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味彷彿有刺激、興奮的作用,我嗅覺極靈,納入鼻中後,恍惚間竟不由得精神一振!
但是以相味之術來斷,似乎又非毒非藥。
若真是毒的話,我這一身陰煞、陽罡的極氣淤積五內,血脈全塞,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擋外毒的侵襲。
正自猶疑,卻見太虛擺擺手,道:“林惠、李雋,把印封局撤了。”
“是!”
林惠與李雋相視頷首,一起收訣,異口同聲喝道:“消!”
說來也怪,那羣胡蜂忽然又彷彿恢復正常,找到了方向似的,嗡然亂響之中,都爭先恐後的朝葫蘆架飛去!
更詭異的是,這些胡蜂一擁而前,竟然全都飛到那灼灼而燒的火光裡,都是一觸之間,灰飛煙滅!
我驚詫地看着那些胡蜂,飛蛾般的前仆後繼,撩撥的一衆火焰一竄一竄,越燒越旺!
太虛笑謂衆人道:“看見了沒?這世上有無數癡心孽障,明知前方有火,仍然以身殉之!你們說可怪不可怪?執之一念啊,真是參悟了三千道果也想不明白的理兒……”
“放你老孃的屁!我日你祖宗!有種你給老子滾出來!你的徒子徒孫被我們抓了一大羣,老子已經知道你的底細了!你還要不要他們了?不如咱們做個交易,你放了我們的人,我們放了你們的人!老不死的,你覺着怎樣?”
一連串雜七雜八的罵聲驟然劃破夜空,破鑼相擊似的傳進觀音殿裡來,我一聽便知,這是老舅的聲音。
太虛卻聽得一怔,詢問似的望着衆人,詫異道:“這,這聲音是陳弘道?”
清無接口道:“不是!這是御靈蔣家家主蔣明義,最是賴皮粗俗的人!嗯,蔣明義還是陳弘道的大舅子!這些胡蜂定是出自他的莊園,眼見都着了老祖的道法,心疼了就開罵。不過,他說換人……”
太虛點點頭,道:“我說呢,這聲音的中氣也不是很足嘛……這麼說,除了陳天佑、陳弘道,還有別的人……人多勢衆而不敢入內,是在探我的底細?至於換人,咱們這裡有陳元方,不換!”
沉吟着,太虛又朝我瞟了一眼,然後便走了過來。
我心中猛地一緊,太虛不等了,要親自動手拿我,引老爸等人入彀!
眼見他堪堪經過殿後中門,突的一頓,似乎有所感應地往外瞥去,我的目光也隨之而轉——那晦暗的夜色中,一抹黑影驟然而起,無聲無息無狀無跡閃電般掠進殿來,只一念間,便到了太虛跟前!
太虛大吃一驚,急往後退,口裡忍不住喝了聲:“好快!”
那黑影看似裹成一團,分不清首尾,但搶進殿門,跟着太虛,彷彿迎風伸長,陡然間便立了起來,渾身上下罡氣崩裂,劈手一掌“呼”的移向太虛!
太虛伸手也是一掌,兩掌相交,半點聲息也無,太虛卻猛然間一個趔趄,狼狽地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紅如潮漲,嘴角的肌肉急速地抖了幾抖!
那黑影卻穩穩地站着,淵渟嶽峙,耀眼的火光中,棱角分明的臉清晰無比,一雙黑的望不見底的眸子,熠熠發亮,釘子般地瞟了太虛一眼,又回頭看我。
老爸!
我幾乎脫口而出,聲剛起於喉間,一股氣猛地塞住,憋了個滿面發脹,也沒喊出一絲兒音。
李雋、林惠、周興、孟隆、清無等人先是愣在當場,繼而又漸次醒悟過來,先是清無發一聲喊:“是陳弘道!”緊接着周興喝道:“圍住他,讓他有進無回!”
呼喝聲中,七個還能動彈的人“嗖”的都圍了上來,一字排開,站在太虛身後,個個虎視眈眈的看着老爸。
太虛盯着老爸,臉色略有些木然,嘴裡道:“你就是陳弘道?”
老爸看着他,眼中輕蔑的神色一閃而逝,嘴脣連動都沒動,只扭頭看我,道:“你怎樣?氣息岔了?”
太虛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挫傷,當即也“哼”了一聲,道:“果然是一招鮮,吃遍天!你只練功夫,不習他技,修爲真是驚人!陳天佑盛年時也不如你,我更不如你。但是在法術上,你就差太遠了!我一眼就能看穿你,你渾身上下都沒有參玄悟道、登堂入室的那股靈氣!”
老爸兀自不吭聲,見我不回答他的問題,情知是我的狀況不妙,當下也不再耽誤,兩臂陡然擡起,速度極快極重,只一個動作,丈餘開外的我便感受到一股威壓,迫的我幾乎透不過氣!
塌山手!
“呼!”
