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爺陳漢昌說話的聲音很輕,似乎沒有摻雜絲毫渲染恐怖氣氛的感情,只是娓娓道來而已,屋裡的燈泡光亮也還很燦爛,四下裡坐的都是人,按理說不該害怕。可是我卻忍不住打起了冷顫,感覺渾身上下都是冷颼颼的,四周靜得可怕,歷經種種險惡困苦浴火重生後的我,此時此刻還是毛骨悚然。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陳漢禮才罵道:“那個道士是個什麼東西!教授別人這樣邪惡的辦法,簡直就是妖道!還有那個女人,這麼歹毒的方法,她也照做不誤?”
陳漢昌看了我一眼,然後道:“那個道士出自一個咱們十分熟悉的門派,他和我們陳家也打過不少的交道。”
我道:“是血金烏之宮?”
陳漢昌點了點頭,道:“那個道士正是血金烏之宮的那一代宮主,但是他隱去了這個身份,在江湖上只是個遊方天下的閒散道士。即便這樣,他也是大名鼎鼎,天下練道修行之人幾乎沒有不認識他的,他的大名叫易骨封,道號三陽,從術界殘存的資料來看,就是他發明出了臭名昭著的‘易皮幻容術’、‘絕地養屍術’,改造了‘滴血過氣術’……但是這些邪術卻不是他最得意的手筆,他最得意的本事就是‘浴血滋元長生長春術’,也就是他說給佟薇的邪術。”
“混賬東西!”奶奶罵道:“喪心病狂,這個易骨封腦子裡肯定滿是屎尿,纔會弄出這麼多令人作嘔的旁門左道!”
陳漢昌嘆口氣道:“佟薇成了易骨封的得意弟子,並且修煉邪功的天賦極高,甚至後來居上,這讓她在後來坐上了血金烏之宮宮主的位置。”
我道:“她是血金烏之宮的下一任宮主?”
“是的。”陳漢昌道:“佟薇壽命極高,在百歲之時,收養了一個女嬰,給那個女嬰取名血玲瓏!並且在死後,將血金烏之宮的宮主之位,傳於血玲瓏。”
“就是現在的這個血玲瓏?”我訝然驚呼。
“就是現在的這個血玲瓏!”陳漢昌道:“五十多年前,與天默公、天佑公、天養公、東木先生、太虛子縱橫天下,獨霸西域的血玲瓏!”
我慨然而嘆道:“不用說,佟薇一定把那個浴血滋氣長生長春之術傳授給了血玲瓏,血玲瓏有模學樣,也幹些殺人取血的勾當!所以纔會有這麼多人每隔半年就失蹤一次。”
陳漢昌點了點頭,道:“她們肯定不是自殺的,應該是受了某種邪術而被蠱惑,所以才心甘情願在活着的時候,將血放出來,我想在這種情況下,那血裡所蘊含的怨氣會更濃郁吧。”
我久久沒有吭聲。
想起來之前木仙說過的話,她就是爲了學會永葆青春的本事才投身到血金烏之宮,但是並沒有取得御靈子的信任,又由於阿秀和我的緣故終於反水,棄暗投明……每當提起這些事情時,她還惋惜自己吃了大虧,再怎麼着也應該等自己學會了永葆青春的術再反水不遲……
現在,如果把這個法術詳細說給她聽,恐怕她會慶幸自己幸好離開早了吧。
陳漢昌繼續說道:“少女失蹤這件事情,大哥活着的時候,也曾經提及,而且大哥在遊歷之時,還曾經試着查探過。只是這失蹤事件被傳的詭異之極,好端端的大活人憑空消失,本來就足能引起普通人的恐慌,更何況連警察都束手無策,最早的失蹤人員搜尋了數十年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聞聽此事者無不談之色變,人心惶惶,各種謠言四起,受害者家庭往往也諱莫如深,所以可以把握的線索少得可憐,大哥也無功而返。”
“如果難度不大的話,絕無情又怎麼會上趕着到陳家村來找元方出手?”
陳漢名鎖着眉頭道:“這件事,咱們本來可以管,但是絕無情一來,五大隊一插手,事情就有點變了味道。咱們不管吧,畢竟知道了,道義上說不通;咱們管吧,又好像是接受了五大隊的派遣,這讓其他門派知道了,會不會被瞧不起?”
“這次的事情,咱們必須要管啊。”
陳漢禮點上一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噴出一股濃濃的煙,一雙銳利的眼睛盯着我道:“此事無關五大隊,因爲陳家與血金烏之宮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態勢!而且,既然這個什麼長春長生的邪術是血玲瓏親自弄出來的,那麼這些失蹤的人既有可能是供她享用,咱們如果查出來那些失蹤的人到了哪裡,不就抽絲剝繭、順藤摸瓜查出來血玲瓏在哪兒了嗎?查出來血玲瓏,那麼神相天書難道還怕找不着嗎?”
