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面對大敵

方欲擡拳,卻被燕小飛伸手攔道:“老哥哥,他跑不了的,你就省點力氣吧,何必多此一舉呢?”

話聲方落,谷口處,傳來陳天南一聲慘呼,隨之寂然!

燕小飛眉峰一皺,轉向羣豪,笑道:“如今事態已趨明朗,燕小飛不敢敗壞諸位的酒興,諸位還請落座,容燕小飛說明一事!”

羣豪聞言,紛紛落座,坐定,燕小飛一指鮑耀寰,又複道:“諸位,這位‘子午追魂手’是假的,此舉只爲防範‘金陵卓家’殺人滅口,別無他意,如今,‘金陵卓家’的來人已去,容燕小飛帶來真的耀寰,爲諸位一作證辭!”

“白衣四靈”互一顧視,眼中陡現震驚詭異寒芒,正待轉身,燕小飛忽然笑道:“不敢勞動四位大駕,燕小飛自有押帶之人……”

“白衣四靈”一震止步,燕小飛已然向谷底揮手示意。

谷底隨即走出了樂長宮,他肋下挾着一人,飛奔而至,那人自然便是“子午追魂手”鮑耀寰。

燕小飛一掌拍醒了他,他只一睜眼,立刻面無人色,垂首不語,燕小飛淡淡一笑,道:“鮑耀寰,我說過,饒你一命,你只回答我一句,‘金陵卓家’是否世代殷商?及前些日那些武林同道是不是‘金陵卓家’來人放的?我立刻放你走路!”

鮑耀寰猛然擡頭,悽慘悲笑,說道:“誰叫我落入你手?不錯,人是‘金陵卓家’放的,‘金陵卓家’藏龍臥虎,不是什麼世代殷商!”

蒸小飛長眉一挑,轉註羣豪,笑問道:“諸位,這夠了麼?”

一陣桌椅響動,羣豪立刻站起大半,並有人發話說道:“多謝燕大俠,我等如今業已深信不疑,從此不再妄想奪寶,就此告辭,各回來路!”

話完,均向主人拱手致謝,相偕起身。

燕小飛笑道:“諸位明智,令人欽佩,燕小飛也謝過諸位,諸位走好,恕燕小飛不能遠送!”

謙遜聲中,一行人越去越遠,隱入谷口的茫茫夜色,但雖然走了大半,可還有沒走的人!

燕小飛收回目光,含笑問道:“諸位是……”

“朝天堡”主顧興武站起身形,毅然說道:“武林人管武林事,降魔衛道,人人有責,我等願追隨燕大俠之後,爲天下武林竭盡綿薄!”

義形於色,話也感人,燕小飛大爲欽佩,肅然說道:“諸位令人欽佩,燕小飛不敢阻攔,請坐!”

向着鮑耀寰一擺手道:“鮑朋友,燕小飛說話算話,這兒沒你的事了,你請便吧!”

按說,鮑耀寰他該如逢大赦,唯恐稍遲,狂奔離去。豈料,他竟擡頭說道:“燕大俠,我姓鮑的不是天生賤種,以前那是以前,今夜以後,我要從頭做起,跟着諸位俠士,共蕩邪魔。這樣,我的下半輩子才能安心。我不走了!”

燕小飛大感意外,鳳目中暴射異采,似欲發話。

但南宮隱已然大笑而起說道:“有道是‘蕩女晚景從良,一世之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守,半生之節操俱非’,看人要看後來半截,姓鮑的,我老人家交你這後半截子!”

鮑耀寰身形劇顫,剛要開口,所留羣豪之中,忽又站起那紫袍大漢,揚眉叫道:“鮑耀寰,你可是真心?”

鮑耀寰變色說道:“我姓鮑的雖然出身不正,可也是條鐵錚錚的漢子……”

“我信你!”紫袍大漢截口說道:“姓鮑的,我是宇文泰,你可記得當年宇文彬慘死你手之事?那是我一母同胞,嫡親骨肉。

……”

鮑耀寰一驚說道:“你就是‘千手韋陀’,莫非你要……”

紫袍大漢一揮手,道:“我宇文泰也非人間賤丈夫,當年事,我那兄弟也有一半不是,今夜起,你我這段仇怨,就算一筆勾銷!”

