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大人怎麼了?”傅莊瓊真的是覺得這一覺睡了之後醒來,發生了太多讓她無法接受的事情,先是白晨被抓,後來長公主必須要嫁去隸屬氏,不管陣法比賽贏未贏;最後是宋蔚玉,饒是她有再好的心理素質,也忍不住語氣的顫抖。
似乎是從未見過這樣的傅莊瓊,熊沙白怔了怔,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都固執,倔強,面對任何事情都絕不服輸,勇往直前,絕不退縮,雖然是有些小毛病,但那正是她可愛之處,可是第一次他還是看到她如此這般頹廢的模樣,當下竟不再忍心將他知道關於宋蔚玉的事情說出來。
然而傅莊瓊卻等不了,再次吼了起來:“宋大人到底怎麼了?說啊!”
她如此關心另外一個男人,着實讓人受不了,俊臉上的神色立刻沉了下來,語氣也變的十分冷硬:“就算本王告訴了你真相又如何,你以爲憑你的能力能改變什麼?”
“不管能不能改變,那也是我的事情,王爺,算我求你了,告訴我,宋大人到底怎麼樣了?”
“宋大人從陣中出來後,因爲受傷嚴重導致失血過多,後來又遭受毒香侵蝕,雖然現下毒香已解,但身體仍虛弱,皇上爲感念宋大人一心爲百里國,早前便修繕了府宅,宋大人已入住,但府中畢竟還缺了一個女主人照顧宋大人的生活起居,傅家三小姐和宋大人早前便已被賜婚,如今光明正大的入住到宋府,這也算是理所應當的事。”
“本王今日告訴你此事的原因,便想聽聽你的意見,如今你三妹捷足先登,你是否還會問本王要休書?”
“你混蛋,我恨你,恨你。”傅莊瓊大概是實在找不到發泄情緒的點,衝着熊沙白一通吼了起來,她真的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沒心沒肺的,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可以這麼冷酷無情的冷言冷語的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下雨了,秋末的第一場雨,下的密密麻麻,淅淅瀝瀝,伴隨着冷空氣的降臨,傅莊瓊抱着自己的胳膊,繼續跪在皇宮內,御書房的殿外,絕望的看着那緊閉的華麗大門以及守在門外如同雕像一般的兩個侍衛。
她雖然憑藉着自己平西王妃的身份進了宮,但卻沒能憑着這個身份見上被囚禁在昭明宮的長公主一面,更是沒憑藉這個身份見到皇上,所以她就等在這,等着皇上肯見她一面,等着皇上收回成命。
雨仍在無休止的下着,傅莊瓊即使凍的瑟瑟發抖,也沒有絲毫要退縮的心思,她擡頭看着天空,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可是她扔把眼睛掙得大大的。
之後又過了好一會,她深叩首,扯開嗓子喊了一句:“求皇上見見臣妾,求皇上!”
女子的聲音在雨天裡飄蕩着,夾雜着那淅淅瀝瀝的聲音,竟透着那麼一抹莫名的詭異。
御書房內,慕修羽穿着一身明黃的錦服,頭髮被玉冠全部扎梳在頭頂,如玉般的俊顏上嘴脣緊緊的抿着,揮毫的拿着奏摺一本一本的翻看着,時不時的大筆一揮,批閱上幾個字。
張奉穿着一身太監服,戴着一頂太監帽,胳膊裡放着浮塵,微彎着腰,看了一眼仍穩坐檯上的慕修羽,又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之後踩着小碎步到達大門前,拉開了一個小細縫往外瞧,小小的嘆了一口氣又返了回來。
在慕修羽的案桌旁邊站定,小心的道:“皇上,平西王妃已經在外跪了一上午了,皇上要不要去見一面,要不要奴才去送把傘?”
“沒有朕的
旨意,誰也不許搭理她,這女人膽大的很,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還真沒把陣放在眼裡。”慕修羽頭未擡,甚至連手中的硃砂筆都未停,硬是冷冰冰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這話裡明顯藏着怒意,張奉見此再也不敢開口求情,乖乖的退到了一旁。
此時的慕修羽握着硃砂筆的手頓了一下,思緒似乎飄到很遠,遠到他還未登基前,遠到那時,他剛和傅莊瓊認識……
然而只是一瞬間,他又恢復成了緊緊抿着一張脣的模樣。
御書房外,傅莊瓊扔在筆直的跪着,此時此刻,她心裡比任何時候都明白,若是想讓慕修羽鬆口,除非是有等價利益的事情和他做交換,否則就算她跪到死,他也不會有任何心軟的地方。
這就是帝王,一個冷酷無情,心硬如石頭的帝王。
突然之間,她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偷聽到熊沙白和他侍衛的談話,關於那車香料的下落,想必慕修羽是十分的感興趣,而通過這件事又能抓到熊沙白的把柄,這不是慕修羽一直希望的嗎?
想必這個交易一定能夠打動他。
可是,如此一來,就必須要以出賣熊沙白爲代價,不,不行,她不能這麼做,如果慕修羽真的下定決心不給熊沙白留活路,那麼只此這一回,他便再無翻身之日。
而且她也已經出賣過他,這次絕對不可以,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此時此刻,王府內,熊沙白站在廊下,看着庭院中漫天的雨花無休無止的下着,冰冷着一張俊臉,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千嵐走到他的身邊道:“王爺,王妃已經在雨幕中跪了一天了,皇上還是不見。”
慕修羽眉心微動,垂下眼簾道:“他會見的!”
