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紫陌所預言的那樣,這天夜裡,王突然從龍榻上跳了起來,吩咐衆人爲他披上了盔甲,手握長劍大喊大叫,隨後便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從此再也沒能醒過來。這位一身戎馬,帶領族人擺脫了了吐蕃的控制,並打敗其他五詔從而建國的一代英豪,就這樣走了。永遠的離開了愛戴他人民,和這個他親手建立的國。
走時他很安詳,因久病面變得青綠的臉上,甚至還掛着淡淡的微笑。興許在走的那一刻,他又感覺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那時他風華正茂,身披戰甲,策馬奔騰,揮舞着長矛大刀,將一個人敵人斬於面前。隨後的放聲大笑,嚇得敵軍人人自危,瑟瑟發抖。
然而一切卻瞬間化爲了泡影。什麼戰馬嘯嘯,什麼強對勁敵,全都只是虛無幻影。長劍揮下之後,散去的不過一團煙雲。
王死了!沒有死在他所懷念的戰場之上,而是死在衆人相擁的龍榻之中。榻前,臣哭聲連成一片,嚶嚶嗡嗡,誰又能知幾真幾假?
王殿下此時跪於羣臣之,神情木訥,面若蠟黃。右清平張卿勳,扶帽理冠,跪接侍官捧出的遺詔,誠摯地伏地叩。許久之後才緩緩起身,清着嗓門的大聲念起:“王之一生,功於社稷!如今西行,天地同泣!”接着,他當着衆臣之面,緩緩揭開了詔書的上封印,目光略微一掃,眼中閃過一絲他人能以察覺的智慧光芒。
“奉主之命,澤被蒼生!今雖國泰,民卻未安。孤,意欲撫民,但體不安康。亦知大行將近,恐臣禍之亂,特留此書,以備不祥!”
此時的堂下,衆人早已迫不及待了,誰都想要儘快的知道下任王的續任者是誰,但此時的右清平張卿勳卻有意賣起了關。他停了下來,環望着四周的王公貴胄,種種醜態已然盡收眼底。
其中,以二王誠節最爲心急。因朝中私下早有傳聞,說這大王閣邏鳳雖然功高,但卻非大王親生。若按祖制,他並無權繼承王位。如今王已逝去,這王位的繼承,自然成爲了衆觀焦點。
也正因如此,二王誠節顯得異常情急。雙目直視着張卿勳手中遺照,顯然已將亡父的傷痛忘得一乾二淨。見他突然停下,心中更是焦急,憤憤地催促道:“張大人,您還快念下去,難道這樣拖着,詔書上的容易會變嗎?”
張卿勳對於此言,卻並不以爲然。只是微微瞅了他一眼,略帶幾分嘲諷地安慰道:“二殿下所言是!這詔書上的白錦黑字,自然無法更改。那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呢?王位由誰來繼承,似乎你我都無權做主吧!”言語間,忽然抱拳,面向西方拜了拜,高呼道:“吾王英明,雖是久病纏身,但對於新王的選立,果然是讓吾等心服口服!”
說着,亢奮地打開了詔書,大聲而又莊嚴地接着念道:“今,特令於臣下:視長蒙閣邏鳳往日之能,已備王之所能。待孤大行之後,立其爲主……”
“不!這不是真的!”還未等張卿勳唸完遺詔,二王已然大聲咆哮起來,“詔書拿來我看,這不可能是真的!”一同呼應的還有四王成進,兄弟二人雙雙衝上前去,惱怒的想要搶過詔書。只有王顯得十分淡默,冷冷地望着事情的發展。
張卿勳並未妥協,將詔書高高舉起,怒斥道:“先王遺詔可是爾等想看就看的?還不快快退下,準備迎接新王?”
兄弟二人此時那還忍得下這口氣去,怒髮衝冠,大聲罵起:“張卿勳!你這老匹夫,也不看看自己是何等身份,竟敢這樣與咱們說話!來人啊!將這以下犯上之人速速拿下!”
然而令聲過後,卻並未見有人進來。大王閣邏鳳此時緩緩站起身來,從右清平手中接過遺詔,速覽之後,赫然跪倒。額頭重重叩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謝王聖恩!兒臣定然不讓衆民失望,將南詔社稷發揚光大,使得國民繁榮興旺!”
“不!絕不可能!”見此情形,二王已到了崩潰的邊緣,大聲呼喊着,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不,這絕不是真的!誰都知道他不是父王的兒,爲何父王要做此決定呀!不,我不相信這是真的,一定是有誰改過這遺詔!”此時的他,指着在場的每一個人,情緒激動得已然失控了,“是你、是你、還是你?”
衆人紛紛避讓,甚至連剛剛與其一同出頭的四王,也已知趣的退到人羣之中。
與此同時,小玉一飛奔,剛入殿中,已然癱軟地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臉色變得鐵青。
“娘娘,大事不好了,王、王歸天了……”
“什麼?”怡冰大驚,手中針線掉落地上,難以置信的將目光緩緩移到了紫陌的身上,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懼。紫陌則蹲坐於軟椅中,高高立起貓尾,一副得意之相,彷彿正在訴說着:相信我了吧!這可都是真的啊!
