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看了片刻,愈發驚奇,一時間竟睡意全無,忍不住低聲道:“你是……阿秀?”
她似乎料不到我會醒,又只是在落淚,根本沒有仔細看我,我一說話,她驚得猛然站了起來,愣愣地注視着我。
我又道:“果然是你!你怎麼來我家裡了?沒人發現你嗎?”
她呆呆地不說一句話,然後忽然扭頭,要往外走。
我道:“你要是想一輩子都躲着我,又來見我幹什麼?”
她聽見這話,又站住了,只還是背對着我,不說話。
我又道:“以前的事情,各有難處,我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你不必心中有愧,更不必覺得對不起我。那天夜裡,數百隻貓頭鷹是你的手筆吧?你這也算是對我有恩。”
她兀自不說話。
我嘆了一口氣,道:“你來這裡看我,想必是知道我遭了小人毒手,中了邪術,你要再不說話,我就又睡着了。”
她猛地扭過頭來,道:“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原諒我,我卻原諒不了自己。”
說罷,她便又往門口走去,屋門開時,木仙和奶奶卻走了進來,阿秀閃身而出,木仙和奶奶都愣了一下,沒有阻攔。
我有些恍然大悟,這是奶奶的家!
那天我和老爸看見的人影確實是阿秀,而且阿秀一直都沒有離開陳家村,這幾日她都是躲在奶奶家的,怪不得木仙一直深居簡出,她是在陪伴阿秀。
奶奶也是,居然做木家姐妹的幫兇,把此事掩藏的密不透風,連我也沒提過。
奶奶見我醒來,道:“你外舅公有點事情耽誤了,今天夜裡是趕不到了,明天一早準來。”
我道:“不是還有七八天,不着急。”
奶奶道:“你不急,我急!”
木仙勉力笑道:“奶奶說要方便照顧你,所以把你帶到這裡來,你爸爸、媽媽、表哥還有姓江的都被奶奶趕走了,你睡得香甜,大家都睡不着呢。”
我“唔”了一聲,道:“你們只管睡,不用管我,一時三刻也死不了。”
木仙“呸、呸、呸”地啐了幾口,正要說話,忽然屋門一動,元成、元化一擁而入,上前拉着我嚷道:“大哥,還睡呢!爺爺在北屋拆字呢,咱們快去瞧瞧!”
“好,我馬上起牀。”
我迷迷糊糊地從牀上翻身起來,披了衣服,提上鞋,等快步走出屋門時,到院子裡時,卻不見了元成和元化。
我茫然地回頭一看,見身邊卻站着二叔,連忙問道:“二叔,你看見元成和元化了嗎?”
二叔指着北屋前的一棵大桐樹,道:“不是在那兒躲着嗎?給你藏貓貓呢!”
我擡眼一看,見大桐樹後面果然有個人影在來回閃躲,我忙走過去,劈手抓住,把那人拉了出來,不料那人卻用手擋着臉,道:“元方,你拉我做什麼,我不敢見光!”
我愣神一看,卻是二爺爺陳漢琪。
我驚詫道:“您什麼時候從伏牛山裡回來了,怎麼我不知道?”
陳漢琪道:“我放心不下弘智,就回來看看,你們不是答應我要照顧好他的嗎,怎麼還差點讓他死在河裡!”
我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忽然又看見牆角處還躲着一個人影,料想是元成和元化其中一人在那兒,便急忙道:“二爺爺,我還有事,待會兒再跟您說話。”
我慌慌張張地跑過去,等看清那人影時,卻是陳弘度。
“弘度叔,你怎麼也在?”
陳弘度悽悽惶惶道:“元方,我也不知道怎麼,竟無處可去。”
我猛然間醒悟,大聲道:“弘度叔,你不是死了嗎?”
陳弘度“嘿嘿”一笑,道:“是,我已經死了,我死的好慘啊,元方,我是聽你的話,到村北巡邏,才遭了御靈子、血童子的毒手,你不爲我報仇嗎?”
我驚慌道:“我已經把血童子除掉了!爲您報了一半兒的仇,至於御靈子,我以後也會除掉她的!”
正說話間,忽見血童子影影綽綽地站在陳弘度身後,怪笑道:“陳元方,你以爲我死了嗎?我還活着!河童,殺了他!”
只見童童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跳了出來,一蹦一蹦地跑到我身邊,抱着我的腿狠命咬上去,嘴裡鮮血淋漓,嘟囔着說:“我是詐降的,哈哈!上了我的當吧!笨蛋!你這麼笨的人,怎麼能當麻衣陳家的家主?”
“我不笨!”
我大吼一聲,去抓河童,河童一閃就跳走了,爺爺卻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元成、元化一人攙着爺爺的一個胳膊,我心中一喜,就要過去,卻聽見爺爺冷冷道:“我耗費了畢生精力爲你鋪墊人生,你就這麼無能?你對得起我嗎?咹?”
