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圍!”裘志沉重地說出了兩個字。
“突圍?”帳內彙集而來的衆將都驚呆了,大將軍的話就代表着他們留守後方保衛側翼的兩支軍隊已經灰飛煙滅,胡澤全藍玉部已封住了他們的後路,他們則成了翁中這鱉。
“大將軍,不若我們就在這裡堅守到底,只要我們守得時間足夠長,那麼陛下的軍隊必然聞訊而來,到時屈勇傑大將軍外圍突擊,我們中心開花,全殲寧王也不是不可能。”孫堯剛剛重新抱紮了傷口,喝了幾口熱湯,精神頭兒顯得好了很多。
裘志向他點點頭,道:“孫將軍說得本來有理,說實話,雖然我們被包圍了,其實我並不怎麼擔心,以我軍的戰力,打勝這場戰事雖然不大可能,但守上一段時間倒也綽綽有餘,而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惜,天不佑我大楚啊!”
衆將面面相覷,默不作聲地看着裘志,知道他必然還有下文。
“李清沒有死!”裘志丟下了第一個炸彈。
帳內嘩的一聲,衆將齊齊發出一聲驚歎,李清沒有死,定州軍則鐵定會加入中原戰事。
“定州軍故佈疑陣,假作撤軍,退出金州,誘騙張愛民將軍的岷州兵大舉進入金州,入翼州開闢進攻翼州的西線戰場,定州過王兩部則自全州遵化,輕騎突襲岷州,焚燬張將軍後勤基地,切斷後勤供應,大軍橫掃岷州,只怕現在已將張將軍全都堵在翼州了,至於現在張愛民將軍是生是死,都還沒有消息。”
帳內再一次轟然暴出一片驚駭聲,然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翼州戰場生變,定州軍大舉進入中原,攻進翼州,殲滅了張愛民部,則意味着天啓與屈勇傑將直接面對着定州鐵騎的強攻,定州兵之精銳天下皆知,如此一來,天啓皇帝勢必無法抽出兵力來回援他們,他們,現在已成了一支孤軍,內無糧草,外無援兵。
“我們只能突圍,趁着寧王所部還沒有完全佈置妥當,我們突圍,今天晚上就走。”裘志重重地一拍桌子,道。
“職方司的萬長風校尉潛行過來之時,發現在我們身後的長平一帶,敵人的兵力還沒有到位,只是有一些哨探先期到達,我們便從這裡突出去,即便我們到達那裡時,敵人已經趕到,但是他們必然也沒有時間作充足的準備,雙方打得便是遭遇戰,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不但要做勇者,我們還是哀兵,還是要在絕地求生的兵,勝利便一定屬於我們。”裘志目光炯炯,“一旦拖延時日,讓胡澤全和藍山兩人作好充足的準備,我們再想突出去那就千難萬難,大家不要忘了,胡澤全在青州的防線曾讓我們一籌莫展。”
“謹遵大將軍號令!”所有將軍一齊大聲應命。
“那位將軍願爲我打頭陣?”裘志目光掃過衆人。
衆人一陣沉默,打頭陣不僅要突破敵人的封鎖,還要堅守到大部隊到來,困難可想而知,片刻之後,孫堯站了起來,“末將願往!”
“孫將軍,你多處負傷,還能繼續作戰麼?”裘志問道。
“些許小傷,有勞大將軍掛心,孫堯能戰!”
“很好,孫堯,我給你配備二千騎兵,三千步卒,你務必要拿下長平,並堅守到大部隊到達!”裘志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
“是!將軍!”孫堯用力地點點頭,“這一次我們突圍出去,我會向陛下保舉你來做我的副將!”裘志道:“小心些,活着來見我!”
裘志的果斷讓寧王有些措手不及,他完全沒有想到裘志退得如此之快,當羌兵發現事情不對時,裘志的大營已是人去營空。氣急敗壞的馬塔以象兵爲先導,衝進對方大營之時,裘志臨走前佈下的陷阱又狠狠地坑了一下他。
大營之內,四處挖出了深深的陷阱,陷阱之內,插滿了寒光閃閃的利矛,上面蒙上油布,蓋上薄薄的一層土,再澆上水,一夜過去,地面便結滿了冰晶,與其它空地毫無二致,但當沉重的大象踏上這些地方之時,無一例外地跌進深坑,被扎得肚破腸流。馬塔白白損失了十數頭大象之後,不得不放慢了追趕的步伐,這些漢人簡直陰到了極點,誰知道他們還在撤退的道路上佈下了什麼陷阱,自己是來幫忙打仗的,雖然回報豐厚,但也犯不着賠上身家性命。
馬塔消極怠工,寧王也是無可奈何,裘志得以順利脫身,但此時,在長平,孫堯去陷入了苦戰。
當孫堯到達長平之時,擺在他面前的是已經先他而到的胡澤部兩個營的步卒,看着對方森嚴的軍陣,孫堯不由嘴裡一陣發苦。
孫堯招來所有將校,拔出長刀,厲聲道:“各位,數萬大軍,安危皆繫於我身,今日便是決死之期,我若戰死,耿若雨參將接替我指揮。”
一名中年將軍大步而出,拔出長刀,大聲道:“遵命,我若戰死,荀漬參將接替我指揮!”
