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爺正在說話,一道極其輕微的響聲“啪”的響起,我臉色一變,太爺爺已經轉身把屋中的燈給關了,江靈立時起身,手緊緊握着金木雙鋒,一雙大眼瞪向窗外。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也不用說話,因爲剛纔那聲音,已經表明了異樣的情況。
不是走路的聲音,因爲正常走路的聲音不會那麼輕,也不是樹葉飄落的聲音,因爲樹葉飄落的聲音又不會那麼烈。
這是一聲輕微的踩踏音。
有人從高處跳下,落在地上發出踩踏音。
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必然是絕頂高手。
項山寺裡的人,似乎不需要從高處輕輕跳下,這裡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何必要鬼鬼祟祟?
而且來人的輕功之高,項山寺中,以我見到的釋空和尚以及兩個小沙彌來說,明顯不及。
更何況釋空和尚還是監寺大師,除了守成和尚之外,他的地位最高,弟子輩中又排名最高,如果他不及此人,那項山寺中弟子輩裡,恐怕也無能及此人。
其實,即便是以守成和尚的本事,也很難做到。
不速之客,不請自來,偏偏又以鬼祟之道,恐怕就只有一重身份了,敵人。
敵人在暗,我們絕不能在明。
更不能站在窗口、門後。
我們三人,在屋內佔據三角,我在左,太爺爺在右,江靈在中。
我和太爺爺都是夜眼,都在極力往外張望,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周圍靜悄悄的,幾乎什麼聲音都沒有。
但是這靜,是死寂一樣的靜,讓我心中壓抑無比。
“誰!”
寺中忽然傳來一聲呼喝,緊接着又是一聲悶響,似乎是有人撲的倒地。
然後,寺中便再次安靜了。
我和太爺爺對視一眼,我們都聽得清楚,剛纔發出那聲呼喝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釋空和尚。
太爺爺低聲道:“出去!”
我點點頭,太爺爺伸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酒杯,屈指一彈,擊在窗戶上,兩扇窗訇然而開,太爺爺卻飛身一躍,從屋門處衝了出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嗤、嗤、嗤、嗤”數道破空之音一起大作,“噠、噠、噠、噠、噠、噠”,窗口處已經響成一片。
以夜眼之力,我看的分明,兩扇窗上剎那間就佈滿了各式各樣的暗器!
苦無、千本、車劍、十字劍、八方劍、吹矢毒針……
全是忍者武器!
來人是日本忍者!
“何方鼠輩,出來見我!”
太爺爺在外一聲大喝,整個屋子都“嗡嗡”作響。
“走!”
我低喝一聲,與江靈聯袂而出。
寺中,不見一人。
只有太爺爺站在月影之下。
“太爺爺,是日本人,忍者。”我低聲說道。
這羣人,本來就是極其擅長隱匿的高手,更何況現在又是夜裡,對他們來說,藏身更是容易。
太爺爺道:“我知道,五十年前就與忍者狗交過手!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還是沒改了這偷偷摸摸的毛病!一輩子都見不得人嗎?咹!”
太爺爺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又是一聲厲喝,聲震四野。
我笑道:“不怕他們當烏龜,我來找他們。他們藏得住身子,藏不住氣。我以靈眼相氣,就算他們藏地三尺,我也能挖他們出來!”
我說話的聲音也很大,我不怕他們聽見,聽見了,能主動出來最好,不主動出來,那我就找。
我說完話,寺中依舊是沒有動靜。
除卻太爺爺站在我身前,江靈在我們中間之外。我身前是一尊石碑,霸下馱着的石碑,刻着佛經典故;身後是齋房,就是我們剛纔吃飯的地方。
我身左是一棵老樹,身右是平地無物,有青石小道。
我一番環顧,石碑之後赫然有兩道青灰之氣!我不由得吃了一驚,那石碑只有半人多高,兩尺來寬,後面居然能藏下兩人?
而且從斜着的角度去看,石碑後面明明什麼人都沒有。
從這一點來看,日本忍者做縮頭烏龜的本事,也真是登峰造極了!
我又看了看樹上,那裡是我本來以爲能有人藏身的地方,但是現在,我失望了,那裡根本就沒有人。
日本人不傻。
大家都能想到他們會隱藏的地方,他們反而不會去,大家想不到的地方,他們纔會去。
再回頭看齋房,房脊之上,一溜青灰色的瓦片,赫然有三道同樣顏色的氣!
房頂上居然也藏着三人!
爲什麼看起來還是瓦片?