衆人都聽陳漢禮說話,陳漢禮卻盯着我,因爲決定權在我手上。
我與老爸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我道:“七爺爺說的是,不管五大隊絕無情有什麼要求,這件事咱們必須要管!不單單是爲了術界道義,也爲了神相天書。”
我這麼說了,衆人自然無話,片刻後,奶奶才道:“千頭萬緒開頭最難,這件事全無着落,雖然知道了案子是血金烏之宮做下來的,但是線索幾乎半點也無,剛纔老七說要抽絲剝繭,要順藤摸瓜?我想的是,怎麼個抽絲剝繭法,怎麼個順藤摸瓜法?”
陳漢禮搖了搖頭,道:“大嫂,我只是說說自己的看法,想辦法、出主意、做主的還是元方嘛!”
這個陳漢禮總是不遺餘力地把我往難事上推,推上去了就不肯再搭一根指頭助力,就彷彿我出了醜、丟了人,對他有多大好處似的。
我心中一直對其厭惡,只是礙於同族又是長輩的面子,能忍則忍。
我半是賭氣,半是諷刺地道:“魘魅血局、血鬼河童的事情那麼難做,就連族內還有些人想看我的笑話,巴不得我淹死在河裡,我不也照樣做好了嘛。奶奶不要擔心,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有心去找,就不怕找不到。”
“上次是在自家的地盤上,咱們佔據天時、地利、人和。”
陳漢禮悠悠道:“這一次,人家在暗,你在明,五大隊幾十年都沒處理好,恐怕要懸了。”
“老七,能不能少說些風涼話?”陳漢名不滿道。
陳漢禮吐出一口煙,道:“忠言逆耳利於行。光聽得進去好話,聽不見去壞話的人都是些什麼人?大的是亡國君,小的是敗家子!”
這話一說,衆人臉上都不自然起來,各個都偷偷瞄我。
我心中惱怒,你陳漢禮反覆挖苦,我也沒怎麼招你,還得了個“亡國君”、“敗家子”的評價。
我本來想說一句:“忠言確實逆耳,但是這世上最難辨別的就是忠奸。大奸似忠嘛!”
但是話到嘴邊,我又強忍着嚥了下去。
說出來,還真是顯得我小家子氣了。
於是,我淡淡道:“那就這麼定了,絕無情說案子發生在洛陽,報紙上說是在龍王湖附近,三爺爺幫我查查龍王湖的信息,就從這裡入手。”
“好。”陳漢昌應了一聲。
我道:“等那些骨灰盒的來歷查清楚之後,我就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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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漢昌又應了一聲,意有所指道:“你說的事情,我都會盡快查清楚的。”
我知道陳漢昌的意思,我說的事情,還有周志成的事。
我滿意地“嗯”了一聲,道:“要是沒有別的事情,大家就回去吧。”
衆人紛紛告辭,唯獨陳漢禮磨蹭着沒走,陳漢隆還叫了他一聲:“七哥,走吧?”
陳漢禮假裝沒聽見,蹲在地上繫鞋帶。
陳漢隆也是精明人,平時大會、小會基本上一言不發,那是抱着少說話、少說錯,謹言慎行的作風。
現在看見陳漢禮這個樣子,便知道是故意的,當即和陳漢達一道走了。
等衆人都走後,我看着陳漢禮道:“七爺爺還有什麼事情嗎?”
陳漢禮卻慢慢地站起了身子,道:“沒事。鞋帶開了。”
我和老爸面面相覷,陳漢禮這是什麼毛病,明明是故意留下來的,現在又弄出這一副做派!
難道真是鞋帶開了?
我實在是不想搭理他了,轉身就往屋外走,陳漢禮卻快步過來,似乎是要和我搶着出門,到我身邊時還擠了我一下,惹得我當即就想鼓動混元之氣把這個老愣頭青震得滿地打滾!
不料,一道低沉的聲音卻突然傳來:“小心陳漢名。”
嗯?
我大吃一驚,臉色驟然一變,待要再問時,卻見陳漢禮昂首走出屋外,身邊煙雲霧繞,神色淡定如常,眼中充滿對我的不服、不屑,就好像剛纔的話根本不是他說的。
我呆了片刻,直到衆人走遠,然後纔看向老爸道:“剛纔陳漢禮說了什麼?”
“他?”老爸遲疑了一下,道:“他說鞋帶開了。”
“最後走的時候又說了一句。”
“啊?沒有啊,我沒聽見。”老爸也有些吃驚。
我心頭一震,陳漢禮深藏不露,剛纔他居然用了六相全功的口法——蚊聲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