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不是回王府的路啊!
我微擡頭,只見龍浪靠在車廂矮几上,一手側支着頭,那如墨的長髮垂散下來,只顧着閉目養神,我心裡暗暗咒罵:剛剛費盡脣舌的是我,他養什麼神?
內心卻掙扎着,我可不會被美男矇蔽了雙眼,根據《桃花經驗一百零一條》所得,越是外表純潔俊美的男人,越是腹黑!
我看着他此刻寧靜的舉止,腦海中不由的浮現,當日那如天人一般的男子也是和我同駕,也是這樣的側首小歇……
那些時候他與我同榻,便是一手支頭側臥着,他睡時素喜着一襲雪白絲袍,如墨的長髮襯着絕代的五官,那一刻的雙眸凝絞着我肩頭的淤青,輕輕道:淡了些……
我心中一怔,爲何又想起他了?兩年了,好久好久了呢!卻總在不經意間想起他,那一縷了無世情又帶着柔情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我心中莫名的怔愣,恍如隔世一般?
我搖了搖頭,撩開車簾的縫隙朝外看去,這是哪裡?這玉帶一樣的河,這寬大的漢白玉橋……分明昭示着,這是帝都的護城河!我入宮了?!
我心顫了起來,龍浪回宮了!我也……
“你能對着孤王失神,此刻卻又怕什麼?”他慣有的慵懶道。
我驚愕的回頭看他,他怎麼知道我剛剛失神了?茫然道:“國主,我……怎麼,我……”
“孤王所見的桃公子口齒伶俐啊,怎的結巴了?”龍浪沉靜笑道。
我忙低頭,不敢看他:“國主,民女應該回王府。”
“哦?應該?王叔沒告知你麼?”
我心中泛起不祥的感覺!“告知……什麼?”
龍浪笑的更加俊美了,我滿腦子黑線……卻聽車外有侍衛齊聲道:“恭迎國主回宮。”
龍浪此刻明明是一襲平常的北真公子服,站起身來卻是難掩王者的氣勢!我愣愣的看着他立於宮邸前,但見他眼眸微轉朝我看來,我慌忙跳下馬車。
只見皇城那遼闊的月臺上,整齊的伏跪着當值侍衛們!我隨着他快步朝宮邸行去,感受着帝王的至高無上!……
“您說什麼?國主,爲什麼?”我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敢置信的擡頭看向龍浪。
他帶着華麗的慵懶笑了:“從今而後,你的寢居只有兩個,孤王的寢宮還是鼠蟻橫行的地牢?桃公子,有意見麼?”
我愕然的搖頭:“義父,從未說過……國主,您和民女開玩笑吧?”
龍浪劍眉微動,緩緩道:“桃公子爲何總是懷疑孤王之言呢?莫不是孤王本身就是個笑話?”
我心中一顫,這個喜怒無常的帝王啊!忙搖頭道:“民女該死!民女不是這個意思……實在是太突然了!”
“或許是有些突然,桃公子想來還沉迷於男裝的樂趣中?那今後,你便男裝隨侍孤王左右吧!習慣了,便好了!”龍浪頗爲善心的模樣道。
呃?這個不管小民之怒,只顧天子情緒的帝王,我……侍候得起嗎我?我忙伏地道:“國主!民女卑賤,豈敢隨侍君側?民女更是個卑微的商人,只怕會有辱聖聽!請國主收回成命!”
“呵!歲桃花,你是第一個敢拒絕孤王的人!”龍浪似笑非笑的看我。
我想,我是永遠看不出這個嗜血天子到底是怒是喜,又叫我歲桃花?我絞盡腦汁:“國主,民女剛剛和那些商賈們談攏了崇州廢墟事宜,此事迫在眉睫!寒冬將至,民生要緊,民女事小,社稷事大!”
我暗示他,想想去年就因爲地震的後遺症,多少人凍死了?有些人就是凍死在回鄉的路上,崇州可是官道啊!
“剛剛在酒樓領教了你的能言善辯,此刻你倒是用到孤王身上了?”
我一驚,忙俯首不敢看他!卻又聽到龍浪沉靜的笑了:“你隨侍孤王左右,亦可出宮行事,孤王允你便是!若是你再左右推諉,那就新帳舊賬一起算!”
我怔怔着,新帳舊賬?我什麼時候欠他了?出於商人的習性,硬着頭皮道:“國主,民女愚昧,民女想知道哪裡做錯了,也好……今後不再犯。”
龍浪面色微變,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很想知道?”
