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真皇庭完全不同於歷史上的宮廷建築,或許由於是島國,建築的風格頗有些類同日系風格,多以木製典雅建築爲主!
很多時候,我幾乎都以爲自己來到了古代的日本,那樣的櫻花樹林,那樣的古典寧靜……只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表面的現象,我接連幾日住下來,便察覺到了皇庭內使們的小心翼翼,寡言少語,認真仔細之神態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想是因爲,他們侍奉着一個令人從心底裡敬畏的君王吧!龍浪,這是一個外表純淨如無瑕少年,內心裡卻翻滾着令人無法捉摸的情緒……
我在民間時聽聞,有人敬重他,有人畏懼他,有人崇拜他,有人恨透他;有人視他如神,有人視他魔;有人說他冷酷,有人說他偉大……
當時我覺得龍浪被人神話了,然而這幾天下來,我開始害怕了!不是因爲他多麼兇悍,而是我越來越發現眼前的男子,是個無法捉摸的人!
未知,是最容易讓人產生害怕情緒的!一如我經手的生意一樣,如果沒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我就不會去做!然而對於龍浪,我連百分之十都不敢保證!
朗梨站在我身後,輕輕道:“郡主,王爺說讓您好好侍奉國主!”
我笑了,侍奉?是不是我到了該被利用的時候了呢?我原來一直奇怪,爲何龍躍一開始說什麼因爲我是東昭國的罪人而認我爲女,又不是爲了要挾冥無戈?這幾年更是沒有半點風聲透露出去!原先,我還以爲是北真國的時機未到,而又天災重重!
如今看來,從我被妖嬈劫持開始就註定了我是龍浪的囚徒,記得當初妖嬈喪心病狂的喃喃自語‘……不打緊,過幾日,你的牀上功夫便能發揮到極致了。’
‘……我想,他一定會滿意的,你可是伺候過不少君主了呢!何況,他是那麼的想要見見你。’
‘……只能怪你太聰明瞭!你可真是誰都能得罪呢!你的媚術和妖言,若是連他都能魅惑,那真真是令人佩服呢!’
妖嬈定然認爲以歲無生的絕色,會被龍浪納入皇庭,可惜啊!我已經不是她,我的容貌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此刻,倒是更感激起太乙真人了!
想起妖嬈,我一手扶住了窗櫺,心緊緊的揪起,恨意終是無限的衍生開來,眼眶氤氳……
多少個子夜,我被噩夢糾纏的驚醒?妖嬈,總有一日,你要爲你當日所做的這一切,付出代價!我緊咬下脣……
又有多少次的午夜夢迴,夢中的男子一如斷腸崖上那般的,撫過我的烙痕我的脣,猶記得他那樣哀傷道‘……她會醒的,她是我的妻子,她是我冥無戈的命定妻子,她還欠着我一條命!’
氤氳的眼眸,再也無法抑制落淚的衝動,我微仰起臉,不讓眼淚落下,我不能哭,不能……
我的命是欠拓跋離……要建造一座他喜歡的宮邸,我也不能懦弱!冥無戈,我不是你的妻子,更不能成爲你的桃花夫人……因爲,我沒有一個純潔的靈魂,而你是那樣無瑕的人!
我這一生或許都會活在恨意中,這卻是支撐我活下去的最大力量!
我分不清是龍躍厲害,還是龍浪故意,竟然隔了兩年才讓我出現在皇庭,或許是他們在試探我……試探我?是我太大意了,我一直以爲我要去瞞騙的,是在那些各國奔走的商人。
然而,真正的對手卻一直堂而皇之的盯着我,就如看戲一樣的看着我這兩年來的舉措?我卻渾然未覺,一心想着要賺夠錢,圓那個美麗的花園……
那個男子爲了讓我生,放棄了自己千年努力而得的自由,我一直想要爲他建造如他冥界幻境一樣美麗的宮邸,我只是想着那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朗梨又喚了我一聲,見我回神,垂目道:“郡主,案上都是林州這幾日送來的函件,有些事情,葉管事和芸娘無法決斷,屬下都給您送到宮裡來了。”
我的商號多在帝都附近的林州,那裡有我看重的管事,葉管事是我選拔出來的,不過四十歲年紀,沉穩老練;而芸娘原是青樓女子,爲人圓滑爽朗,只是年近三十,風塵飯吃不下去了,是我替她贖的身,她始終認爲我是她的恩人,對旁人都刁鑽潑辣,待我卻極爲親近。
我點了點頭:“有急件嗎?”
“沒有說起,不過……”
我回頭看她:“怎麼?”
“五日下來,崇州廢墟清理迄今共累死了五十匹馬,還有一些想來也……”
“都是哪些商號的馬匹?他們如何態度?”我一驚,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朗梨從袖中,掏出一個摺子遞給我:“這是小王爺統計上來的,那些商號的管事頗有怨言,現場怨懟越來越多了,有些人還揚言說要……”
“要退夥?不幹了?”我擡眸道。
朗梨見我神色沉靜,忙道:“是的!小王爺如今左右爲難。”
花吟會爲難?他是存着看戲的心吧?當初他花了半年的時間把廢墟全部清理完,還是官府撥了款子的。如今,龍躍把這爛攤子給我,還一毛不拔!我說一個月,任誰都會大驚,我雖然投機取巧,但是這個法子絕對可行!
