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海裡忽然又想起老公館事件時,在家廟中的那一次過陰。
冥冥之中,似有人手抓住我的手,寫下了一行字。
那字跡確切無疑是爺爺的。
如果爺爺真的沒有死,那麼過陰一事又如何解釋?
我又怎麼能寫下爺爺的筆跡?
只是,親眼所見未必是真,親耳所聞更未必是實,那麼恍恍惚惚中的親身經歷呢?假作真時真亦假?
又或者,活人能過陰嗎?
似乎不能。
但是我轉念又一想,奶奶是曾門中人,一身的山術修行應該不亞於曾氏伯仲,但是她卻一直深藏不露,從未在我面前表現過,這其中難道就沒有什麼緣由嗎?
是在掩飾還是怕被我看穿一些東西?
那過陰,會不會就是奶奶親手操作的一場山術詭局?
念及此,我瞥了曾子仲一眼,道:“曾舅爺,如果藉助山術,活人能過陰嗎?”
曾子仲一愣,道:“怎麼突然問起來這種事情?”
我道:“事關晦極,您要實話告訴我。”
“能!”曾子仲見我表情嚴肅,立即斬釘截鐵說道:“而且並不難!”
“果然是這樣。”我心中有些激動,道:“那我奶奶會不會這法術?”
“她?”曾子仲怔了一下,道:“你奶奶……她自然是會啊。她怎麼了?”
我道:“沒事,我就是想求證一下。”
曾子仲盯着我看了片刻,搖搖頭道:“不對,你剛纔還說事關晦極,現在又說沒事……你問你奶奶會不會以活人過陰這門法術,這事情跟晦極有關係?什麼關係?”
我沉默了片刻,然後道:“爺爺去世以後,奶奶回河北老家待了一陣子纔回來,那時候奶奶的心情怎麼樣,舅爺還記得嗎?”
曾子仲皺了皺眉頭,道:“那時候她能有什麼心情?漢生去世,你奶奶當然是心情悲愴,整日裡鬱鬱寡歡而已。”
我道:“您確定是這樣?”
曾子仲狐疑地看着我,道:“不然呢?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青冢生忽然接了一句話,道:“元方懷疑晦極的真實身份就是陳漢生。”
“啊?”
“什麼?”
“當真?”
“不可能!”
青冢生此言一出,曾子仲、老舅、張熙嶽、老爸都是大吃一驚,紛紛失聲而呼,滿臉驚愕地看着我。
青冢生卻道:“元方,有什麼具體的證據嗎?”
我搖了搖頭,道:“迄今爲止,還只是推斷而已,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
青冢生道:“即便是推斷,也可以說來大家聽聽。”
我道:“第一,掩飾。晦極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喑啞嗓音,不以真聲息示人,這說明什麼?”
老舅道:“說明他極有可能是咱們都認識的熟人!”
我道:“第二,本事。晦極的本事極高,而且對六相全功熟悉至極,運用之妙,絲毫不亞於太爺爺和老爸,這又說明什麼?是偷師陳家還是他本就是陳家中人?”
老舅道:“這兩種可能中,我看還是後者更合理些。”
我道:“第三,來歷。晦極幾乎是憑空出現在術界的,其出現的時間段恰恰就在爺爺死後,擁有這麼大的本事和能力,在爺爺生前默默無聞,在爺爺死後卻驟然出現,連五大隊也沒有他確切而詳細的信息,這難道只是巧合?”
“這絕不是巧合。”衆人都在聽,只有老舅不停地接話,道:“神算老爺子去世,晦極出現,這根本就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啊,好一招瞞天過海、李代桃僵啊!”
我道:“第四,行爲。晦極幾乎每一次出現,都是在我的危難時候,而他的行爲也都是救我。雖然他說過救我是爲了讓我找到神相天書,然後再從我手中奪走,但是我越來越強大,我身邊的人也有不亞於他的,真等到我拿到神相天書的那一天,他又有什麼本事從我手裡奪走?”
