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滿臉堆着生意場上的笑，心嘆：你自然面生了，你連知府都見不到，身後的可是你們的天顏啊，跺一跺腳就是血流成河的啊！
龍浪沒有絲毫表情，我只能微笑了一下：“林掌櫃的，加個位置吧！這是我剛剛路上碰到的……故人。”
我微微覷看龍浪一眼，沒什麼表情？林大發聞言又看了一眼龍浪，卻是很快轉開了眼眸，招呼着小二將位置加上，我想誰都無法直視龍浪太久吧，儘管這個天子俊美無儔，但他的眼神就有那種與生俱來的懾人氣勢。
我隨着衆人的吹捧入座，龍浪沒有讓一個侍衛跟上來，我暗想：他膽子還真大呢！要知道這世間有多少人想要暗殺他啊！
“桃公子，今兒個可來晚啦！罰酒，罰酒啊！”那個笑眯眯端起酒杯的老頭兒，似乎是富貴錢莊的符老爺子，自從我上次倒騰調料，從他那裡貸了一千兩銀子，給了他百分之十的返利，他就一改原來的漠然，如今是巴着我想要我從他錢莊再貸！
符老爺子話一出，那些平日想和我套關係的都嘻嘻哈哈的附和着……我輕輕端起酒杯轉了一下，淺淺一笑：“老爺子，今兒個可真有酒興哪！難道老爺子不知道，桃兒喝酒總是會誤事麼？若是今日的大事完不了，找誰背這黑鍋呢？”
符老爺子聽我自嘲又施施然的說完，哈哈大笑，最後指着我：“你小子啊！這張嘴就會說話，被你這麼一說，敢情你喝了酒，這些老闆貴人的可饒不了我這老頭了！”
今日是林大發做的東，他此刻坐在我身旁，肥胖的身形動了動，嘻嘻笑道：“符老爺子，你可別爲難桃公子了！桃公子應了我兩次宴席，真是滴酒不沾的……”
“喲！林掌櫃的，看你護得這個親啊！莫不是想要招桃公子爲婿不成啊？”有人嘻哈打趣道。
林掌櫃哈哈大笑，又有人道：“我看未必，敢情林掌櫃的又有什麼好事分到了，不然這次的東做得可有點大呢！既然咱都來了，酒也喝了，飯也吃了，桃公子就說說吧！”
我看向那性急而瘦削的張老闆，這本是不多言的人，看來是從林掌櫃那裡得到過口風了！
“噯！桃公子都剛剛來，都還沒動筷子呢！張老闆，就是個急性子啊？”林掌櫃笑着怨道。
我心中暗歎，若是往日我定然能玲瓏八面的和他們忽悠幾句，可是如今我在人家眼皮底下，我實在不敢太張狂！明明龍浪沒將目光放我身上，可我總覺得他在看我！我說不清他的神色！
衆人想來都已經吃過了，我雖然沒吃飯，但是我見這天子清幽幽的坐着，我也吃不下啊！我手指輕輕敲擊了桌面，如彈奏古箏一般的沉吟着。
旁邊的林掌櫃關懷道：“桃公子，怎麼？您先前的計劃有難處麼？有咱們在，銀兩墊付不成問題啊？”
旁人都仔細的朝我看來，符老爺子也出言道：“桃公子，你可不厚道啊！聽說，今次林州的是個大活計啊！您要合夥，怎能都便宜了林掌櫃呢？有什麼要分擔的，富貴錢莊也等着差遣呢！”
看來這些人都盯着我林州的百貨商場不放呢！古代人口少，房子宅院多，房地產是搞不成了！但是真要弄出些大事，也不容易，像我這次地基的事，剛剛託龍躍的關係審批下來，這老頭子就得到風聲了？八成是林大發嘴風不嚴！不過，我就當是炒作好了！
我笑了笑，心一橫！龍浪看樣子只是來看戲的，雖然我暫時不知道，他爲什麼執意要來這樣的地方，但他估計不會拆我的臺，何況我今天是爲了北真國的大事而來的，怎麼說，也是光榮的！
人長得平凡了，女扮男裝都沒人懷疑了！我沉吟過後，換上微笑：“諸位都是老生意了，桃兒不過是初入行的後生晚輩，承蒙前輩們看得起，如今才能攀上叔伯長輩們……”
