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一心都想着要決戰的軍隊彼此小心翼翼的接近着。
雙方都有規模龐大的騎兵,誰也不想在決戰之前,便遭到對手的偷襲,被沉重的給予一擊。騎兵的特點,決定了他們來去如風,難以捕捉行蹤,如果給他們逮到了任何的機會,損失都是難以承受之重。
誰都想抓住對方的準確位置,這便讓大戰來臨之前,一場場小規模的戰鬥在各個地方上演,而雙方的主角,都是精銳的斥候。
斥候都是軍中的精英,在這幾天裡,各自斥候的損失,讓雙方的主帥都心疼得掉眼淚,但卻又不得不一次次將他們派遣出去,去執行一次次的九死一生的任務。
張龍和張虎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但卻不是親兄弟,他們兩個來自同一個村子,一齊應徵入伍,一齊參加培訓,又一起進入到斥候的隊伍之中。
他們這是第三次出來了。
兩人躺在半人深的草裡,仰頭望着天空的點點繁星。天氣終於放晴了,但明朗的星水月光,卻並不能讓他們感到愉快,因爲這樣的條件便代表着他們更容易暴露。
“虎子,算上這回的二個頭顱,我已經砍了六個頭顱了,五個便策勳一轉,這一次回去,老子要當哨長了,哈哈哈,到時候你就是我的兵了。”張龍嘴裡咬着一根草杆,得意洋洋地道。
“別做夢,我也砍了四個,只差一個,瞧着吧,等這一次回去的時候,我肯定也能拿到第五個頭顱,咱們從小不管幹什麼都沒有分出過勝負,這一次也一樣。你當哨長,我當然也不會落後。”張虎哼哼唧唧地道。
張龍哧哧的笑了起來,“這可有點難了,我看這一次出來是我們最後一次單獨出擊了,雙方的距離已經相當接近了,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你也瞧見了,我們遇見的敵人斥候,越來越厲害,想砍一個腦袋,太難了。”
“反正不砍滿五個,我不會回去。”張虎怒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想將我拖回去,好讓你能當上哨長,這一來打完了仗,回到村子裡,你當上了軍官,我還只是一個小兵,巧娘肯定就要跟你了。”
“巧娘他爹說了,誰有出息,巧娘就跟誰,這可怪不得我。”張龍唧唧地笑起來,“一步輸,步步輸,虎子,認命吧!瞧這架式,今天我們肯定是碰不上敵人了,瞧見天色沒有,還有半個時辰,就是咱們回程的時間了,你不是想違反軍令吧。”
張虎黑了臉,揪了一大把草在手裡狠狠地扭着,不再理會張龍。
兩人既是老鄉,又親如兄弟,偏生還喜歡同一個女人,是敵對的競爭者,關係倒也頗爲複雜。
張龍笑着,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着安靜地趴在他身邊的大狗,這是一條獵犬,跟了他許多年了。軍營之中,本來是不許養狗的,不過這條狗卻得到了特許,它甚至還在軍隊的名錄之中,拿着一份薪餉。
張龍與張虎兩人一組,能砍下如此多的對方斥候的腦袋,與它有着分不開的關係。
感受着主人的撫摸,大狗擡起頭,眯着眼睛,伸出長長的腥紅的舌頭,舔頭張龍的手。
“石頭,打贏了這一仗,我就給你找一個女主人羅。”張龍笑嘻嘻地道。一邊的張虎更是鬱悶得不行,揚手將手裡的碎草扔到了叫石頭的大狗身上,石頭站起身來,抖一抖毛髮,將雜草盡數抖乾淨,伸過頭來又舔張虎。
張虎嘆一口氣,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肉乾,塞到石頭嘴裡,然後轉過身,手墊在腦袋下,悶悶的想着心事。
石頭愜意的咀嚼着肉乾,它自然不能理會這兩個主人之間的脣腔舌棒。而是很享受兩個主人的愛護。
嚼着肉乾的大嘴突然停了下來,石頭昂起了頭,渾身毛髮驟然之間豎了起來,咽喉裡發出嗚咽之聲。張龍一驚,一翻身坐了起來,伸手握住了環手刀的刀柄。
“虎子!”他低聲叫道。
張虎也早已將刀握在手中,半蹲而起。
月光之下,什麼也沒有,但在下一刻,蹄聲驟然響起,三個方向,六匹馬,向着他們包裹而來,兩人臉色驟變。
“他們好像知道我們的位置。”張龍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他們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張虎嚥了一口唾沫,的確,看對方的行動,明顯便是要包圍他們的意思,當然是早就發現了他們的所在。
