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凱爾率領的八千西軍瘋了.
這是作爲他的預備隊的陸豐第一直觀感受.
現在的這支西軍隊伍裝備之上自然早已經非同昔比,大明可不做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這種事,隨着這支隊伍在吳嶺的麾下攻城拔寨,屢屢克難攻艱,最早的確有把他們當作消耗品想法的吳嶺也改變了看法,不管怎麼說,一支驍勇善戰的隊伍,對大明還是很重要的,沒有人會嫌自己的精兵強將多.
再者,隨着大明在西大陸的佈局順利地展開,西大陸至少在一二代人之內,已經不可能對大明構成威脅,那麼這支隊伍的存在,自然也無法改變大局.所以對於他們的裝備,明軍自然也大方起來了.
大明1式和火炮雖然沒有給他們配備,但是像改良版的猛火油彈,甚至火焰噴射器都裝備給了他們,至於手雷這種已經可以大規模量產的武器,也是大量地裝備給了他們.這支西軍脫去了他們原來的半身甲,換裝了大明的制式甲冑,這樣的一支軍隊,如果從遠方看過去,絕對看不出他們有什麼不同,也只有走近了,才能發現這些人的膚色,毛髮,眼睛都與這片大陸之上的人有着極大的不同.
包括威斯凱爾在內的所有西軍都不想回去了.他們在大明呆的時間越長,這樣的感覺便越強烈,相比於大明,他們的西大陸,似乎還處在黑暗時期,即便是威斯凱爾這樣的大貴族,對於大明這邊的人舒坦安逸的生活,也是豔羨不已,更別說那些普通的士卒了.
這些士卒在西大陸,只是一些自耕農,沒有戰爭的時候,他們種地,承擔沉重的賦稅,戰時便成備甲冑,加入到領土的隊伍之中.
讓自己和家人活下來,是他們的第一選擇,吃飽飯,穿暖衣,是他們的最高追求.
如果一直在西大陸,他們也許會覺得自己的生活本來就是如此,會認爲是自己這一輩子胎沒有投好,這一輩子努努力,下一輩子說不定能投一個好胎,就此擺脫貧困交加的生活.
但到了大明,他們卻發現,生活完全不應該是這樣的.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他們從寶泉港上上岸,一路穿起大半個明國,見識到了大明的與衆不同的風光,看到了風馳電擎的火車,看到了平坦的水泥大道,看到了沿途那一個個紅牆碧瓦的村莊,看到了快樂的農民扛着鋤頭牽着老牛悠閒自得地在田間勞作.看到了無數的溝渠將潺潺的流水引到田間地頭,看到了絡驛不絕的商隊,看到了五花八門琳琅滿目的他們想都想不到的各類商品.
如果說這些還是走馬觀花的話,那麼到了武陵駐紮下來之後,他們接觸到的人就更多了,他們對於大明的平民生活有了更深切的瞭解,特別是農民的日子,讓這些士兵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明的農民,居然只繳那麼一點點稅,居然不用服徭役,這天下還有這樣好的事情嗎?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故鄉雖然讓人留戀,但如果故鄉不能讓他們活下去,那麼遠走他鄉也是不個不錯的選擇.士兵們拿着高額的薪餉,但他們卻知道,只要離開了大明,這些將不會再有,他們將重回赤貧時代,他們將再也掙不得那一張張漂亮的鈔票,吃不到那樣美味的各類食物,享受不到那無微不至的後勤服務.
首先動搖的是中低層軍官,便看他們是軍官,在西大陸,也不過是一些底層的武士罷了,在大明,一個月掙得的銀錢,是他們在西大陸一年也掙不到的.他們的情緒自然而然地傳染給了所有的士兵,當威斯凱爾發現這一件事情的時候,這股思潮,已經不可遏制.
威斯凱爾無法可施.如果他非要帶着這些士兵們回家,大明自然不會阻擋,但他不敢想象,犯了衆怒的他,回到西大陸之後,會是一個什麼下場,這些恨極了他的士兵,會不會在戰場之上,在他背後給他一刀,會不會在戰場之上故意陷自己於絕地,讓自己遭遇失敗,遇到滅頂之災.對於普通士兵而言,失敗了,只不過換一個領主服務而已,而對於他來說,失去了的,就會永遠失去.他們的敵人會饒恕普通的百姓,就絕不會饒恕像他這樣的大領主.
再者,他對馬特烏斯也有怨氣.馬特烏斯臨走的時候,雖然話說得很漂亮,但威斯凱爾卻很清楚,自己就是那個被拋棄的人,如果不是明人講仁義,沒有故意送他入死地,現在他還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回事.