可恨的是,沒有公款補貼!不過,龍浪估計也是看戲的了,一幫混蛋!這可是他的國土和子民,還有人崇拜他?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他什麼時候刻的石碑?”我沉吟道。
“昨日奠下基。”
我‘啪’的合上摺子,怒道:“昨日?他爲什麼不早點,你什麼時候和他說的?”
朗梨見我怒,驚道:“郡主一吩咐,屬下便告知小王爺了,想來是工匠的工期花了三天時間。”
我心中冷怒,花吟?存心和我過不去嗎?這種事還能花三天?我收拾了一下用具,往外走去。
朗梨忙跟上道:“郡主,要去崇州現場?”
我應了一聲,已經來到寢宮外,身後傳來一箇中年女子的聲音,我回頭看去,但見那女子青緞色的衣衫,繡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眉目秀氣帶着沉穩,正是帝王寢宮的管事姑姑。
我知道此人是侍候了龍浪十餘年的熙姑姑,忙道:“熙姑姑,我有要事必須要出宮。”
熙姑姑神色謹慎,一如所有宮婢同樣的稱呼我道:“桃公子既然這麼說,奴婢也攔不了,只是國主早朝未回,不能等等麼?”
我說是在這宮廷中侍候着龍浪,旁人都知道我是女子,卻依然稱呼我桃公子,只因爲龍浪的一句男裝侍候着!
我心中焦急,這去崇州一來一回也要一天,若是再延遲幾天,他們還不造反?
這麼一攪和,寒冬臘月的話會更吃不消,也會死更多的馬!坤州的大坑也不可能拖到明年的!我焦急道:“請熙姑姑轉告國主吧,實是桃花有緊要至極的大事,崇州廢墟……國主也是知曉的!你們當日也聽到國主說,我可以出入宮廷的吧?”
熙姑姑嘆道:“桃公子有國主的口諭,奴婢自是攔不得的。”
我忙道:“那就多謝姑姑了,桃花不讓姑姑爲難,今夜酉時皇城門禁前定會回來。”
朗梨緊緊跟上我,出了皇庭,很快便準備了馬車……我側支着頭看向車外的行人,亂麻般的思緒漸漸平復下來,回看朗梨,但見朗梨忙低了頭,這個婢女身懷武藝,又是龍躍的親信,我到現在也不敢對她過於相信!
“朗梨,你家中有個弟弟是嗎?”
朗梨一怔,目光柔動了些:“是的!那是屬下唯一的親人。”
我心中略略有數,我記得朗全也是隻有妻兒,再無親戚,龍躍讓管家特地的照應着,每月有着奉例,這些親信啊!龍躍定然都是查過背景控制着的。
“你終日侍候着我,弟弟如今在何處呢?”我裝作不經意道。
朗梨更是怔愣了:“奴婢的弟弟有先天之疾,幸得王爺善心,王府專人照應着。”
果然如此啊!我心中輕笑,這些朗字輩的親信,都是親人極少的!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龍躍王叔自然不同常人!
“郡主,屬下一時忘記了,這是迷迭郡主給您的香囊,”朗梨恭敬道,也岔開了我的話題:“說是感激您那日的相助……今日郡主盡關心奴婢了,這崇州之事態,郡主可有對策?”
朗梨話中有話,我如何聽不出呢?可惜她是監視我的人,不能對我掏心,我暫時放棄了拉攏她的打算,我是絕不做沒把握的事,因爲……我輸不起!
我接過那香囊,淺淺一笑:“難得出得宮來,又有人贈送禮物,倒是個吉兆呢!崇州……自當無礙。”
朗梨面色一詫,我心中好笑,她定然驚詫我的不知所謂了!我看向車外緩緩道:“朗梨,你可能找到北真國數一數二的評書,彈曲兒的好手?”
朗梨收斂了驚異神色:“這樣的人基本都在帝都腳下,以及帝都附近的繁華之地,不難找。”
我微笑道:“你在未時前,找十個八個這樣的人來見我。”
朗梨愕然:“郡主要聽曲子?”
“我時間很緊,你速遣人照做就是。”
朗梨帶着不解的應是。
車馬緊趕,日已正中!到得崇州已是正午時分,我放眼看去,心中甚是蒼涼,廢墟之下該有多少的屍骨呢?沒有生命探測儀,沒有先進的救助工具,能活下來的該是多麼多麼的幸運?
這還不算大地震,我想對於現世來說是很小兒科的了!不過,我心中思量着,總覺得不對勁,這樣的馬,這樣的車……呵,商人就是商人,那些商賈們也真不容易啊!
我匆匆跳下馬車,只聽有人眼尖喊道:“桃公子,你可來了!”
我看去,正是林大發!我有些訝異,他們這樣的主事之人竟然也會在現場?隨即心中一沉:他這樣的商賈大人物都在場,看來事態不小了?