我嘻嘻笑着環視衆人，他們都知道這是桃公子的慣例，說正事之前，都會來這一套，果然都表現的很厚愛的看我。
“想來，大家都得到風聲，桃兒在林州有個營生要做，林州緊鄰帝都，商貿雲集，貨物琳琅……今日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沒錯！桃兒已經定在明年開工，具體的謀劃，改日會給各位一份詳細的函件，不過……”
張老闆凝眉道：“我們多數都知道桃公子要在林州營建買賣的商地，桃公子識文斷字，又是聰明眼尖的年輕人人，今日盛情邀請桃公子，便是希望和公子商洽，卻不知桃公子有什麼要求？”
這個張老闆平日沒什麼話，一到和生意有關話就多了？旁人都附和着，等我下文，我輕嘆一聲：“倒不是桃兒有什麼要求，桃兒深知有錢大家賺的道理！只是各位應該想想，如今已經快要入冬，若是寒冬來臨道路不通，此事還是要擱淺啊！”
“這麼說，公子改主意了？桃公子，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上次林州的客棧，你愣是不讓我入夥，此番看來也不想合計了？”說話的正是天隆堂的金老闆。
這金家本是世代經商，算是林州的地頭蛇，他自己在林州開設了四家客棧，當初欺生，在我‘喜相逢那個’開業時做了很多小動作，真被他壓制的冷清了一陣子，隨着我慢慢的起家，如今林州那邊的生意倒被我壓得死死的。
我當時都要開張了，他纔來分一杯羹，仗着自己是老行家當我傻子？要知道我林州的‘喜相逢客棧’可是高級客棧，不但有總統套房，標房，還好不容易找齊了頂級工匠，設計出了簡易的抽水馬桶，鈴聲服務等等，那收費是超高的，天隆堂懂服務嗎？我的服務員全部是培訓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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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展開笑容，發現我真的是臉皮越來越厚了，想必是那一年的經歷讓我有着非人的冷靜，地獄都去了兩次了，死而復生又兩次，再加上那些重重的陰謀世界，我本身就已經是個奇蹟！
我叫屈道：“金老闆，冤死桃兒啦！我這不是爲大夥着想嗎？各位想想，莫說此事沒有鐵板釘釘和誰合作，若是真合作了，延誤工期，商城遲遲不成，那壓在那裡的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呢！你們敢說，虧了不怨恨桃兒？那利息錢又當多少？都算過了沒？”
“桃公子，你做事，我放心！你說吧，今兒個要怎樣才能讓我一起合計林州這商地？”林大發爽快的很，不愧是人稱第一富商了！我不禁懷疑他難道真要我做女婿嗎？這麼護我？
可並不是人人都有他家的財力的，所以旁人不敢向他一樣誇口！只因爲我的一句，這事要有能者合計，他竟然執意邀請了這麼多出入在北真國的商人？
趁着這個機會，我滿面笑容的站了起來：“諸位應該知道崇州鮎魚之禍後，如今廢墟清理朝廷很頭痛吧？”
我感覺龍浪有劍眉動了一下，旁人更是驚詫我怎麼提起官府之事了？商人重利，卻是攀不上官府的，這個時空商人是最沒地位的！就算送禮，也要背後託上幾層關係。
“桃公子，今兒怎麼牽扯到官府之事了？”有人乾笑道。