語音一了,便即砰然坐下!

鮑耀寰大爲激動,作夢也未料到自己一念悔悟,竟有這多收穫,老眼含淚,一拱手,道:“宇文兄這份盛情,我姓鮑的深深領受……”

“別羅嗦了!”南宮隱伸手把他拉了過來:“衝着你這後來半截,我老人家敬你三杯!”

語落,提壺便斟,燕小飛這時卻淡淡笑道:“老哥哥,時間不夠,你別喝了!”

“怎麼?”南宮隱一翻老眼,愕然發問。

燕小飛笑道:“掃穴犁庭之後,再復痛飲黃龍,不更好麼?”

“說得是!”南宮隱砰然一聲摔下酒壺,一把拉着鮑耀寰,大叫說道:“走!姓鮑的,咱們倆個打頭陣去!”

他們剛剛騰身馳去,“一俊二嬌”也隨同剩下的羣豪,站起出谷!

一見衆人先後離去,燕小飛立即轉向仲孫雙成歉然笑道:“谷主,根本重地不能沒人留守……請……”

仲孫雙成嫣然笑道:“燕大俠是要我留守,還是燕大俠自己有意留守?”

燕小飛臉一紅,道:“自然是要煩勞谷主……”

仲孫雙成笑道:“燕大俠好狠的心腸,看來我只有從命了。”

燕小飛心中一鬆,歉然笑道:“事非得已,谷主原諒,我想調借幾位高手。”

仲孫雙成道:“‘翡翠谷’無異燕大俠所有,何言‘調借’二字,你想要誰?”

燕小飛目注“白衣四靈”,道:“我想麻煩他四位跟我走一趟。”

仲孫雙成自然明白燕小飛的用心,深情一注,笑道:“何謂麻煩?那是應該的,‘翡翠谷’總該出點力……”

語音微頓,轉註白衣四靈,沉聲說道:“你們跟着燕大俠,便如跟着我一般無二,若有違悖,規法議處,去!”

“白衣四靈”那敢不聽?躬身領命,走到燕小飛身後。

燕小飛轉註樂長宮,道:“長宮,小心護衛谷主,若有差池,我唯你是問!”

樂長宮遵命聲中,仲孫雙成美目異采閃爍之下,燕小飛偕同“冷麪觀音”霍如霜,率“白衣四靈”騰身飛射而去。

燕小飛等盡展身法,迅捷如電,及至趕到“金陵卓家”,落足在那丈高圍牆的牆頭之際,他卻不由一怔,望着隱立於圍牆以上,至今猶未動手的羣豪,向南宮隱問道:“老哥哥,怎麼回事?”

南宮隱正站在他身後,聞言冷冷說道:“小龍兒,問什麼,你自己不會往下看麼?”

燕小飛聞言下望,一看之下,卻不由勃然色變,殺機狂熾,目眥欲裂,久久不發一言!

原來,如今偌大一座“金陵卓家”,那亞賽王候第宅,美侖美奐的庭院之內,燈火全滅,空蕩寂靜地,不聞一絲聲息,前院大廳階下,靜靜地躺着兩個人……

兩個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見的人體!而且,肢體分散,身首異處,鮮血流了一地。燕小飛神目如電,看得清楚,那兩個人,正是適才所留的座上羣豪之二!

忽地,燕小飛目閃寒芒,沉聲發問道:“老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南宮隱把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地,答道:“小龍兒,你看不出麼?那是被炸死的?他倆個先落了地,不知誤踩了什麼短命的玩藝兒?轟地一聲便送了命。要不然,我們這一夥兒,誰會等到如今?”

燕小飛心中一震,道:“好歹毒,好霸道的東西,老哥哥,我怎未見……”

南宮隱截口說道:“要是能看見,我早就下去了!”