小玉狠喘了幾口,稍稍回過氣來,接着稟報道:“二王現在正與咱家殿下爭王位呢!他說殿下不是王親血脈,無權繼承王位,聽說現在已快打起來了!”
怡冰心中“咯噔”一聲,只覺眼前一陣模糊,不由自主地晃了晃,險些跌倒。小玉一怔,趕緊上前將她扶住,使其緩緩坐到了旁邊的軟椅中。
此時怡冰,臉色已然蒼白如紙,雙脣微抿,柳眉緊鎖,雙眼中透着深深的擔憂。推了她,怡冰大聲喊着:“小玉,你別管我,快去看看先生怎樣了!快去啊!”
小玉站在一旁,顯得更加焦慮了,“小姐,您現在這樣,小玉怎能扔下您不管呢?要不,還是快傳御醫吧!若動了胎氣,那可怎麼得了啊!”
“快去啊!”怡冰焦急,哪還顧得上自己。再次將她推開,驀然擡起頭來怒視着她,“你去不去?你若不去,那我自己去!”
小玉無奈,心中更加擔憂。相傳這王宮之中並不‘乾淨’,因南詔在統一六詔之時,曾將其他五位詔王燒死於洱海之畔的松明樓中,以至於建國之後,五王鬼魂夜夜遊蕩於宮中,四處嚇人,以報當年之仇。這也難怪王殿下將怡冰如此安置於此殿中,出入均與其形影不離,原也並非惡意,只因怕其被五王怨魂侵擾。
“小玉,算我求你了!別再猶豫了,快去打聽先生現在到底怎樣了,這纔是我現在最擔憂的事情!”
望着怡冰如此堅決,小玉也無法再反駁什麼了,用力的點了點頭,滿面愁容地交代了幾句,便匆匆離去,嬌小的身軀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怡冰久久無法收回目光,面色蒼白得可怕。紫陌仰視着她,心中不免憐惜起來:“段姐姐,不必擔心的,殿下不會有事兒,他是天命所定的王者,沒人能夠奪取代他的地位。”
直到此時怡冰這纔回過神來,低下俯視着這隻神通廣大的小貓,突然開口道:“石頭,我求你幫幫他吧!你不知道,這幾天外界總有傳言,說先生不是王的親生血脈,說當年王領兵出征,可回來之時,便有了這兒。所以有人拿此事做起了章,眼下形式對先生爲不利呀!石頭,我求你幫幫他吧!你要怎樣,我都可以答應你!”
紫陌躊躇了,呆怔的望着她,鬍鬚緩緩垂下,顯得十分爲難。她知道她的意思,但倘若那樣做了,那自己以後將何去何從?若是讓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不會被人當成妖呢?
怡冰也已看出了她的心思,滿面愁容地輕撫着她的頭,雙眼噙滿了淚水,身體微微地抽搐着,“石頭,求你幫幫我吧!你也知道二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是先生失敗了,他不會放過他的!我求你了石頭,救救他吧!”
紫陌爲難的垂下頭去,思了片刻,無奈地輕輕點了點頭。
“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真實身份,此事也下不爲例,我幫的是你,而不是他,我不能因爲你們的志願而去改變歷史。”說此話時,紫陌心中好痛,她知道未來的大劫,卻一樣不能改變歷史。
怡冰認真的點了點頭,聲音因激動而變得顫抖,“我保證不對任何人說起此事,也不告訴任何人你的真實身份。只要你能救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紫陌默默地點了點頭,輕輕將小爪放在了她的腹上,而怡冰只覺一股清涼的氣息,順着她的小爪緩緩流入身內,平靜地撫慰着她因焦灼而引起的不適。
接着,她頭也不回地躍入了夜色裡,誰也不知此時的她,正在悄悄地流淚。
東殿之中,氣氛已是劍拔弩張的地步。殿中衆臣已然分爲了幾派,其一,爲從前左清平鄧氏門生爲,毅然地支持着二王誠節,爲的反對“非王血親”繼承王位。另一派,則依照詔書而行,力挺大王爲新王。剩下意志不堅者,左右搖擺,更有甚者,則乾脆坐岸觀火,不表任何心態。
兩派羣臣中,各有武數人,紛紛爭鋒相對,隨時都有準備開戰的危險。
忽然間,天空中狂風大作,一道白影突然出現在了衆人面前。定睛一看,原是一條白色巨龍,只見其環繞着殿頂翻騰了一週之後,瞬間縮小爲尺許,赫然落在了大殿下的肩上,歪着腦袋注視着羣臣。
衆人此時已然驚呆了,“撲通、撲通”紛紛跪倒在地上,接着不知誰高呼一聲,“吾王神佑,乃真龍天!吾王萬歲,萬萬歲!”緊接着,高呼之聲一浪接一浪的襲來,再也無人敢有半分置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