又一人大步而出,拔出刀來,重複着同樣的步驟。
“告訴士兵們,向前,便是生路,後退抑或不前,皆是死路,向前,向前,向前!”孫堯振臂高呼。
一柱香過後,孫堯的部隊高呼着向前的口號,發起了決死進攻。打敗眼前的敵人,便是生路,對生的渴望讓這些在冰天雪地之中跋涉而來,疲憊不堪的士兵爆發出了恐怖的戰鬥力,二千騎兵,三千步卒竟然將長平鎮駐守的兩個營的南軍打得節節倒退,防線岌岌可危。
長平的激烈戰鬥的殘酷程度將胡澤全和藍山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觀望半天之後,他們終於確認,裘志的突圍點就選在這裡,而突擊長平的也的確是裘志最爲精銳的軍隊了,不說別的,單是二千騎兵,在裘志向蓋州投送兩萬精銳之後,已是裘志手中爲數不多的騎兵中的一支了。而現在,卻全數投入到了長平。兩人馬上決定向長平增派援軍。
長平就像一塊吸鐵石,將裘志的藍山的精銳部隊一支接着一支地吸引了過來。
酣戰之深夜,數次訂率部隊突擊在最前面的孫堯終於捱了一記流矢,這枚羽箭自他左臉頰入,右臉頰出,一箭兩個眼,孫堯跌下馬來,旋即又捱了幾刀,親衛們奮不顧身地涌上前去,將他搶了回來,但孫堯已是奄奄一息了。
凌晨,孫堯所部接替孫堯指揮的耿若雨已經陣亡,但突圍的部隊終於打穿了長平鎮,依着地形,構築起了數道防線,扼守住了大軍撤退的通道。
中午時分,荀漬陣亡,指揮權轉移到一名振武校尉手中,他們仍然牢牢地守着長平。
一座平房內,孫堯奄奄一息地躺在牀上,大睜着無神的眼睛看着屋頂,此時,他們已連接打了接近一天一夜的苦戰,但裘志的大軍依然毫無蹤影。
“孫將軍,大將軍的中軍爲什麼還沒有到,我們守不住多長時間了。”一名親衛帶着哭音,在孫堯的牀邊道。
孫堯劇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嘴上受傷,雖然拔去了箭桿,止住了血,但兩個小洞卻仍主讓人觸目驚心,“大將軍不會來的,大軍此時應當已經在另一個地方突圍了,我們的任務其實就是爲了吸引敵軍,讓敵人將主力部隊調到此處來,好讓大將軍聲東擊西,順利突圍。”
孫堯艱難地道,每說一個字,嘴裡都流出腥紅的血沫。
“什麼?”親兵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大將軍騙了我們,出賣了我們!”親兵大叫起來。
孫堯笑了,“這,這怎麼叫出賣呢,這就是戰爭,爲了數萬大軍,只能犧牲我們,我在出發前,就知道這一點,要說騙,也是我騙了你們,我沒有告訴你們實情,五千將士呵,吭吭,要是能換來數萬大軍的順利突圍,值了,值了!”
“孫將軍!”親兵大哭起來。
“不要哭,不要哭,現在是誰在指揮部隊,叫他來見我!”孫堯斷斷續續地道。
“是,孫將軍!”
與此同時,在胡澤全與藍山兩人的指揮部中,胡澤全與藍山也都明白上了裘志的大當,仗打到這個份上,是個人都知道裘志的大軍絕對不會從這裡突圍了。
“他會從哪裡走?”胡澤全盯着地圖,低聲道。
“長林!”藍山肯定地道。
“爲什麼?”胡澤全問道。
“因爲長林是我的防區。”藍山道:“這裡如果是誘餌,是吸引我們部隊的幌子,那麼裘志一定會選擇長林,因爲他熟知我們兩人的用兵風格,我善攻不善守,而你在青州,已經讓他嘗夠了苦頭,所以他一定會選擇長林。”
胡澤全擡起頭來,“留下一個營,殲滅眼前的這股敵人,所有部隊立即開拔,趕赴長林,希望還能堵住裘志。”
他們已經堵不住裘志了,就在胡澤全的大部人馬從長平急急趕向長林的時候,長林已經陷入一片火海,這裡的南軍已全軍覆滅,裘志策馬走在熊熊大火之中,看着自己的部隊穿過長林,投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