燕小飛默然不語,運目再看,這一下他看出了端倪,只見那庭院地上,五步、十步不等的,到處是一片片新土,仔細算算,約有百來處之多!他立即叫道:“老哥哥,適才他兩位落足之地,可是在那一片片的新土之上?”

南宮隱呆了一呆,道:“小龍兒,誰會留意這個,莫非……”

燕小飛冷哼一聲,虛空揚掌,覷準庭院中央那片新土,暗凝七成真力,凌空拍了下去!

掌力觸地,只聽得轟地一聲大震,圍牆爲之亂晃,砂石凌空飛揚,再看時,那適才掌擊之處,現出了一個大坑!

羣豪駭然失色,南宮隱神情猛震,厲聲叫道:“在這裡了,好狠毒的兔崽子,好霸道的東西,這要是大夥兒一起落身院中,誤踩其上,怕不……”

說到此處,身上機伶一顫,住口不言。

眼望那黯黑陰沉,深不知有幾許,也不知隱藏多少歹毒埋伏,霸道殺着的庭院,燕小飛神情沉重,眉挑煞氣,默然不語。

“冷麪觀音”霍如霜卻忽地說道:“不可能,不可能,這‘霹靂雷火’彈,怎會出現此間?……又是……”

燕小飛一震,失聲說道:“怎麼,霍觀音,這是‘霹靂雷火彈’?”

霍觀音瞿然點頭道:“燕大俠不曾看見它的威力麼?‘霹靂雷火彈’正是這等……”

“不錯!”燕小飛猛然點頭,失聲說道:“我想起來了,霹靂雷火彈歹毒霸道,威力無匹,埋於地下,只一牽動,十丈內便絕難倖免,但是,霍觀音……”

霍如霜截口說道:“這就非我所能知了,此物是五十年前‘萬魔之魔’萬無極三大暗器之一。萬無極此人殘忍毒辣,滅絕人性,爲天下武林所難容,但因他功力高絕,智慧超人,沒人奈何得了他,只有任他縱橫宇內十餘年,後來被‘仙俠’‘一尊’挫敗掌下,廢去一身功力,風聞他已羞憤自絕,連同他那三大暗器,一起自沉‘北海眼’中,怎麼如今……”

燕小飛神情震動,默然未語,南宮隱可不管什麼“萬魔之魔”,不等話完,便大聲道:“老婆子,如今且莫管這要命的玩意兒是怎麼來的,那班兔崽子龜縮院中,咱們要不趕快設法破去這玩意兒,便拿他們沒奈何了!”

霍如霜神色凝重地搖頭說道:“南宮老兒,你有所不知,此物不被發現不說,既被發現,只要不動它,便不虞危險,也不難破除,我只擔心,萬無極的三大暗器既然有一在此,那另外兩件……”

搖頭一嘆,住口不言。

南宮隱由來不知怕爲何物,雙眉一挑,道:“另兩件是另兩件,我老人家就不相信,兔崽子們有那麼大的造化,能把三樣弄全,我們先破了這一樣再說!”

話落,揚掌,一陣砰然連震,那埋於地下的“霹靂雷火彈”,立刻被他震爆大半,風雷色變,草木含悲,那前院地上,千瘡百孔,洞穴處處,慘不忍睹。羣豪也被震得耳鳴心跳,臉上都沒了人色!

儘管他們平日裡過的都是刀鋒舔血生涯,見了這種情形,也均心驚膽戰,不寒而懍,紛覺頭皮發炸!

一陣砂土飛揚過後,南宮隱振臂呼道:“行了,我老人家先下去看看,小龍兒,我老人家倘有所不測,別忘了替我老人家買口好棺材,以及常常向我墳頭之上,澆些好酒!”

燕小飛心神一震,出手阻攔,已是不及,一急之下,緊跟他身邊飄落,口中叫道:“老哥哥,要死咱倆死在一起……”

庭院暗隅中,突然有人語音冰冷說道:“本來就得死在一起!”