“王爺怎會如此肯定?”
熊沙白道:“只因他很想抓住本王的把柄!”
千嵐想了想,立刻變了臉色,忙道:“王爺的意思是,王妃很有可能將聽到屬下與王爺談話的事情出賣給皇上?”
他冷笑了一聲,轉過身問道:“她出賣我們的次數還少嗎?”
千嵐不說話了。
熊沙白繼續問道:“王妃在皇宮內跪求皇上的事情傳到宋府了?”
“是,屬下已經派人傳去,不過屬下還加了一句話,這個時候宋大人怕是已經在去皇宮的路上。”
熊沙白點點頭,沒再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靜謐,天氣真的是冷呢,怕是再過不久,寒冷的冬季便會來臨,加之蕭條的雨滴,以及擊打在水泥路上的砰砰砰的雨聲,竟有那麼一股落寞在心間靜靜的流淌。
千嵐猶豫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纔再度開口問道:“王爺,您先前所說的計劃,到現在已經進行到何處?”
熊沙白重新面向那靜謐,淒涼的雨幕道:“只差最後一步,只要皇上見了傅莊瓊。”
傅莊瓊完全沒有想到,她在雨裡跪了一天,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而她也已經被凍的毫無知覺,雙腿,雙手,痠麻的厲害,可是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不能放棄,一旦放棄,所有人的命運都將會往悲劇發展,她不想看看這樣的悲劇在她的眼前發生,所以她不能放棄。
御書房外的人有宮女,有太監,有幾個覲見皇上的大臣,哦,對了,還有隸屬氏的大史瓦爾特,來來往往,可是卻沒有一人肯擡頭看她一眼,甚至只當她這個人不存在。
瓦爾特倒是好心的走到她旁邊,詢問了一句,但是傅莊瓊卻並沒有搭理他,在她的心裡,如果不是他們隸屬氏的到來,長公主便不會被迫去和親,白晨也不會被抓。
瓦爾特無趣了,最後道:“百里國既已贏得陣法比賽,隸屬氏定會遵守諾言,十年之內絕不將戰爭發動到百里國,三日之後,百里國皇帝會爲我隸屬氏一衆人舉行踐行宴,到時候平西王妃可一定要到場。”
傅莊瓊突然想起了什麼,驟然開口道:“那長公主……”
瓦爾特撐着傘站在她兩步之外的距離,雖然身子瘦瘦小小,但臉上卻有讓人印象深刻的精光:“爲鞏固兩國之間的關係,貴國的長公主將會嫁到我隸屬氏,做至高無上的世子妃,這是莫大的榮譽,先前長公主身懷異臭,雖然貴國皇帝一直有意隱瞞,但現在都不重要了,據說長公主的怪病得以痊癒,全賴於王妃醫治,貴國果然是人才輩出啊!”
傅莊瓊嚥了咽口水,不顧雨水打在她的臉上,眼睛掙得大大的,仍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急切的問道:“是,大史說的不錯,長公主身懷異味,雖得本王妃盡力醫治,但是隨時都有復發的可能,一旦復發,方圓百里都能聞此臭味,聞此味者輕者嘔吐不止,重者怪病纏身,饒是如此,大史還是打算讓這麼一個不祥的女人嫁去你們隸屬氏坐着至高無上的世子妃位,供臣民恥笑嗎?”
沒想到聽完傅莊瓊的一番話,瓦爾特沒有任何的介意,反而還哈哈大笑了起來:“平西王妃,你是太小瞧我們兩國之間的良好關係,我國世子既然認定了長公主,別說她身患怪病,就算是一具屍體,那也照樣是我們的世子妃,照樣享受至高無上的榮譽,在這一點上,你們百里國完全不用擔心,我們隸屬氏是絕對注重承諾和誠信。”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雨水澆的她完全沒有任何思考能力,她只能努力的想着辦法,想着怎樣才能阻止慕璇嫁去隸屬氏。
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再次急切的開口:“大史,陣法比賽勝利的是百里國,至此,我希望把賭注改一改,把十年不準對百里國發動戰爭改爲你們隸屬氏放棄和親!”
她說的言辭鑿造,目光堅定。
然而瓦特爾卻突然變了臉色:“平西王妃,你這是把兩國百姓當做兒戲嗎?許下的承諾豈能說變就變,就算你們百里國皇帝同意此事,我皇也絕對不會讓如此兒戲之事發生!”
說完,甩甩袖子,轉身走了,他對這位王妃的好印象徹底的沒了。
傅莊瓊徹底癱坐在雨地裡,她也覺得她是瘋了,怎會不顧天下黎明百姓?任意妄爲,對方是誰,隸屬氏的使者,但凡說錯一句話,戰爭也就是瞬間發生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上突然出現了一把油紙傘,傅莊瓊愣了一會,順着那雨傘往後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黑底白麪的雲錦靴子,緊接着再往上是一席月白的錦袍,最後是一雙俊美的容顏,只是那張臉卻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她記憶中的男子意氣風發,俊美如斯,清清朗朗,面容上時常掛着溫潤的笑意,即使是在這連綿的陰雨天中,她也能感受到陽光。
可是眼前爲她撐傘的男子原本好看的臉上,此時很是蒼白,半扎半束的頭髮已經被雨水淋溼,貼在衣袍上,衣服也盡數被打溼,他好看的眸子雖然依舊流淌着暖意,但遮掩不住的是裡面的疲憊。
她開口,緩緩的喚了一聲:“宋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