我只是看着衆人，只覺得氣氛忽然壓抑了起來：“各位或許不全是北真國人，但多數都是常年在北真國營生的，崇州是要道，不過月餘定會有大雪降臨，真到那個時候，難道各位的貨物車馬不受影響嗎？若是繞道，你們可有算過這費用會增加多少？這官道行不通，你們又會增加多少風險？年關將至，就算是在天子腳下，難免盜匪鼠輩窮出！”
我知道近年北真國南征北戰，賦稅兵役繁雜，商人早已忍氣吞聲！自打崇州天災後，皇榜是早貼了，但沒有什麼商人響應，最多也是本地商人意思一下罷了！
所以龍浪纔會把這個擔子押給了強勢的龍躍王叔，可是錢在人家口袋裡，官府沒有名目一定讓人家掏出來，根本原因是這個時空的商人還沒有和官府勾結的程度，若在幾千後的大千世界裡，又當別論了！
“桃公子，官府的事，我們小民哪裡能插上手呢？再說年關將至，哪裡有什麼閒錢再捐啊？這近年營生不好啊……”有人推諉了！
“就是啊！桃公子，你對咱商賈的行當也是精明人了，官府最看不起的就是咱們這些人了！有能耐的，誰做買賣啊？”
“就是……”
我偷偷看了一眼龍浪，但見龍浪只是神色淺淡的垂目，似乎恍然未聞樣子，我不禁偷偷鬆了口氣！忽然他眼眸一擡，朝我看來……就這樣，我對上了他的目光，我在一瞬間竟然忘記躲閃？待回神，我心跳漏了一啪，冷汗開始泛起……
我總是能感到他的目光如無形的網籠罩着我，耳邊還有那些商人的吹噓，我不禁懷疑龍浪來此是來專門盯我的？此刻，我神色僵硬，一時無法釋懷，心中替這些抱怨的商人捏了把汗！
再次偷偷擡眸，卻見龍浪依然看我，這一刻，他竟然脣際展開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那頗具玩味的神情，令我心中大急，這個傳聞中喜怒無常的嗜血帝王，他這是喜還是怒呢？老天啊！
“桃兒，平時屬你最爲伶俐，今兒咋如此沉默了？”符老爺子笑笑咪咪看我。
我忙道：“桃兒也是個商人，自然明白這行當‘卑微’，所以在思慮琢磨呢。”
我加重了這兩個字，心中也感觸：官府往日沒拿正眼看人，現在忽然來要錢，誰願意啊！“可是各位老闆，你們的衣食父母是這方土地的臣民啊！各位難道不想留下好名聲？不想讓官府重視？桃兒倒是有一個計策，各位不出錢，但是又能讓官府滿意，不知道各位願意否？”
衆人都是一愣，此刻我不提林州商城，他們對我早已不那麼熱誠，有人試探道：“桃公子，有何良策？”
“各位可聽過坤州淡水渠挖槽過水？”我慢慢道。
林大發不解道：“那槽不過是淡水的暫經之地，只是借過罷了，怎麼？”
旁人都是不解，我微笑道：“正是！那槽覆蓋方圓百里，官府要趕在寒冬之前完工，否則北真國淡水就將凍結！如今崇州要道堵塞，不管你們是回鄉還是運貨都必須繞道千里！若只是借用各位手下閒置的車馬，而讓崇州在一個月內恢復要道通暢，各位老闆願意嗎？”
符老爺子沉吟道：“崇州廢墟若要清理完畢，沒有半年如何能妥？去年的鮎魚之禍不也是花了大半年麼？我們手中車馬之隊，若經過半年的蹉跎，豈不廢了？桃公子卻說一個月，開玩笑了吧？”
我笑了，這纔是我真正要說的：“老爺子，桃兒哪敢開您的玩笑啊？桃兒是想啊，如今朝廷既然要咱們幫忙，咱們幫了便是，而且這好人還要做到底！朝廷是說把廢墟清理乾淨，爲何一定要將廢墟運送到千里之外的大海呢……”
金老闆哼笑道：“桃公子倒是稀奇了，千古以來鮎魚之禍的廢墟是要沉海的，難道還能藏家裡不成？”