一蓬綠光飛射而出,向着南宮隱與燕小飛當頭罩下!

南宮隱冷哼一聲,袍袖方展,燕小飛已然沉聲說道:“老哥哥留神,你退後一步,這是‘蝕骨毒芒’!”

南宮隱一驚收手,燕小飛及時搶步而前,雙掌一翻,所向披靡,曠絕宇內的佔“兩儀神罡”猛卷而出!

綠芒難擋銳鋒,一震四散,疾射而回,仍然飛投來處!

只聽得暗隅之中,響起一聲慘呼,隨即寂然!

這時,又聽得一聲冷笑,劃空響起:“好高絕的功力,你再試試這個!”

一大片綠芒成滿天花雨狀,當頭撒落。

燕小飛殺心早起,見狀怒笑說道:“這個也不見得高明到哪兒去,你恐怕仍要和他一樣!”

“兩儀神罡”再展,一大片綠芒忽聚一團,然後成一線,閃電般飛射而回,一陣哧哧連響,但未聞有甚慘呼聲。

燕小飛揚聲長笑道:“好狡滑的東西,閣下,你也試試我的!”

三發“兩儀神罡”,猛向對面暗隅之中,排空捲去!,

這下那人藏不住了,可也沒敢硬抗銳鋒,驚呼一聲,騰身而起,直上夜空,卻被“一俊”柳少白橫截追上,攔腰一劍,斬爲兩段,血雨狂噴,倒身墮落地下!

霍如霜看得一皺眉頭道:“白兒,下手不可如此狠法……”

院中,南宮隱叫道:“老婆子,別罵自己人,看看先躺下的那兩個再說。以毒攻毒,以牙還牙,這能叫狠麼?我老人家,恨不得活剝了他們。”

霍如霜暗暗一嘆,默默不語。

只聽得燕小飛大笑道:“卓少君,你父子最好自己出來,與燕小飛放手一搏,不要再支使那些可憐蟲替你父子送命!”

諾大一座庭院中寂然無聲,竟不再聞人語。

燕小飛冷冷一笑,道:“卓少君,既敢存席捲天下,稱霸武林之心,怎麼如今這點膽子都沒有麼?我燕小飛……”

南宮隱忽地大叫說道:“小龍兒,少跟他們羅嗦,我老人家放把火,燒了他們的賊窩,看他還能龜縮到幾時?”

庭院中,卻仍不聞動靜,更沒有迴音。

南宮隱可真火大了,探懷取出了火摺子及取火之物,舉步走向大廳,就要放火!

“老哥哥且慢!”燕小飛卻一把又把他拉了回來!

南宮隱老眼一瞪,道:“小龍兒,你這是爲何?對他們能發善心?”

燕小飛搖頭說道:“我不是對他們,我是對金陵城的百姓!”

南宮隱一怔,道:“怎麼說?”

燕小飛道:“老哥哥若是放起這一把火?附近要有多少百姓,無家可歸,你願意看他們扶老攜幼,驚慌逃命麼?”

南宮隱一震,丟了火摺子,皺眉說道:“小龍兒,那該……”

驀地裡,一條人影劃空而至!

來人是白亮,他半空中大聲說道:“燕大俠,冷姑娘命我傳話,卓家父子率衆圖逃,在雨花臺被冷姑娘截住,請燕大俠速速趕往接應,白亮先走一步了!”

說完,身形電折而回,向着來路飛射而去。

南宮隱聞言大叫道:“怪不得兔崽子們不露頭兒,敢情全都抱頭鼠竄,夥計們,走哇,腳下放快點兒,別再讓兔崽子們溜了!”

他也不跟燕小飛打個招呼,騰身而起,半空中一揮手,率衆向着“雨花臺”方向飛撲而去!

燕小飛腦中電旋:“怪不得不見她主僕,原來……”身形騰起,緊跟羣雄之後撲去!

