前的安全狀況,但我知道如果我繼續在美國犯罪,早晚是會被抓住的。要出國,我面臨的主要問題是如何申請到護照。自從我向羅莎莉泄露一切之後,我就不能用真實姓名申請護照了,而此時,當局肯定已經把弗蘭克・威廉和弗蘭克・亞當斯這兩個身份同小弗蘭克・阿巴格內爾聯繫起來了。我在芝加哥逗留的時候,仔細考慮過當前的形勢,但後來事件發展太快,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供我思考。
我用弗蘭克・威廉的名字在湖岸道上租了一套舒適的公寓。我之所以這樣做,主要是因爲我的個人支票用光了,而我比較習慣身上留有一些支票。我瞭解到很多汽車旅館不能用公司支票,但接受個人支票來抵付賬單或者兌換小於100美元的現金。我已經不再利用個人支票作爲詐騙手段了,但在必要的時候,我還是會用它們付房租。在能夠使用支票的情況下,我決不動用我的現金。
於是,在到芝加哥的一星期後,我到一家銀行,以泛美航空飛行員的身份開了一個500美元的活期存款賬戶,並提供了一家紐約的郵政服務公司作爲我的支票地址,我最近訂購了他們的服務作爲我掩蓋行蹤的一個方式。“但我想把我的支票和每個月的對賬單寄到這個地址。”我對辦理業務的銀行職員說,並把我在湖岸道的地址給了他。
“你瞧,我之所以想在這裡開賬戶是因爲我爲了公司業務,一天到晚在芝加哥進進出出,而在當地銀行有個賬戶就方便多了。”
銀行職員表示同意。“大約一星期後你就能收到你的常規支票,威廉先生。同時,你也可以使用這些臨時支票。”他說。
觀察力。我曾經說過,這是一個騙子最大的財富。當我走進這家銀行的時候,就觀察到一個非常可愛迷人的出納。當我走出銀行,她的倩影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並且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也始終揮之不去,於是我決定去見見她。幾天後我藉着存錢的名義又造訪那家銀行,我在大廳中央的櫃檯上拿起一張存款單開始填寫,而此時,一件更吸引我注意的事情讓我分了心。
我發現存款單的左下角有個填寫存款人賬號的長方形空格。我從來沒填過,因爲這不是必填的一項。在出納給你開帶章收據的時候,他們就把存款單放進他們櫃檯上的小機器裡,這臺機器的程序是先讀賬號,如果填過賬號,那麼錢就會自動存到這個賬號裡;如果沒有填,錢還是會根據姓名和地址存入賬戶。因此,賬號並不是非要填寫的。
我身邊有個傢伙正在填寫存款單,我發現他完全忽略了賬號那一格。我在銀行裡閒蕩了將近一個小時來觀察那些辦理存款、支票或信用卡業務的人,一共大概有二十多個人,但沒有一個人在左下角的格子裡填寫他們的賬號。
那個姑娘從我腦海中消失了。我偷偷拿了一小沓存款單塞到口袋,然後回到公寓,用我的數字印章,用和銀行表格上所匹配的字體,在每張存款單左下角的空格里敲上我自己的銀行賬號。
第二天一早,我再次來到銀行,偷偷又把這一沓存款單放回到那些存款單上面。我並不清楚這個計劃能否得逞,但值得冒險一試。四天後我回到銀行辦理250美元的存款。“對了,能否幫我查一下現在我的賬戶裡有多少錢?”我對出納說,“這個禮拜有幾張開的支票我忘記登記了。”
這個出納十分熱心地調出賬簿查了一下。“你的賬戶餘額,算上這次的存款,威廉先生,一共是42876.45美元。”她說。
就在銀行快關門前,我又去了一次,藉口說要買房,開走了一張4萬美元的現金支票。當然我不可能真的買房子,但我確實擴充了不少私房錢。第二天早上,我到另一家銀行把支票兌現了,當天下午,我就飛到檀香山,一名好看的夏威夷姑娘用親吻迎接我,還在我的脖子上套了個花環。
話說,我還真是個恩將仇報的無賴。在之後的兩個星期裡,我用空頭支票編織了一個價值3.8萬美元的花環,用了三天的時間,分別把它套在瓦胡島、夏威夷島、毛伊島和考艾島的各家銀行和酒店的脖子上,然後我就乘飛機到了紐約。
這是我幹裱糊匠這行後第一次回到紐約,我真心想給父母打個電話,可能的話甚至去看看他們。不過,我還是抑制住了這個衝動,其他倒沒什麼,主要是覺得沒臉見他們。如果我回去的話,父母肯定不會想到我在外面發了大財,我這種發財途徑,他們兩個是肯定不會容忍和原諒的。
我在紐約並沒有逗留很長時間,其間正好想出了一個新的騙術。我用弗蘭克・亞當斯的名字,以我在東區租的那套公寓的地址在大通曼哈頓銀行的某家支行開了個活期賬戶,當收到我的個人支票後,我便飛去費城,勘查那裡各家銀行的情況。我挑了一家門面都是玻璃牆的銀行,路過的行人可以看到內部所有的情況,銀行職員的案桌就貼在玻璃牆邊,因此行人也能很清楚地看到銀行的現金是怎麼運作的。
我想給他們留個好印象,於是,第二天我坐着一輛勞斯萊斯去那家銀行,還爲此專門僱了名司機開車。
在司機給我開門的時候,我看到有個職員已經注意到了我的蒞臨。當我走進銀行大門後,就徑直向他走去。我那天穿得十分講究,得配得上勞斯萊斯車以及僱有私人司機的派頭——量身定製的銀灰色西裝三件套、價值100美元的洪堡氈帽和巴利牌鱷魚皮鞋,那個年紀輕輕的銀行職員用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已完全意識到我這一身打扮就是象徵着財富和權力。
“早上好,”我在他桌子前坐下,語速輕快地說,“我叫弗蘭克・亞當斯,是紐約亞當斯建築公司的。今年我們在此地有三個建築項目,我想把我的一些資金從紐約的銀行轉到這邊來,所以打算在這裡開個活期賬戶。”
“當然,先生!”他熱情地回答,一邊拿來幾張表格,“您準備把所有的資金都轉過來嗎,亞當斯先生?”