他不得不順從部下的心意留下來,並且作爲部下的代言人嚮明人作出這一要求.如果他這樣做了,並且成功了,那麼,他將還是會成爲這一支隊伍的領軍人物,即便是留在大明,他也會成爲他們的代言人.
在沒有戰鬥的時候,威斯凱爾開始運作這一件事情,他託人找到了一個大海商,向他諮詢能否從西大陸將他的部隊的家屬全都運過來,當然,他們是付錢的.
那個大海商喜出望外,對於他們來說,這可是一筆巨大的生意.在大明,誰的錢最好賺,當然是當兵的,因爲他們薪餉高,家裡還會享受到各種各樣的福利,所以手頭寬裕得很,而從西大陸千里迢迢地運人過來,其中還有在西大陸那邊的一系列運作,這都是可以做的生意.
至於能不能將威斯凱爾部屬的家眷運來,這個大海商絲毫不擔心,他像威斯凱爾承諾,只要大明皇帝應允了此事,他就一定能辦到.因爲他很清楚,至要大明皇帝發了話,西大陸不管是馬特烏斯還是其它人,都沒有膽子拒絕此事.
更何況,對於馬特烏斯的敵人來說,威斯凱爾這樣一支軍隊不回去還是一件大好事.
現在,威斯凱爾得到了大將軍吳嶺與禮部尚書程維高兩人的承諾,而他,就要爲這個承諾付出代價了,當然是血的代價.
他們迎着碉堡之上兇猛的炮火,舉着盾牌奮勇前進,前面的被炸倒了,後面的踩着前面的屍體向前瘋狂涌進,密集的弩箭將他們手裡的大盾之上釘滿,將他的手臂震得酥軟,但他們卻將盾牌勉強掛在身上向前奔跑.
他們貼在碉堡之上,他們將手裡的汽油彈拋向碉樓的頂部,他們將火焰噴射器頂在碉堡的射擊窗口向內裡噴射,他們不顧一切地跳進壕溝之內,與壕溝之中的敵人展開肉搏,他們用身體撞倒一堵堵的矮牆.
他們的傷亡很大,但他們卻硬生生地密集地碉堡羣,壕溝,胸牆組成的立體防守區域之內,打開了一個深深的缺口.
當一羣人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之後,他們爆發出來的能量,前所未有.這些戰士們想到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他們的家人,那怕他們的家人戰死了,威斯凱爾也承諾會將他們的家人統統接來,那他們的家人,便會在大明過上幸福的生活,爲此,他們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覺得是值得的.
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男人是爲家裡開拓幸福生活的主力,當得到這樣幸福的生活需要他們付出生命的代價的時候,他們毫不吝嗇於爲之拋頭顱,灑熱自.
此情此景,不論東西,但凡是人這種高級動物,莫不能外.
身後的陸豐看得感慨不已,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大明的生活,對於這些人有着如此大的吸引力,他是跟着秦風最早的一批人,一步步的這樣走過,似乎將這些已經看成了理所當然,卻不知道,這世上,絕大部分人,並不是像大明這樣有能力讓百姓過上前所未有的生活的.
現在,他看到了.
他有些同情這些人,因爲他看到,威斯凱爾爲了撕開這條通道,八千士卒在一個時辰的時間裡,起碼已經倒下了一半,至於多少是受傷,多少已經戰死,一時之間,卻還是無法統計出來的.
陸豐立即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威斯凱爾已經竭盡了全力,完成了突破的任務,現在,輪到他上去,穩住打開的缺口,並伺機擴大戰果.
陸豐所屬,清一色的重裝甲步兵.
他們壓根就不理會迎面射來的那些羽箭和弩箭,挺着大刀,向前穩穩地推進到了威斯凱爾佔領的區域,然後接着向內裡推進,驅趕着那些在潰敗下去的齊兵向着敵人的防區一步步地深入.
對他們有威脅的,是敵人的炮火,強弩,以及霹靂火,但敵人的炮彈發射速度可憐,每每一個地方暴露出火力點,馬上就會招來大明集羣炮火的覆蓋射擊,將其一一擊毀.
威斯凱爾是被擡下陣地的.
士兵們將他一直擡到了吳嶺的身邊,看着吳嶺,他一邊咳着血,一邊臉帶笑意地道:”大將軍,我們圓滿完成了任務.”
吳嶺點了點頭:”我看到了,我將兌現我的承諾,你們,配得上成爲大明的子民.好好養傷吧,以後,咱們還有仗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