燕小飛最後動身,但在他那獨步宇內的高絕身法之下,卻是趕在羣雄之前,到達了“雨花臺”,此際的“雨花臺”,那一片茂密森林之前,分兩邊地對峙着一羣人,還有一輛車篷密遮的雙套馬車!

馬車一色漆黑,但看上去,卻顯得氣派華貴異常,尤其是套車的那兩匹馬,更是昂首踢腿,極爲神駿。

車內,不知坐的何人?車前,卻傲立着一個神采飛揚,臉色冷漠的青年書生,正是那“金陵卓家”的少主人卓少君!

他身旁緊緊跟隨着十幾個人,這些人中,有四個面目陰沉,神色冰冷的白袍老者!八名身軀高大,狀頗威猛的錦袍老者!

另有,十二名胖瘦高矮不等的灰衣老者,與二十四名身材健壯,一個個眉宇間流露着驃悍神色的黑衣大漢。

人數是數十人,但一望可知,這數十人中,沒有一個弱者,都是武林中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那二十四名黑衣大漢,雖然個個目**光,兇橫之氣逼人,而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些大漢,功力還比不上那二十幾名老者,應該是這支隊伍中最弱的一環。

尤其那四名面目陰沉的白袍老者,嶽峙淵停,冷冷然毫無任何表情,令人有點莫測高深之感!

篷車的對面,卓立着三名絕色女子,爲首那位,年紀稍長,一襲雪白衣裙,清麗若仙,不帶人間半點菸火氣!

後面那綠衣少女與紅衣少女,雖俱皆人間絕色,體冠塵寰,但較諸前面白衣女子,卻又遜色不少。

白衣少女兩手空空,神色平靜,顯得那麼安祥,泰然!

她背後那綠衣少女與紅衣少女,卻各抱長劍,凝神屏息,如臨大敵,嬌靨上神色冰冷,兩雙美目中的犀利目光,直逼“金陵卓家”等人!

自然,這三位便是那“無垢玉女”冷寒梅,與綠紅二婢。

夜風拂處,只聽得卓少君的清朗話聲隨風揚起,道:“這真太出人意料,我可真沒有想到,名滿金陵,紅透半邊天的秦淮名妓蘇小曼蘇姑娘,竟會是‘無垢玉女’冷姑娘身邊美婢之一,蘇姑娘那玲瓏剔透的侍婢,竟又是隨侍冷姑娘身邊的另外一位,看來,卓少君往日懵懂愚昧,多有唐突,委實失禮得很,但請冷姑娘諒宥一二,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否則,卓少君說什麼也不敢以尋芳買笑姿態,登上冷姑娘的棲身畫舫!”

不知他是真懾於“無垢玉女”威名,抑或是語帶譏諷地有意調笑?

冷寒梅聽完,並未在意,她淡淡一笑,輕開擅口道:“卓公子好說,我主婢也爲‘蟠龍鼎’而來,羣雄環伺,力量單薄,不得不有所掩飾。倒是卓公子深藏不露,令我主婢失禮,小綠她有眼無珠,不太懂事……”

話音至此,卓少君雙眉一揚,突然笑道:“冷姑娘何以太謙?我以爲卓少君的行蹤,在三位眼中,早被看破!”

冷寒梅笑了笑,道:“那麼,我也以爲卓公子早知蘇小曼也非常人!”

卓少君仰面長笑,道:“冷姑娘高明,卓少君也不差,故而彼此不再作客套。我要請教一句,冷姑娘率紅綠二婢,身帶兵刃,攔我‘金陵卓家’去路,是何用心?”

他是硬裝糊塗,明知故問!

冷寒梅淡然一笑,道:“冷寒梅適才說過,我主婢也是爲‘蟠龍鼎’而來!”

“那麼……”卓少君揚眉冷笑道:“冷姑娘之所以攔路,是志在‘蟠龍鼎’了?”

冷寒梅笑道:“卓公子這麼一說,倒把我主婢看成攔路剪徑的草寇宵小!‘蟠龍鼎’武林至寶,人人夢寐以求,得之者可稱尊天下,但冷寒梅尚有自信,對其不屑一顧!”