他長出一口氣,今天不是能不能確第五個頭顱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活着回家的問題了。他翻身仰躺在地上,整理着自己的裝備,刀,弩箭,以及一柄馬槊。
“張龍,你瞧天上,大鳥!”張虎突然瞪圓了眼睛,在他們的頭頂,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盤旋往復。
“咱們養狗,對方養了一隻大鷹。”張龍喃喃地道:“麻煩了。虎子,老規矩,你引誘目標,我來襲擊他們,只要能殺了他們一兩個,我們便還有機會。”
“你跑,我來襲殺。我還差一個頭顱呢!”張虎搖頭道。
“混蛋,你與石頭能有我配全默契嗎?這個時候,還想個屁的頭顱,想着怎麼活下來吧?活下來了,咱們都能當哨長,繼續競爭,活不下來,一切白搭,要是隻能活一個,那事情就更簡單了。滾,快點,開始,兩匹馬,都帶走。”
張虎咬着牙爬了起來,下方的草從深處,兩匹馬正靜靜的跪伏在地下,他輕呼一聲,兩匹馬立時便站了起來,一言不發,他翻身上了一匹馬,一手牽了另一匹馬,反手一掌重重擊在馬股之上,向着遠方便狂奔而去。
頭頂之上,那巨大的黑影高聲鳴叫着,緊緊地在他頭上跟隨着。張虎怒罵着,伸手摘下弩箭,向天空瞄了瞄,卻又無奈的放棄了,那東西鬼精鬼精的,根本難以琢磨路線,他不想浪費一枚弩箭。
張龍趴在草從之中,拔出了弩箭,一枚弩箭,可以幹掉一個,剩下的,就看運氣了,能活到這個時候的斥候,就沒有一個弱的,一對一都難對付,更別說一次性來了六個了。
馬蹄聲越來越急促,他能清晰的聽到對方興奮的吼叫之聲,秦語有些誨澀難懂,但張龍還是大致聽清楚了對方的意思,和他們的想法差不多啊,也是想再砍幾個頭顱回去好升官呢!
張龍獰笑着,從草從裡探出半個身子,手裡的弩箭瞄準了兩個迅速接近的身影中的一個。
哧的一聲輕響,弩箭閃電般的射出,伴隨着一聲慘叫,卟通這聲墜馬的巨大聲響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清晰。一箭得手,張龍毫不猶豫地扔掉了手中的弩弓,彎腰拾起了腳邊的馬槊,衝向另一個。
秦人斥候萬萬沒有想到,這裡還埋伏着一個敵人。天空中的大鷹能發現目標,卻並不能發現到底有幾人,剛剛張虎一人雙馬逃跑,讓他們放鬆了警惕。六對一,他們贏定了。
精神上的放鬆,讓張龍一擊得手。
月光之下,另一名秦人斥候猛地勒停戰馬,小轉了半個圈子,再次加速向着張龍衝來,身子伏低,鐵槍在手中閃着幽幽的寒光。
以步對騎,張龍卻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舉着馬槊,竟然迎着對手發起衝鋒,在對手看來,這自然是莫名其妙的取死之道。
石頭,張龍還有一個殺手鐗,他相信與他相伴多年的石頭知道在什麼時候發起攻擊。
石頭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一道黑影閃電般的從草從之中撲了出來,大嘴張開,獠牙露出,準確無比的一口咬在馬股之上,咬上之後,便再也不鬆口。
奔馳中的戰馬悲嘶一聲,人立而起,衝鋒的騎士猝不及防,立時便從馬上摔了下來,而衝鋒而來的張龍似乎早就算到了這一切,馬槊刺出,鋒利的槊刃立時便了結了對方的性命。
戰鬥在瞬間發起,瞬間結束,另外四名秦國斥候聽到這邊的慘叫,無不愕然回頭看來,他們的兩個同伴,竟然在瞬間沒有了命。
四人立時轉身,向着張龍衝來。
都是斥候,對於敵情判斷有着異乎常人的快捷,他們馬上便明白對方是兩人,前面逃竄的一個是誘敵,後面的纔是殺招,前面的不見得能追得上,但後面的這一個,卻絕不能放過。四人不約而同的殺了回來。
張虎圈轉了馬頭,嗥叫着,挺着馬槊向回奔來。張龍殺了兩個,現在是二對四了,他們不是沒有機會。
張龍握槊,雙腿叉立,看着張虎在月夜之下奔回的身影,嘿嘿的笑了起來。他就知道,這個兄弟不會丟下他,就像以前一樣,兩人要再並肩戰一回了。
石頭咬着一根馬繮,將一匹馬牽到了張龍的身前,那是第一個被張龍弩箭射殺的斥候的馬,人死了,馬兒卻並沒有離開。
張龍翻身上了馬,一抖馬繮,大聲吼道:“石頭,我們上。”
天空之中,巨大的黑影凌空撲下,地面之上,一道黑影閃電般的在草從之中穿梭,六匹戰馬,迅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