清無身旁的另兩個和尚,尚未反應過來,早被掌力掃中,登時暴起在空中,轟然撞在龍女石像上,只一頓,便又如風息之際斷了線的風箏,直直的墜下,嘴裡汩汩往外流血,身子已經變成木頭,一動不動。
清無、林惠距離稍遠,又見機的快,在老爸掌力吞吐時便開始奮力閃躲,饒是如此,也被塌山手餘威波及,半邊袖子爛的粉碎,各自虛垂着一條臂膀顫抖不已,眼見是不能用了。
與人交鋒,招式快到極致,內氣盛到極致,似李雋、周興、林惠、清無級別的高手,根本來不及作法行術!
老爸一擡手便是九成力道,將衆人的包圍撕開一道口子,扭身便往我這邊奔來!
“你狂妄!”
徒子徒孫在面前被傷,兩個暈死,兩個獨臂,太虛驚駭之餘,已然是怒氣沖天,當即大喝一聲,手掌一翻,他作法用的葫蘆早亮了出來,葫蘆蓋砰然而開,尚未聞太虛口中唸叨的咒語心法,但見那葫蘆口裡灰氣騰騰,如煙似霧中,“嗖”的飛出一道烏光,流星趕月般襲向老爸腦後!
剎那間,滿殿都是如朦似滯的瘴穢之氣!
老爸聽見風聲不善,也不回頭,身子一擰,斜刺裡轉了半圈,擡手就是一掌,迎着那烏光“呼”的拍出!
“迎風成龍!”
太虛大吼一聲,那烏光轟然一聲悶響,獅吼虎嘯般令人悚然而驚,眨眼間,黑色煙瘴盡籠於此,隱隱約約中,一條水桶粗細的猩紅色怪物陡然閃在半空,張開血盆大口,連手帶胳膊的朝老爸吞去!
是那條蜈蚣!
吸了無數羊血羊精的蜈蚣!
也不知道太虛使了什麼法術,竟將它變得如此之大!
老爸驟然間也是吃了一驚,手早已是閃電般收回,那蜈蚣還要上前狠咬,老爸只得騰躍而起,一個“縱扶搖”身法,凌駕在那蜈蚣之上,卻早不能往我這邊來,而是翻身回去。
太虛冷笑一聲,也是一躍而起,趁着老爸前力已喪,後力未繼之際,雙手迭出,快的影影重重,只朝老爸上腦前胸下腹招呼。
老爸無處借力,硬飛踢雙腿去擋,卻禁不住太虛有備而去,只一交鋒,便被震翻落地,身子還未穩當,那蜈蚣早已經撲了上去!
千鈞一髮,毛骨悚然!
我焦急的幾乎暈厥過去,體內淤塞的氣又重新膨脹開來,一時燥熱,一時淒寒,真真是難受之極!
“嗷!”
清亮直通九重的吼聲驟然迸發,整個觀音殿都似乎顫了三顫!那蜈蚣渾身包裹着的煙瘴之氣被這吼聲衝散的乾乾淨淨,其身也從半空墜了下去!
“龍吟!哈哈,與陳天佑別後,六十年不聞此聲!真個是駭破我輩肝膽!”
大笑聲中,太虛手上已經多了一把紙符,白、青、黑、紅、黃,五色雜陳,迎風拋落,無火自燃!太虛瞋目高呼:“星月偃息,鬼煙騰騰!”
剎那間,滿殿流光溢彩,煙瘴重又大起,上下縱橫,四方瀰漫,濃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就連我,夜眼、慧眼、法眼,全都失效,以肉眼去看,可視距離也不出大殿前後。
那蜈蚣早已趁煙而起,在太虛的照應下,掠至老爸頂上兩尺,勾着頭,張開大口,惡狠狠地往下吞去!
只這令人心悸的眨眼間功夫,一道白影倏忽而至,裹着寒光,匹練似的卷向那蜈蚣!
圍魏救趙!
若那蜈蚣咬中老爸,那白影便也能擊中它!
蜈蚣卻極富靈性似的,掉轉身舍了老爸便走。
老爸往後急退,背靠着觀音坐像挺身立定,那白影自半空落地,便站在老爸身旁,這一次生死逆轉,已然是嚇得我魂不附體。
太虛等人猝不及防,都去看那不速之客,我也打眼望去,一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驚!
這是個通體皆白的人,一張圓圓的臉,除了兩腮處各有一小片紅外,再無半點血色!
白也白的不慘不透不亮,反而滋膩厚實的如同塗了一層白漆!
更奇的是,那臉上只有眼睛和眉毛,沒有鼻子和嘴巴,頭髮不長不短,兩鬢處不見有耳朵露出!
那一雙幽幽發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穿透煙瘴,盯着前方,混不似人眼!
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生氣透露,卻隱隱有股魂力外散。
好生熟悉的感覺,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太虛也看呆了,那蜈蚣就盤在他的身旁不動,也望着那怪人。
驀然間,李雋失聲道:“老祖,這不是真人!”
林惠接口道:“是天南柳族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