卓少君訝然說道:“那麼冷姑娘是爲何而來?”

冷寒梅道:“倘若有人以‘蟠龍鼎’爲餌,意欲陰謀一網打盡天下武林豪雄,進而奴役江湖,稱霸海內,毒狠心腸,陰險手段,我主婢卻不能袖手旁觀,要想打打抱不平,略伸正義!”

卓少君陰鷙目光一閃,笑道:“若有此事,凡爲俠義中人,均所不能坐視,我‘金陵卓家’也要管管,但不知冷姑娘可否賜告,這陰險狠毒之人,究意是誰?”

敢情他直到此時,還要硬裝糊塗。

冷寒梅笑道:“‘金陵卓家’世代殷商,怎好過問武林事?”

卓少君對這譏諷,毫不在意,聞言笑道:“冷姑娘這是何必?姑不提我以往行徑,難逃高明法眼,便以今夜而論,‘金陵卓家’高手,雲集眼前,卓少君還好意思再瞞人麼?”

冷寒梅道:“卓公子何不說,已難掩天下耳目,欺人不了?”

卓少君淡然笑道:“我以爲那沒有什麼兩樣,‘瞞’‘欺’二字,意義略同。”

冷寒梅道:“那麼我可大膽直言奉告,我所謂陰險狠毒之人,指的便是‘金陵卓家’!”

卓少君神色不變,輕笑說道:“我早就猜出冷姑娘必系此意,並也早就知道‘金陵卓家’既沒有這大福緣,密藏武林至寶‘蟠龍鼎’,更不敢存有野心,意欲陰謀一網打盡天下武林豪傑!”

矢口否認,推得乾乾淨淨!

事到如今,冷寒梅以爲他將坦然相承,卻沒料到他竟會否認,呆了一呆,旋即含笑說道:“那麼,卓公子四處揚言,‘金陵卓家’藏有‘蟠龍鼎’,卻是何故,尚請加以解釋!”

卓少君一怔道:“冷姑娘這話是聽誰說的?”

冷寒梅道:“此事人人皆知!”

卓少君道:“不知是何人聽到卓少君四處揚言的?”

冷寒梅道:“卓公子高明,冷寒梅無處尋此證人!”

卓少君大笑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定然是‘金陵卓家’平日不善爲人,招惹了哪位陰險人物,他便記恨在心,故意出言嫁禍,冷姑娘紅粉巾幗,人間奇女,睿智高明,怎也輕易相信道聽途說之言?別說卓少君在家中並未藏有‘蟠龍鼎’,便算當真藏有這武林至寶,密之猶恐不及,又怎會四處揚言,爲我卓家惹禍招災?……”

冷寒梅道:“卓公子過謙了,何謂惹禍招災?我以爲憑眼前這多位一流高手,‘金陵卓家’是可面對天下武林,而毫無懼色!”

卓少君笑道:“那是冷姑娘看得起他們,便是當今朝廷,也不敢與天下武林爲敵,何況一小小‘金陵卓家’?不錯,我身邊這些人,俱皆一流好手,但倘若拿他們與天下武林相比,卻只是九牛一毛,滄海一粟,太以微不足道!”

冷寒梅道:“那麼,‘金陵卓家’養了這多武林高手,意欲何爲?”

卓少君道:“那是‘金陵卓家’私事,但卓少君仍願意奉告冷姑娘,冷姑娘該知道,‘金陵卓家’所經營的事業,幾遍天下,富可敵國,有道是‘財多招嫉’,在此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之際,‘金陵卓家’只好禮聘多位武林名家,以維護身家財產安全!何況關於此事,家父曾向官府報備,冷姑娘若是不信,儘可前去查問!”

冷寒梅淡淡笑道:“冷寒梅武林人,見不得官府衙門,卓公子深具辯才,句句是理,不過,據我所知,卓公子一身所學,怕也……”

卓少君截口笑道:“那是冷姑娘的誇獎,卓少君生來不肖,自幼便喜提刀弄棍,更羨慕朱家郭解之流,讀書不成,功名難求,只好棄而學劍,懂得一些皮毛武技而已!”