我手臂一緊,花吟忽然出現,將我拉到平地上,輕喝道:“你不在宮裡,來這裡做什麼?你何時出的宮?”
我見他眉目緊凝,掙脫了他的手冷道:“我不來,你擔着?”
花吟面色一怔,緊緊的看着我:“你是趁國主早朝時溜出宮的?”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想如今迫在眉睫的,不是如何出宮吧?”我看向那些朝我走來的商賈們。
花吟欲言又止,見那些商賈們走進,冷哼道:“這些下九流的人,也就只有你看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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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有怒,冷笑道:“你獨自清流啊!商人卑賤,官府爲何不出來把持?賦稅軍餉何來?你們都是喝西北風長大的?”
花吟俊顏一白,冷冷看我,哼了一聲偏頭走開,極不待見來到我身邊的商賈們。
我也不理他,笑顏看向衆人,林大發大咧咧道:“桃公子,近幾日你去何處了,你可知道我手中的馬死了不少啊?”
旁人有附和之聲,紛紛抱怨着,我明顯的看到:花吟面色輕嗤的看着這些重利的商人。我心中哼了一聲,回首笑道:“林掌櫃的,您財大氣粗的,爲這片生您養您的土地獻愛心,也是爲子孫積萬世之德哪!”
林大發苦笑着搖頭,忽然拉我到一旁,對我附耳輕道:“桃公子,我倒是沒什麼,你我一直生意往來的,這幾十匹馬沒了就沒了!可是接下來還有一個月哪,這馬還是要死的哪!旁人可就不願意啦!我也不知道你一個商人,非要攬這官府事兒爲何?”
林大發這個老狐狸,這話說得讓人佩服之極啊!好像全是爲了我做這件事了,讓我欠人情?又想旁敲側擊我的身份?還做了好人!看來,他對我林州的百貨商場可是緊盯不放呢!
我微笑道:“林掌櫃的,您真是個大善人!商賈中,您的品格可是數一數二的呢!我知道,此番參與的商號,確實損失不小……這樣吧,您也別爲難,今日替我在四海樓裡準備幾桌酒席,想做善事的,想打退堂鼓的,全請了!”
我後面的話說的很是鎮靜,林大發似乎有些怔愣!忙道:“桃公子,這可不是我的意思,你別誤會,別生氣啊……”
“林掌櫃,我真的沒生氣……不過,你看看如今這進度,這樣下去就算兩個月也完成不了吧?你我心知肚明,到底背後有多少人將好馬好車藏着掩着了?當日,我爲何讓他們將車馬寫上,真當我好糊弄了?當然,這善事要做的心甘情願,所以今日這酒席請也要請,不請也得請,就當桃兒的謝酒了!”
林大發面色略有尷尬,呵呵笑道:“桃公子是個有學識的人,這今日酒席由我來請,我請!不過,您此刻出面,我怕……”
我搖頭笑了,語勢軟道:“林掌櫃的,桃兒知道您心疼我,這事兒我不出面還真不行!看着焦心哪,難道我還要躲着不成?躲着,這廢墟能一個月清理完?”
林大發點了點頭:“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把他們召集起來,省的各自心裡不舒坦!”
我笑道:“那就多謝您了!”
林大發嘆了口氣,笑道:“桃公子,你真是個……會折騰的人!你這樣的人,能賺大錢,但也險啊!我老了,不敢折騰了,商人就是商人,咱攀不上權勢啊!”
林大發說完上了馬車,回去準備宴席之事,他對旁人揮了揮手,說了幾句,旁人也都散去了。
我不禁暗忖:林大發哪裡會知道幾千年後的世界,就是錢和勢永遠牽扯的呢?那是有錢走遍天下,不再是所謂的有理走遍天下了!沒什麼,不敢沒錢!名節不能當飯吃!
我看着那些各個商隊標誌的車馬,運送着廢墟殘物來往着,心中感嘆着如果是現世,定然是紅十字會什麼的,慈善機構出資幾百輛卡車就好了!我心中狠狠罵着:怎麼崇州連年地震呢,定是龍浪太缺德了,老是占人家國土,老天爺看不下去了吧!
崇州連着兩年地震,我想百姓們想到崇州這地方就感嘆傷心了吧?都快成地震專業戶了!當年汶川地震時,看到汶川兩個字,就感傷呢!
我心中一動,看向這些苦命的車馬,頓時心生一計……
“你不趕緊回宮,還要去赴什麼宴席?”花吟忽然對我道。
我聞言回眸看他:被妖嬈迷得失去理智的男子!我壓抑着心中恨意:“請你再刻些石碑。”
花吟一愣:“刻這些有什麼用?”
“那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只希望,你能儘快!”我指着遠處路口的石碑,加重語氣道:“我希望兩日內,能在崇州周邊的所有要道路口,看到這樣的石碑,你不會做不到吧?”
花吟冷冷道:“九妹真是有膽識,四哥怎會讓你失望呢!”
我看着他:“那就多謝‘四哥’了!”
“謝?還是多想想你自己的後果吧!希望日後我再立的,不是你的墓碑!”花吟說完,轉身離去。
我一愣,我的後果?嚇唬我?哼!你是我兒子,爲我立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