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郡,國安局。
烏正廷小心地剝開了一個蠟丸,蠟丸之中,裹着一圈紙條,將紙條一層層地展開,最終一張尋常大下的信紙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上面空無一字。
從身邊抽屜之中拿出一小瓶無色的液體,擰開瓶蓋,提起一支毛筆蘸了這液體,一行行的塗抹在了信紙之上,等待了片刻,空無一字的信紙之上,終於開始浮現一行行的字跡。
這種密寫手法,在情報界是最常見的隱蔽手段,當然,像大明國安這種龐然大物,他們的密寫藥水都是特製而成,如果不知道密寫藥水的配方,就算你拿到這些信件也是毫無辦法。
如果孔連順這個時候站在烏正廷的身邊看到這封情報的時候,一定會嚇得魂不附體,因爲這就是他送出去的情報,上面寫着的,正是他與田泯交談的內容,以及與樊昌兩人平日裡的一些談話。現在,卻是完整地落在了烏正廷的手中。
一行行仔細地看下去,烏正廷的眼睛也是越瞪越大。因爲在這份情報之中,孔連順不僅僅是平鋪直敘,而是在後面還加上了自己的判斷。
他判斷,那位在樊昌軍營之中歷練的貴公子,極有可能,便是大明的齊王殿下,當今皇帝唯一的兒子。
看到這裡,烏正廷的一顆小心臟已是卟嗵卟嗵不爭氣地猛跳了起來,他整個人,也險些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他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讓自己的驚呼之聲被生生地吞了回去,另一隻手使勁地掐了大腿軟肉一把,劇烈的疼痛讓他清醒了過來。
烏正廷不懷疑這份情報的真實性,而且他現在幾乎就可以肯定,在樊昌軍營之中的那個所謂的貴公子,肯定就是齊王秦武。田泯身爲田家的二號人物,掌管着田家遍及天下的酒樓客棧,又是大明酒樓聯合會的會長,以他的身份和地位,的確是有機會見到齊王的。越京來的貴公子,在田泯嘴中的貴不可言,就是一個傻瓜也能猜出這人是誰了。在大明,除了皇帝皇后齊王殿下,誰還當得起貴不可言四個字?
該死的!烏正廷用力一拳擂在桌子上。咚的一聲,桌子上的物事被震起了老高,又紛紛亂亂地落了下來,門口的衛兵推門探頭,迎來的卻是烏正廷的怒罵:“滾出去。”
衛兵嚇了一跳,一吐舌頭,飛快地縮回了腦袋,砰地一聲又將大門關緊。
烏正廷很憤怒。
一是憤怒田泯居然能將這樣的事情透露給了孔連順知道,二更憤怒齊王殿下到了桃園,到了昌渚,他這個國安部負責整個武陵戰區的大頭子,居然連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這要是齊王殿下出了什麼事,武陵戰區從上到下,誰能逃脫得了責任。
好半晌,他才平息下了心中的怒氣。開始思考這一事件可能帶來的影響。他手裡拿着的這一份情報,只不過是孔連順送出去的情報的謄本而已,真本現在早就已經到了鬼影的手中,甚至很可能,現在就在送往長安鬼影總部的途中。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鬼影一旦知道了這件事情,豈有不掀起風浪的道理。當今之計,只有迅速地將齊王殿下送離昌渚,不,遠遠的送離桃園郡纔是正理。否則桃園郡必然會掀起驚濤駭浪,魚龍白服,聽起來很美,但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那絕對是一件糟心的事情。
皇帝陛下的心也是真大,居然敢把齊王殿下派到形式如此複雜的昌渚去。往好了說,這是歷練,往差了說,這是讓齊王殿下在刀尖上跳舞呢。
“來人!”他大聲喝道。
門外的衛兵立即便出現在他的面前。
“把陳平安將軍找來。”
烏正廷的副手陳平安在一柱香之後出現在了烏正廷的面前。
“對孔連順的監控,到了那一種程度?”烏正廷問道。
陳平安笑道:“那小子的確狡滑,如果不是我們因爲他要幫着樊昌找妹妹這一件事產生了懷疑因而一路盯上了他,還真發現不了他的異常,現在,他的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別說廢話。”烏正廷現在心情極度不好,可不想聽陳平安在哪裡誇功。
看到老大神情有異,陳平安心裡一哆嗦,莫不是孔連順那裡又出了岔子?