我臉色一變,又看見陳漢禮吐着菸圈站在屋檐下,冷笑道:“他本來就沒有什麼本事,大哥,你選錯人了!我們家的弘仁,纔是正經人選呢!”
陳元成道:“對!爺爺,你忘了,你就是被他害死的!”
“哦!陳元方害死了自己的爺爺!”
“哦!他害死了自己的爺爺!”
衆人呼聲如雷,一時間,院子裡所有的人都變成了奇形怪狀的模樣,彷彿魑魅魍魎、牛鬼蛇神,一個個臉色陰沉,嘴角溢着慘笑,大喊大叫:“陳元方害死了他爺爺!害死了他爺爺!”
我驚恐無措,陳弘仁卻一下子跑到我面前,抓住我道:“你能當族長,我爲什麼就不能!”
我喝道:“你不是嫡系!”
陳漢琪又喊道:“爲什麼我要在伏牛山裡受罪?你還我一個公道!”
陳弘度胸口淌着血撲上來喊道:“我死的好慘!我死的好慘!你賠我的命!你下去陪我!”
我驚悚地往後退,卻覺得背後冰冷冷的,一扭頭,血童子兩手高高舉着,手心裡各握着一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嘴裡嘶聲道:“你好毒的手段!你好毒的手段!走!跟我到陰曹地府去和閻王爺對案!”
“爸!”我閉着眼大叫道:“老爸,你在哪兒!靈兒!你跑哪兒去了,不管我了嗎?啊!別碰我——你滾!”
“元方,元方!”忽聽見老爸的聲音,我心中一喜,豁然睜開眼睛,但見晴空萬里,天色已經大亮,我躺在院子裡的一張藤椅上,陽光正燦爛的打在我臉上,晃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老爸、老媽、江靈、奶奶都緊張地伏着身子看我,木仙、表哥、三爺爺也都關切地站在一旁,卻還有一個陌生的老頭,渾身道袍,頭髮雪白,嘴脣上留着兩撇八字鬍,頜下之須有半尺來長,也是雪白。他的臉一片紅黃之色,皺紋如同刀工雕刻,棱角分明,眼睛細成一條縫,縫裡精光閃爍,正死死地盯着我。
“元方,你醒了!”媽媽喜悅地叫道。
江靈用手帕給我擦着額頭,道:“你怎麼出這麼多汗?”
那陌生老頭忽然開口道:“做噩夢了吧。”
我微微點點頭,道:“您是我舅姥爺吧。”
那陌生老頭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道:“是我。十幾年前,你奶奶抱着你回河北,我還抱過你。沒想到現在都長這麼大了,本事也不小,你大舅姥爺七十多年的功力,被你毀的乾乾淨淨!”
果然是領袖術界的山門泰斗曾子仲!
我苦笑一聲,正要說話,曾子仲卻拿手一擺,道:“前事不提,別多說話傷神!你剛纔在夢裡原本醒不過來,是我給你掛了一塊青玉牛,先掃了邪氣,助了你的本命。”
我這纔看見,脖子上掛了一塊翡翠牛掛墜,冰涼涼的,十分舒服。
曾子仲道:“你生肖爲蛇,牛爲你的六合之友,青玉辟邪,這又是命門大派慈元閣閣主親自制作的,我本來昨天夜裡就到了,是特意繞了一趟到他們那裡,取了這寶貝回來。你現在不會那麼容易睡着了。”
我也覺得自己不像之前那麼睏乏了,心中稍安,道:“舅姥爺,我剛纔做夢,夢見了一些本已經過世的人。前些日子,血金烏之宮的仇敵殺上門來,被我廢了一個,這是不是遭了報應?”
“報應?”曾子仲“哈哈”一笑,道:“沒那回事!你又不是濫殺,也不是妄殺,你是鋤奸!鋤奸要還遭報應,那就是上天無道!”
我道:“當年諸葛亮七擒孟獲時,曾以火攻燒死許多蠻人,諸葛亮自己感慨說此舉必遭天譴,隨後果然壽命不永,只活了五十四歲。”
曾子仲道:“諸葛亮是憂國憂民、勞心勞神所致,與其戰事無干!我父親,你外曾祖他老人家是從清末活過民國又到今天的,他一輩子殺的人還少嗎?不照樣活了一百多歲?你二曾祖父天佑道長也是,殺人無數,不也安康至今嗎?所以不要多想!”
老媽憂心忡忡道:“二舅,那元方這是怎麼回事?”
曾子仲看了奶奶一眼,沉聲道:“子娥猜得沒錯,這是錐心喪魂術!有大神通的人在百里之內,作法危害!”
老爸道:“是誰?”
曾子仲搖頭道:“現在不知道。”
老爸道:“那舅舅您能破解嗎?”
曾子仲獰笑一聲,道:“雖然有些棘手,但我修煉山術正宗七十餘年,人人敬我爲山門泰斗,要是不能破解這山術邪道,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要鬥法!這一場法術鬥下來,不是我死,就是他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