我一怔，這金老闆看來還是心裡打着小九九呢！存心拆我臺呢？可見是對我抱着成見來的！敢情他今日是來看門路的，一見我不提林州商城就再次積怨了？
“金老闆，鮎魚之禍不是都有大祭司和百姓們祈福了嗎？清理廢墟本是爲萬民造福之事，沉海與否，我朝有規定嗎？若是沒有，另有捷徑有何不可呢？”我看向他，此刻言語也犀利了些，我可不想和他們糾纏。
“那桃公子倒是說說，如何不花錢，解決此事？”林打發圓場道。
林大發故意提了我說過的‘不花錢’，我心裡明白，朗聲道：“此事說來也不難，正好時機得宜，這幾日我已經查探過坤州百里大槽，他們在下月底便會埋掉，如今之計便是以廢墟填進那地坑覆蓋……所以，我的意思你們應該也清楚，就是請各位老闆將手中的車馬商隊都借出來用上一月，坤州里崇州不過半日車程，崇州清理再慢也不會超過一個月！衆志成城，定不會太難！”
符老爺子愣了愣，卻是恍然大悟的哈哈笑道：“這倒是好計策，若是照着桃兒所言，這麼一來，那坤州暫置槽的新土，還可以用做崇州明年的地基之用？嗯……不錯，妙計，妙極啊！”
符老爺子如此大加稱讚，旁人都是不好說話。
不過，我真的見他們這些人的臉色都有些鬆了，但是符老爺子是北真國人，旁人多數卻不是，若無利益，只怕不甘心，朝廷若是有錢，也不會爲難這些商人了！只可嘆，龍躍將這個難題推給了我，我是要混跡商場的人，總不能斷了人情！
“老爺子所言極是，各位想想，如此一來崇州要道通暢，你們的貨物可減少運程，減輕風險；二來，北真國的百姓定然會心存感激，伸出援手的諸位，也有了好名聲不是？三來，是對後世子孫的裨益，屆時在咱們清理廢墟時，立上一塊石碑，刻上諸位的商號名字，百姓們繞道必經必看，此乃大功德！一個月後，自當傳揚開來，功成後石碑再行拆除，各位覺得可行嗎？”
我明顯的看到衆商人面露欣喜，以及放心神色。我就不相信這樣不出錢又有面子的事，還不打動他們！
只聽‘啪’的一聲嚇了我一跳！但見林大發肥手拍着桌子道：“好啊！如此一舉數得的好事哪！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咱們不這麼做，朝廷能有好臉色嗎？桃公子，你真是智慧超羣哪！以廢墟之渣換取健土……你們說，怎麼那些吃皇糧的就沒想到呢？這可省下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啊！好，我贊成，只要您動工，我手下的車隊隨傳隨到！”
林大發又說又嘆，我驚愕的看着他……他說的過火了吧？什麼叫吃皇糧的！我也才意識到嗜血帝王龍浪在這裡啊！不由的冷顫了一下！要命的是，他們後面越說越帶勁了！
“桃公子，年紀輕輕，真是能人哪！此等絕妙的計策連宮廷的策士都想象不出啊！”汗顏！
“就是！就是！如此一來，總算應對了那些官老爺了！”危險！
“桃公子這麼個能人，竟然不去做官，是我們商人的福分哪！”過了！
我深吸一口氣，打斷吵鬧：“各位，這是都沒有意見了？若是沒意見，就在這個摺子上籤個商號和自個兒的名字吧！還有手底下有多少數量的車隊，我要統計一下。”
我摺子一拿出，朗梨已經端來了筆墨！我忍住不看身邊的那個人，斟酌再三，終是不着痕跡的偏頭，卻又撞上了龍浪那令人不敢直視的眼眸，我慌忙轉過頭，心卻後怕了起來。
他難道一直看着我嗎？爲什麼無論如何，他都能對上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