我都有些匪夷所思了。
再看那片空無一物的平地,居然也有一道青灰之氣蒸騰而起!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些忍者用的是一種特製的材料,覆蓋全身,可以遮住自己的體型,又可以與其他物體顏色全然混雜,彷彿一體,若不是到其近前,仔細辨認,根本難以發現。
藏身在石碑後,房脊上,平地上的六名忍者,全都是以此等手段在做隱藏,不知其底細者以爲忍者會隱身,其實也不過如此罷了。
此外,忍者從小修煉體術,與中國古武術裡的縮骨易筋法極其類似,可以將身子大幅度扭曲,修煉到一定境界時,骨頭之間的縫隙也能完全壓縮,從而將身子變成常人難以想象的小巧。這樣一來,忍者便可以藏身在極其窄小的空間之內,更不易被人發覺,藏身在石碑之後的忍者,便是此中高手。
我不敢仔細去看他們是如何做到衆目睽睽之下,隱匿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因爲我怕他們發現我能看到他們。
看到我,就不好了。
心領神會。
這是之前青冢生在觀音殿外與我說話時的本事。
在與阿南達大戰之後,歸來的幾個月內,我終於學會。
此術,比六相全功中的口技,蚊聲入密更要精妙。
蚊聲入密,有聲,心領神會,無聲。
無聲勝有聲,以三魂之力溝通,一切盡在不言中。
要施展此術,必須施術者和被施術者同時達到極高境界的三魂之力。
能達到這種境界的人,舉世寥寥。
青冢生能達到,太爺爺能達到,我也能達到。
一點魂力,直奔太爺爺。
“太爺爺,霸下石碑後面有兩人,這兩人之氣勢大,是絕頂高手;齋房之上左、中、右各有一人,三人之間各相距六尺,距離房檐三尺,這三人之氣也大,是高手;我身右平地上,距我兩丈之地,有一人,氣稍弱,也是高手。稍後,我假裝相錯,去往樹下,然後解決石碑後兩人,地上一人交給靈兒。您解決屋上三人。”
不用等太爺爺回話,我便緩緩朝樹下踱步而去,一邊走,一邊說道:“諸位既然不願意現身,那我就親自請諸位現身了。”
話音落時,我已經走到了樹下,太爺爺和江靈的目光也跟着到了這邊。
這是我們最大的空當,如果忍者要動手,應該會在此時!
我擡起一掌,假意朝樹幹拍去。
餘光之中,石碑後的忍者似是要動了。
動手!
“靈兒,小心右側兩丈之地!”
我大喝一聲,立時展開御氣而行,飄然而向石碑之後!
江靈立時拔劍、轉身,劍在手中,符也在手中。
“拙!”
太爺爺雙手一撐,腰間白尾拂塵飛馳而出,化作一道白光,直奔齋房屋上。
石碑之後,兩人“嗖”地竄起,一片布似的東西在他們身上猛然不見,緊接着便是一道濃煙滾滾而出,另有一道喝聲響起:“灑八克鎖鎖!”
“呼!”
一股勁風平地而起,卷裹着沙塵朝我噴涌而至,來勢洶洶!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忍術,但萬變不離其宗,一切忍術都是人力與地力、天力的相互催動,相互契合,只要打破這默契就行了。
我一掌揮出,元氣畢至,那股風先是一滯,隨即止住,風中沙塵滾滾而落,墜在地上,瞬即消失,就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風沙過後,兩道人影顯現。
這是一連串發生的事情,雖然看似繁雜,但時間卻極端。
兩個人顯然是沒有料到我不但這麼快就發現了他們,而且還瞬間擊潰了他們的術,兩人往後急退,同時左右分開,口中再次唸唸有詞。
“吸吸巖盤……”
似乎是這麼說的,但我不等他們說完,便展開奇行詭變的身法,猛然飄至其中一人身後,舉掌便拍,那人猝不及防,腦袋被我拍個正着,轟然倒地!
另一人急速而退,手在腰間迅速一抽,一把窄小的刀閃爍着流水也似的光芒,亮在眼前,我嘿然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柳生左右衛門!手下敗將,也敢言勇?今夜再來,是又要自討苦吃嗎?”
那人聽見我這話,將臉上的蒙着的黑布一把扯掉,果然是柳生左右衛門。
我隨手又將被我拍暈的那人臉上黑布扯掉,一看之下,卻是霧隠才蔵。
我不由得笑道:“柳生閣下到了,霧隱先生暈了,那麼武藏三太夫、猿飛佐助恐怕也在此地了吧?”
“陳令主!”
太爺爺那邊,有一人已經被打翻在地,還有兩人正在跟太爺爺周旋。聽見我的話,有一人大聲喊道:“在下就是武藏,我們深夜來訪中國著名的寺廟,只是爲了拜佛,怎麼你們打起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