冷寒梅不慌不忙地又逼了一步,淡淡笑道:“卓公子家中可有個護院,名叫‘子午追魂手’鮑耀寰麼?”

孰料,卓少君竟答得毫不猶豫,點頭笑道:“曾有此人,不過,此人素行不端,在外以我‘金陵卓家’,名義,到處招搖撞騙,業已被我解僱多日了!”

一句話封住人口,狡辯得真的夠厲害!

但,冷寒梅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笑了笑,道:“恐怕卓公子還不知道,此人夜入‘翡翠谷’谷主的臨時駐驛禁地,企圖殺人滅口,湮滅證據,被擒後,招供是卓公子的授意,並且對‘金陵卓家’一網打盡天下武林豪傑的陰謀,也均供認不諱!”

卓少君笑道:“他既遭開革,遂對‘金陵卓家’懷恨在心,自己無法泄憤,便假借天下武林之力,這是必然道理,冷姑娘應該明白!”

冷寒梅淡淡一笑,又道:“那麼,在他當着天下武林豪雄,席前作證之際,竟有人意欲殺他滅口,不知是何道理?”

卓少君拊掌嘆道:“天下畢竟還有仗義之人。姑娘,那是有人路見不平,激於義憤,不容他對我‘金陵卓家’有所嫁禍誣衊!”

冷寒梅看了馬車一眼,笑道:“那麼,卓公子捨棄偌大家業不要,連夜出城、欲往何處?”

卓少君搖頭笑道:“冷姑娘錯了,創業唯難,生意人平日辛苦經營,所爲何來?偌大一座基業,怎會不要?趁夜出城,乃是卓少君護送家嶽及拙荊入皖返鄉……”

冷寒梅笑道:“卓公子這樣盡率高手護送,想必令岳及尊夫人攜帶珍物不少?”

卓少君赧然笑道:“冷姑娘說得不錯,姑不論家嶽及拙荊所攜珍物錢財不少,便是對於家嶽,卓少君身爲半子,率衆護送,也不爲過!”

冷寒梅道:“這是正大光明的事,卓公子爲何趁夜出城趕路?”

卓少君道:“這是家嶽的意思,卓少君不敢不聽,再說,白日裡太陽高照,炎熱難耐,也不如夜晚趕路涼快。”

他句句回答得毫無破綻,冷寒梅一時倒真拿他莫可奈何,再說,權衡情勢,敵衆我寡,大大不利。剛一沉默,卓少君已然含笑拱手說道:“冷姑娘若無教言,卓少君要告辭了!”

話落,他纔要揮手,突然一聲沉喝,透林而出:“卓少君,你慢走一步!”

樹林內,燕小飛鳳目含威,大步行出,身後,緊跟南宮隱、霍如霜,“一俊二嬌”“江南五鼠”與其他武林豪雄!

卓少君呆了一呆,連忙含笑拱手:“原來是‘鐵血墨龍’燕大俠,不知燕大俠攔我卓少君去路,有何教言?”

燕小飛還了一禮,道:“好說,閣下與冷姑娘的談話,燕小飛等已悉入耳中,所以請閣下暫留一步之意,是要請閣下與燕小飛一位友人,說幾句話!”

說着,舉手往後一招,一人越衆而出,正是那“子午追魂手”鮑耀寰!

未等燕小飛和鮑耀寰開口,卓少君已然笑道:“原來鮑耀寰如今竟成了燕大俠的朋友,真是士別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鮑耀寰,你空自受我奉養多年,結果行爲太劣,才遭黜退,不思悔過,反蓄意嫁禍,血口相噴,還有臉面來見我麼?”

想必是多年懾於淫威,鮑耀寰乍見卓少君,竟有畏懼之意,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卓少君卻突然一笑,又道:“諸位既然聽得清楚,如今當知我卓少君所言不虛,諸位請看他在當面對質之下,能不能顛倒黑白?”