“對呀!東木前輩在,天佑道長在,弘道也在,最關鍵的是還有我蔣大先生庇護!他憑什麼能從元方手裡搶走神相天書?”老舅道:“這根本就是他在混淆視聽,故意說給元方聽,讓咱們對他的目的起疑,進而猜不透他的真實身份。”
我道:“第五,暗宗。晦極一手創建的暗宗,在這一次柳族之戰中煙消雲滅,想來你們不覺得可疑嗎?從屍鬼宗到拜屍教,從血金烏到刀族,從伏牛山到觀音廟,晦極對暗宗的態度是怎樣的?與其說是領導,不如說是領導它們走向滅亡!將零散的惡勢力整合起來,藉助正派力量,集中消滅!木賜先生和晦極打過交道,更應該深有體會。晦極的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木賜沒有吭聲,老舅又要張口,青冢生卻忽然說了一句:“故意憑空打造出暗宗這一勢力,異軍突起,一來可以約束這些惡勢力;二來可以吸引五大隊、九大隊的視線;三來令術界名門正派人人自危;四來又引起血金烏之類的邪門大勢力警惕!這麼做,對誰有好處?”
“對我有好處。”我道:“我在尋找天書,天書,術界中人,雖不說人人垂涎,但也差不多。晦極打造出暗宗這一勢力,收編了術界零散的惡勢力,吸引了公家和名門正派的視線,又震懾了血金烏之流的邪門大派,這麼一來,阻撓我找天書的障礙就小到了極點!這一路走來,雖然風波不斷,但是我們卻都闖了過來。回想一下,如果不是晦極的作用,我們找天書的阻力怎麼可能會這麼小?現如今,晦極又將暗宗故意引向覆滅,是不是就意味着暗宗的使命已經終結,天書即將重現天日?”
張熙嶽訝然道:“元方你這麼一說,還真是絲絲相扣,合情合理啊!”
曾子仲吶吶道:“真的是漢生?”
老爸搖頭道:“我還是不信。明明火化成骨灰下葬了的……”
我看了老爸一眼,道:“老爸,爺爺被推進煉化爐裡的情形是咱們看到的,但是煉化室內按下點火鍵時,煉化爐內的人是否還是爺爺,就未可知了。當時在煉化室內的人是三爺爺和五爺爺,他們究竟做了什麼,您知道嗎?”
老爸的目光霍然一跳,看着我默默無語。
蔣夢白也道:“邵如昕說了,就連五大隊都在追查陳漢生老爺子的生死。他們也懷疑陳老爺子並未真正亡故!”
老舅道:“這麼一說,那晦極就一定是神算老先生了!怪不得,怪不得,我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有一種親切而熟悉的感覺啊。”
青冢生看着我道:“如果晦極的真實身份是陳漢生,那麼知道這件事的人就有可能是三個,你三爺爺陳漢昌、五爺爺陳漢名、你奶奶曾子娥。”
“對。”我道:“是不是爺爺,只要他們肯說實話,我們就知道了。”
“我是不是陳漢生,對於你們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
一道喑啞的嗓音突如其來,在我們上空驟然響起。
衆人大吃一驚,立即擡頭望去,只見我們身旁的巨巖之上,正古鬆也似地挺立着一個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在那裡。
一身深藍色中山裝,一張塑膠面具,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目光低垂,凌厲如電般掃向我們。
不是晦極又是誰?
在這一刻,我差點就脫口喊出“爺爺”這兩個字了。
但我強忍着沒喊出來,萬一弄錯了呢?
晦極也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沒看到我的真面目,爺爺這個稱謂還是不要喊出來的好。”
我道:“那你究竟是不是呢?”
晦極道:“我說是,你信嗎?我說不是,你又信嗎?”
我道:“把面具摘下來,信與不信便有定論。”
晦極道:“現在似乎還不到摘面具的時候。”
老舅喊道:“我們已經拆穿了你的身份,你就露出來讓我們看看吧!再藏下去既沒什麼意思,也沒啥神秘感了!”
晦極道:“既然拆穿了,又何必讓我揭下面具?”
老舅登時啞口無言。
青冢生道:“那你來這裡又是何意?”
晦極笑道:“既然都在南疆,不見一面,似乎有點遺憾。現在招呼已經打過,我也該走了。”
說罷,晦極輕輕一轉,目光雖然還是盯着我們,但身子已經有離開之勢。
青冢生和老爸對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剎那間,兩人已經是一躍而起!
仿若兩道影子,陡然映在巨巖壁上,緊接着兩人又各施身法,瞪着那巨巖手腳並用,撲簌簌併力而上!
晦極大笑道:“東木先生、陳弘道,二位若是想要以強凌弱,強行摘下鄙人這面具,那咱們就比一比!”
話音落時,老爸和青冢生已經到了巨巖頂上,一左一右朝晦極撲去,而晦極也已經飛身而去,老爸和青冢生也緊隨其後,三道人影在石上一閃而沒!彷彿那裡本來就什麼也沒有,靜悄悄,空蕩蕩的。
我們在下面看的有些目瞪口呆,片刻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