“是的,我所有的個人資金。”我說,“關於公司資金,我現在還不能確定,得看項目的進展才能決定,但不管怎樣,我們打算在這裡放一大筆資金。”
“好的,亞當斯先生,關於個人賬戶,您只要給一張支票,上面寫好您在紐約銀行的賬戶餘額就可以了,那邊的賬戶會自動關閉。”
“這樣就行了嗎?”我假裝吃驚地說道,“沒想到那麼簡單。”我拿出放在內側袋裡的支票簿,並把它握在手裡以防他看見,我用手指憑空比劃了幾個數字,嘴裡還一邊唸叨。然後我擡頭看着他,“不好意思,能麻煩借用一下你的計算器嗎?我昨天開了幾張支票但還沒有做結算,而我又實在不擅長心算。”
“當然。”他說着便把計算器調頭轉向我。我敲打了幾個數字後,點了點頭。
“好了,我的賬戶上還有17876.28美元,應該沒有錯。”我說,“我的賬戶就開1.7萬美元吧。我偶爾還是要會回紐約的,所以還是想留點錢在那邊。”
我開了張1.7萬美元的支票給他,並附上所有開戶需要的信息資料。地址用的是我登記過的那家旅館。“在租到合適的公寓或房子之前,我會先住在那裡。”我說。
年輕的銀行職員點點頭。“當然,亞當斯先生,您肯定也知曉,您的支票在紐約銀行結清之前,您無法使用這個賬戶開任何支票。”他說,“這應該會在四到五天的時間內完成,而在此期間,如果你需要用到資金,請過來找我,我會幫您想辦法的。這裡給你些臨時支票,以備不時之需。”
我搖了搖頭。“你真是太周到了,但我預期到這個流程要花的時間,”我說,“所以我手頭備好了足夠的資金。”
我和他握了握手,然後就離開了。當天晚上我飛往邁阿密,第二天下午,我就在另一家由玻璃牆裝飾的銀行門前出現了,同樣坐着勞斯萊斯,但這回換我自己開車,衣着雖然休閒但依舊價格昂貴。走進銀行大廳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手錶。費城的銀行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門了。在我進入大廳的時候,一位美麗動人、打扮時髦的女士注意到了我,並向我打招呼。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嗎,先生?”她微笑着問道。近距離一看,發現她比我第一眼看到的年齡要大一些,但依舊十分迷人。
“非常感謝,”我也朝她笑着說,“但我想還是找你們的銀行經理吧。”
她的眼睛調皮地眨了一下。“我就是銀行經理,”她大笑起來,“那麼,你有什麼事情呢?你的樣子看上去顯然是不需要貸款的。”
我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不,不,不是這方面的事情,”我說,“我叫弗蘭克・亞當斯,來自費城,幾年來我一直在邁阿密附近物色一套合適的房子用來度假。我今天終於找到一個理想的樓盤,一棟位於在比斯坎灣附近的水上別墅,但是賣家想收現金,而且他要在今天下午五點前先收到1.5萬美元作定金。他不接受個人支票,而我又沒有這裡的銀行賬戶。
“所以我想問一下,如果我給你開張費城銀行的1.5萬美元個人支票,你可以幫我把它換成現金支票嗎?我知道你們需要打電話給我的銀行確認我賬戶裡是否有這筆數目,我可以付這個電話費。我真的非常想要這棟房子。這意味着我的半輩子時間將會待在那裡。”我閉上嘴巴,用懇求的眼神看着她。
她噘了噘嘴脣,樣子可愛動人。“你在費城的銀行叫什麼?還有你的賬戶號碼?”她問,我把銀行名稱、電話號碼和帳號給了她。她走向一張桌子,拿起電話打給費城的銀行。
“請幫我轉到簿記處,”電話接通後她說道,“是的,我這裡有張支票,賬號是505-602,弗蘭克・亞當斯先生,金額是1.5萬美元。我想覈實一下,謝謝。”
我屏住呼吸,突然發現一個身材魁梧的銀行保安就站在大廳一角。根據我的經驗,簿記部門的銀行職員當被要求覈實支票的時候,他們通常只是看一下賬面上的餘額。
他們很少進一步去核對賬戶的當前狀態。我希望現在也是如此。要不,好吧,我只有指望銀行保安的槍法不準了。
我聽到她說,“好的,謝謝你。”然後她掛好電話,露出思索的神情打量着我。“這樣吧,弗蘭克・亞當斯,”她臉上浮現出另一種燦爛的微笑,“如果你來參加我今天晚上舉辦的派對,我就接受你的支票。我正缺少英俊帥氣的男同胞。你覺得怎樣?”
“沒問題,一言爲定。”我咧嘴笑着說,然後給她開了一張費城銀行的1.5萬美元的支票,兌換了一張同等數目的可直接支付的現金支票。
我去參加了派對。這可真是一個空前美妙的場面。然而她也是一個無比美妙的女人——在各個方面都是。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支票兌現了,然後退還了勞斯萊斯,乘上了飛往聖地亞哥的飛機。在飛行途中,我有幾次思索着那個女人和她的派對,當我想到一個問題時,幾乎大聲笑出來。
不知道當她得知自己在同一天內,招待了我兩個派對後會是什麼反應,另一個是現金盛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