我狠狠心,點了頭,卻發現左右宮婢太監們已經顫了起來?我一時怔愣了。
龍浪笑意略深,慢慢俯身在我頭頂道:“很好!那桃公子可要聽清了,新帳——就是你方纔大膽拒絕孤王旨意;舊賬麼——你在酒樓裡說什麼立碑刻商號,讓百姓瞻仰?卑微的商賈讓百姓瞻仰,你置官府於何地?”
我心跳一頓,這竟是舊賬?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啊!卑微?你們的綾羅綢緞,沒有我們這樣卑微的商賈和銅臭味的銀子,你們能有嗎?這都是什麼人啊!
“能言善辯的桃公子,你認爲孤王這又是玩笑麼?”
我心中有氣,但畢竟是民,當下不敢看他似帶微笑的容顏,垂目道:“國主既認爲民女巧舌如簧,民女若再出言便是刁民了,民女無話可說。”
“無話?孤王看你是很有話說。”龍浪面現友善的輕笑:“這樣吧,孤王讓你說,若是你說的有理,孤王就將這舊賬一筆勾銷,嗯?”
我感到他的手指離我的臉頰越來越近,忙又垂目道:“國主確實是誤會民女了!其實民女刻石碑的用意,真是爲了民生和官府!民女字字屬實,絕無半點虛假。”
龍浪頓了一下,觸及我面頰的手指收了回去,饒有興致道:“說說看。”
“國主,商人重利無可厚非,如今讓他們出力清理廢墟,實在是得不到一點實質的好處!今日酒樓中,民女雖然說了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但畢竟是虛的。”我悄悄擡眸看了一眼龍浪。
還好,他沒有不滿的神色,我忙又道:“可是清理廢墟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在消耗他們的馬力,還有可能累死一批馬隊。而這些失去的,卻都是商人們白花花的銀子了!這過程中定會有人打退堂鼓,會有怨言……所以石碑上刻了商號的名字,百姓都宣揚了,真若是到了怨懟的一步,那些商人也是騎虎難下!如此一來,他們心裡上有些彌補!這實是事半功倍的督促之舉!國主聖明,請國主明鑑!”
我說完趕緊繼續俯首在地,終於體會到伴君如伴虎了!
良久,我才聽到他如山泉清澗的聲音:“起來吧。”
我怔了一下,聽聲音他應該饒過我了?忙磕頭謝恩的站了起來!卻聽龍浪慵懶道:“歲桃花,果真心思聰敏,極善辭令啊!今日看來,你能讓孤王的使臣碰一鼻子灰回來,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驚怔不已!龍浪的思維跳躍度非常人可比,可我心中分明知曉他說的定是兩年前,北真國向東昭國借糧一事!原來,我真正得罪的人,就是眼前的嗜血帝王?
我終於明白妖嬈爲什麼不殺我,反而劫持我了!她真正的目的是借龍躍,把我獻給龍浪吧?龍躍王叔的目的也不只是拿我做棋子,而是龍浪心中定然嫉恨‘歲無生’!
昭玄皇帝的一朝愛意讓‘歲無生’聞名,歲無生適時的推出我這個‘妹妹’做擋箭牌,終於……我成了所有人的仇人!
我心裡是如此的無奈和難受,卻不由自主的展開了一抹淺笑……
龍浪深深看我一眼:“你笑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我的罪名還少嗎?人家是得罪人,我是得罪國?還不止一個!我竟然這麼有能耐?
好!既然說開了,我也豁出去了:“國主,東昭國人人都認爲‘聖靈女’之胞妹心狠手辣,險惡非常,是個無心無情的邪惡女子,此刻這人就在您身前,國主又何必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我這一生最恨的就是‘禁錮’!昭玄如此,昭牧也是如此,滄奚也做了,就是斷腸崖上爲我情殤的人也是……愛的名義,恨的名義,我如今是龍浪的罪人!我有自知之明,我不奢望!
龍浪看我,我第一次正視了他那深沉至極的眼神!他卻出乎意料的笑了:“你果真是個特別的女子!孤王原本還想不通,他爲何會在乎你這樣容貌的女子……此刻看來,倒是不稀奇了!”
我愕然,他?他是誰?
龍浪看着我的臉,輕笑道:“你可選好了麼?”
“呃?”我一愣,我跨到北極了?
“難道你要去住地牢不成?”
哦,又到南極了!“我沒得選擇了嗎?”
“你認爲呢?”
“呃?”他看來不想治我的罪?我這條命暫時沒事了?我忙道:“民女的認爲,一定不是國主的認爲,所以民女認爲不認爲,都沒什麼用了!但憑國主認爲吧!”
天!我怎麼繞口令似的說完了?耳邊卻驚奇的聽到,龍浪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我分明看到那些宮婢太監們訝異非常的神色!
想來,他們小心翼翼服侍着的嗜血帝王,極少有這樣的笑聲吧?我不禁替我以後的人生,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