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玉卿喜見連續幾日的晴朗天氣,一掃之前不快,而宮女惜星、弄月勤快地將屋中衣物被褥抱出來曬在院中,感覺到處都是溫暖的陽光,藉着興致在院中練了一段兒園會節目,忽想起來那日萬寶賢之言,回屋換了件淺粉色小襖帶弄月出了門,不多時便到了,進了永和宮麗正殿,差宮女弄月去通報了,她便留在外屋,藉機四處看了看這麗正殿景色。
時處元興十年冬季上旬,風雲驟變的深宮,又在繼續演變着各種鬧劇。說起這段時間,還真如多事之秋,除了一樁好的,更衣月氏若櫻冊封美人,再有便是接連不斷的煩瑣事了。前陣因美人亦氏沉落遭人陷害導致小產,更衣欒氏玉卿因牽扯亦氏小產一案而入暴室。同月,美人林氏夕瑤因此事自縊,欒氏出暴室。不過,也有因禍得福的,冬季下旬,帝令三帝姬交由美人亦氏沉落撫養。
慕容晗緗本想趁着陽光明媚的好時機,午膳後欲帶灝兒與萱兒小休片刻,再出去逛園同樂,然而聽聞欒常在來訪,猜測其來意,吩咐下人照料灝兒與萱兒,同時傳見,心想:這時她不先去巴結向姐姐,來我這,有何意?莫不是處處討好?沾點人緣?
晗緗獨自移步至殿堂,一如平常的淺笑,不親不熱,薄脣微翹,說道:“難得妹妹來此!”
欒玉卿得通報,留了弄月在外,獨身隨宮娥而入,乍進麗正殿,笑意輕揚,如一陣春風輕柔,蓮步緩緩着朝她走近,距離三五步處止了,恬恬一笑欠身禮道:“玉卿見過慕容貴人,貴人萬福金安。”
待其依慣欠身行禮,晗緗方嫣然一笑,纖指輕擺,欲主沉浮般心思暗藏,方緩言道:“妹妹,無需多禮。對了,近日慶典在即,想必妹妹已備技待施了吧!”說完,她心下暗諷:縱使身懷絕技又如何?宮裡人,宮裡事,本就糾結不清,怎麼讓爾等輕易如願?
欒玉卿緩起身,亭亭而立,且笑聽她言,鳳眸輕眨了,不露任何情緒,依舊笑道:“開元慶典,這樣的大事玉卿既然吩咐下來了自然不敢馬虎,玉卿技短怕是要讓姐姐們笑話了。”
慕容晗緗近前,挽其臂,邀至內同席而坐,淺笑依稀,說道:“妹妹莫謙虛!話說這技長與短,姐妹們怎麼看都無需介意,只有陛下賞識才真,你說可是呀?只是呢!姐姐可就沒那閒情逸致,光是灝兒和萱兒,就夠忙活的了,要說技短,當自知。”
她一句挑明,欒玉卿但笑不語,有她拉着親暱坐一塊兒,卻顯得有些拘謹,回道:“姐姐謙虛了……”
慕容晗緗隨及傳喚辛萍送上香茗,淺嘗潤喉,憶起前些日亦沉落設宴之後,未曾前去探訪,有些未明,逐問之:“不知妹妹,可曾聽聞亦妹妹近況?”想必她對此事知之甚多,自然比旁人多些關注與瞭解,到底是去過暴室的人,又怎會置身事外呢?想想這後宮,能順利誕下龍嗣的,不是命大福大,就是後臺夠硬,不然,誰又會真的不介意,別人比自己早一步母憑子貴呢?
欒玉卿聞之後句,垂眼瞼伸手去端了案上茶水,垂眼間斂去不適神色,剩着熱水的杯子捧在手心暖暖的,微微的燙,淺時,復又溫婉一笑,視往伊,且不管她是何意,僅是無聊了想找些趣子,或是另有所想,便照着近日來的情況如實言回道:“亦美人身子已大好了,也曾見她出長信宮散散心的。”語畢,幽幽一聲輕嘆,狀似無意,而心下卻爲自己抱不平,這件事也算是自己倒黴的禍事,無端被牽達,進了暴室,飽受明嘲暗諷,卻無人問津,然後,此事真相大白後,衆人關注的仍然是上位的安危,而非有人在乎她所受的委屈,或許這就是她所要承受的磨鍊,在這後宮不時刻提防、戒備,小心謹慎,哪天咋死的都不知。
慕容晗緗輕揭懷蓋,故作散熱,瞧裡中茶葉開散,輕浮,暗笑宮裡某些人恰如浮葉。她螓首輕搖,看似婉惜,實爲僞裝,早就心平如水。
“要是亦妹妹無大礙就好,待擇日吾會去探望,可惜了!”慕容晗緗聞其輕嘆,懶得去猜測其意,不過是庸人自擾。
欒玉卿抿嘴輕輕一笑,聽她淡淡說着,想起亦氏的神情,不由敬畏幾分,接着說:“經那事後,還能保持如此心態,亦美人真是女中豪傑,亦美人的鎮定,玉卿真是要自愧不如。”她心裡清楚,雖然自己被他人誣陷受了點委屈,但比起亦氏來說,自己是算慶幸的,想想她爬在高處卻不慎跌落,損了龍嗣,可謂大悲呀。
慕容晗緗正尋思着亦沉落的處境,或許只是一落千丈,聽其據實稟報,鎮定之勢,倒有些意外,續又淺嘗一口香茗,撇開話題,意探其此行之意,詢問:“嗯!暫不提伊傷事。倒是不知妹妹,可曾面聖?將來好爲皇室開枝散葉,姐姐倒是希望灝兒與萱兒能多個玩伴。對了,妹妹,這次來此,可是有好消息告知?”話雖如此,宮中是非曲直,驚險不斷,她自己也開始有些擔憂灝兒與萱兒的安危,弄得平時都不敢任由他倆獨處。
欒玉卿聞其言,心中陡然一跳,險些窒息,只是紅着臉支支吾吾地說道:“玉…玉卿,未曾,未曾面聖……”她說着低垂了頭,聲如蚊蠅般細小,也就那日殿選匆匆一瞥,何曾再見過他,心內乍有些委屈,多年等待,怎麼現在進了宮,卻又這般艱難了……
慕容晗緗聞得“未曾面聖”,擡眸凝視,盡藏疑惑,心中暗喜,但亦明那不過是暫時的,尚未面聖,也就是說,目前尚對自己無礙,畢竟是母憑子貴的天下,不可輕估。
見其羞而腮紅,螓首低垂,語句斷斷續續,單純天真,不容置疑,慕容晗緗淡笑安慰地說:“妹妹莫急!後宮佳麗雖多,聖上雨露均沾,方能爲皇室開花結果,不是麼?”她心裡自曉,深宮非村落,無一生一世一雙人之說,有的,只是爭奇鬥豔,衆星捧月罷了。
欒玉卿嬌羞垂眸,臉上感覺一陣陣發燙,只是點點頭,維維是諾,袖下雙手糾纏,忽地不慎被指甲刺痛了手心,眉梢微微一蹙,只是垂眸不易得見。她記得亦美人擺宴那會兒,慕容貴人可是跋扈小性的主,今兒卻……
欒玉卿將眸子微微一擡,見其笑意不明,心中已有了譜,索性就如了她的意,輕聲應道:“姐姐說的是。”隨後,兩人閒聊絮叨一番,玉卿便請辭行禮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