鮑耀寰猶自畏縮,南宮隱忽地大叫說道:“姓鮑的,別那麼軟骨頭,沒出息好麼?有我老人家和小龍兒、霍老婆子在此,難道還會讓他吃了你不成?”

鮑耀寰臉一紅,方待發話,卓少君已然舉起雙手,向着南宮隱飛快一拱,含笑問道:“這位是……酒……”

南宮隱叫道:“姓卓的,你反穿皮襖,裝的哪門子羊?還不與我老人家乖乖從實供出你那惡毒卑鄙的陰謀麼?”

這時,燕小飛說道:“這位是燕小飛忘年至交,‘嵩陽醉客鬼見愁’南宮隱南宮大俠!”

卓少君“哦”了一聲,又一拱手,笑道:“失敬,果然名不虛傳,卓少君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只是,恕我直言,卓少君所仰慕的南宮大俠,是位明黑白,別是非的風塵異人,如今……”

南宮隱勃然大怒,叫道:“兔崽子,我老人家沒工夫跟你磨牙!”

此老是向來說做就做,話落,他閃身便撲!

燕小飛未及阻攔,眼看他就要撲上卓少君,卓少君揚聲輕笑,說道:“像你這樣一見人便要動手,果連惡鬼見了都會發愁,卓少君所學淺薄,不敢輕膺南宮大俠銳鋒,只好讓別人來陪你玩了!”

揮手,身形突然飄退,與此同時,四名白袍老者中的兩位,一聲不響,聯袂掠出,迎着南宮隱當頭撲去!

人影一合便分,只聽砰然一聲大震,兩個白袍老者,各退三步,南宮隱卻踉蹌暴退數尺!

雖說以二對一,但南宮隱名頭太響,他丟不起這個人,衆目睽睽之下,怎可折在兩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手中?

他臉色一變,怒笑說道:“好厲害,‘金陵卓家’果然是臥虎藏龍,能手無數,你兩個再試試我老人家這一手!”

方欲展身再撲,燕小飛出手如電,把他硬生生地拉住,揚眉叫道:“老哥哥奈何如此不能忍耐?且請退後,小弟自有道理!”

南宮隱掙扎不脫,恨得一跺腳,說道:“小龍兒,你要我老人家嚥下這口氣麼?”

燕小飛搖頭笑道:“我哪兒敢,不過請老哥哥暫忍一時而已。”

南宮隱又一跺腳,一句話未再多說,飄身後退。

這邊,卓少君也揮了揮手,兩名白袍老者,又復聯袂退回。

燕小飛目光輕掠卓少君身邊幾十個高手,道:“閣下,這幾十位都是……”

卓少君“哦”地一聲,笑道:“我忘了爲燕大俠介紹了,這是‘金陵卓家’的四護法、八巡察、十二堂主,二十四煞,來,見過燕大俠!”

那幾十名高手,應聲跨前,齊齊向着燕小飛躬下了身形!

燕小飛連忙還禮,笑道:“不敢當,令尊沒一起來?”

卓少君道:“家父年邁,行動不便,故留在家中……”

燕小飛截口說道:“據我所知,府上只留了幾名二流高手,便是在院中各處,還設了許多歹毒霸道的埋伏!”

卓少君道:“家父在‘聽雨軒’靜養,燕大俠所見,只是一些使喚下人,至於院中的各處埋伏,那純爲提防宵小,不值名家一笑!”

他把當前的一干人物,視爲宵小,羣豪中剛起反應,他卻忽地臉色一變,失聲說道:“哎呀,不好,莫非燕大俠諸位……”

燕小飛揚眉說道:“不錯,燕小飛等擅入府上,並還斷送了兩位同道!”

卓少君跌足嘆道:“這是卓少君之過,卓少君爲的是提防宵小,卻未料到諸位深夜光臨,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卓少君有生之日,是問心難安的了!”

貓哭耗子假慈悲,此人委實稱得心智深沉,狡猾陰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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