“烏將軍,自從發現了孔連順的破綻之後,我們便盯緊了他,但孔連順的情報傳輸體系極其詭異,每一次來接收情報的人都不一樣,而且從來不與孔連順直接發生聯繫。都是到固定的地點去收取情報,而這些地點,到目前爲止,我們已經發現了六個。”
“也就是說,他至少已經送出去了六份情報。”烏正廷道。
“理論上是這樣的。”陳平安道:“本來我們是能截獲這些情報的,但將軍你不是說過要放長線釣大魚嗎?所以我們就只是盯着這些線路,將鬼影負責這些線路的人全都摸清楚了。最新的一條線路,是孔連順利用了齊國大商人周求的貨棧送出去的情報。”
烏正廷心中暗叫僥倖,這一次幸虧是通過周求的貨棧送出支的情報,才能讓這份謄本出現在他的手裡。
周求是大商人,當然,他也是齊國鬼影最大的線人之一,麾下不知藏了多少鬼影的人手,而同樣的,周求也是國安部大力栽培的對象,滲透與反滲透,在周求的麾下,可謂上演着精彩絕倫的好戲。當然,因爲周求在無形之中有了倒向大明的趨勢,這才——使得大明國安部稍稍佔得了上風。
對於這樣的兩面間諜,烏正廷一向是很厭惡的,但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們有時候能發揮出來的作用無以倫比。
而且周求還是朝廷之上另一樁大計的實際執行者,是以周求現在的身份,對於大明來說,真正知道的人還是很少的。
“大人,是不是要收網?”陳平安問道。“孔連順絕對是條大魚啊,鬼影在他身上投入了這麼多的資源,光是負責他情報線路的人就有這麼多條,一旦將他們全起出來,我估計在桃園郡內,能將鬼影的勢力盡數拔光。”
烏正廷搖了搖頭:“監控再上一個級別,你去昌渚坐鎮,不要驚動了他。另外,派人盯着田泯。”
陳平安吃了一驚,“大人,盯田泯,這不大好吧?要是讓田真大人知道了,我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這田泯雖然與孔連順有過接觸,但據我所知,純粹是出於商業考慮。”
“我們爲國做事,不需要看誰人的眼色。也不因爲這人是誰。”烏正廷冷冷地道:“孔連順既然是大魚,那與他有接觸的人,都要嚴秘監視。”
“明白了。”陳平安低聲應道。“那個樊昌,是不是也要監控起來?”
“樊昌在軍營之中,一舉一動自有人管,但他的那個小妹,也得監控起來。”烏正廷吩咐道。
“知道了。”
“你去吧,這件事情,列入絕密。”烏正廷敲了敲桌子。“帶一隊鷹隼過去。”
陳平安一個激凌,突然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了,先前孔連順的事情,也不過列入一級機密而已,這一下可是拔高了一大截。
送走了陳平安,烏正廷卻又來了客人。
眼前站着的是一個普通的軍官,如果不是因爲他來自昌渚,是樊昌現在的書記官的話,他真還懶得見,現在真抓心撓肝呢。
來人將一面小小的牌子放在了烏正廷的面前之後,便後退了一步。
看到牌子,烏正廷的面色微變。擡頭看着對方,“你來見我因爲何事?”
書記官道:“烏將軍,胡老因爲有事不能離開昌渚,所以委託我來,相詢問將軍一事。”
“什麼事?”
“田氏田泯曾與昌渚好運來酒樓孔連順有過接觸,胡老想通過您知道田泯與孔連順說了些什麼?”書記官道。
烏正廷冷笑起來:“原來是因爲這個。”
書記官有些奇怪地看着烏正廷。
“是想知道田泯有沒有向孔連順泄露齊王殿下就在昌渚的消息是吧?”
一句話出口,書記官的臉色驟變。
“您,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烏正廷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這一次,卻是將桌子砸了一個大洞。“那個孔連順是他孃的齊國間諜,我們跟了他半年了。田泯不斷告訴了他齊王殿下就在昌渚,而且現在這個情報只怕已經到了鬼影總部。”
書記官聽到這裡,轉身便欲走。
“回來。”烏正廷怒喝道。“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回昌渚,讓齊王殿下馬上離開昌渚。”
“你以爲是想走就能走的嗎?”烏正廷怒道:“你知不知道,在常寧郡,齊國就有兩個宗師在哪裡。從昌渚到桃園數百里路,你能擔保齊國人不孤獨一擲?告訴你,我不能擔保,只要有一絲絲的可能,就不能冒險。”
“那以烏將軍之意,要怎麼辦?”
“你既然是樊昌的書記官,這一段時間,想盡辦法讓齊王殿下一直呆在軍營之中,我已經派了一隊鷹隼進入到了昌渚,你再找個名頭將胡老也弄進軍營之中,另外,請甘大將軍以巡查的名義去昌渚巡視軍隊,這樣一來可暫保無虞,我會馬上去武陵,向吳大將軍討要一個說法。”烏正廷臉色有些猙獰。
雖然他的級別與吳嶺無法相比,但國安部與軍方卻是兩條線,作爲國安部在武陵戰區的最高負責人,烏正廷其實並不懼怕吳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