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岑王城
“爲何都說北真國主血弒雲來國,是因爲夫人呢?”槐兒一手支着下頷,一邊無聊的拋灑着花瓣:“明明是他自己覬覦‘心明子’嘛!”
聽着槐兒的喃念,我心中暗沉,入住客棧開始,我們便聽聞了西岑百姓對雲來之役的談論,我也才知曉,原來從龍浪親征奪取‘心明子’開始,桃花夫人便已經成爲天下人話柄了?
西岑百姓說,龍浪奪取‘心明子’爲救妖姬一命……
北真百姓卻說,西岑國挾持了桃花夫人,龍浪親征,實爲救出桃花夫人……
可笑的是,聽聞北真國和東昭國似乎有交好之意?東昭國的流言,卻是衆說紛紜了……
槐兒忽然打斷我的思緒:“夫人,爲何不接受塔裡的邀請入住王宮呢?不都說冥尊主會去王宮嗎?”
我靜默不語,槐兒又猜測道:“難道夫人怕西岑汗王知曉了,不讓你走嗎?”
“你今天話可真多。”我看她一眼,槐兒忙噤聲。
我回頭看向窗外,槐兒又欣喜出聲道:“夫人,這王城好熱鬧啊!怎麼這些人,都戴着花環呢?”
頭戴花環?我恍然想起,曾經有個老嫗對我身前的男子說‘萬能的騰格里在上,西岑的勇士啊!你可願意將這美麗的花環,送給你心愛的姑娘?’
那時四海昇平,邊疆和睦,誰想短短几年間,世道已經亂成這樣了!當年的潽禮節多麼喧鬧啊,而如今怕只有王城,還保留着這一份難能的平靜吧?
我離開西岑王城是入夏的潽禮節,沒想到如今再來,竟又是這個日子?是巧合,還是天意?
房外有暗人的聲音道:“稟夫人,西岑王宮有禮官求見。”
槐兒輕聲道:“夫人,又有人來請了……西岑王不會真知道你來了吧?”
我搖頭,對外道:“婦道人家,身子不適,姿容萎靡,不便相見。”
卻聽門外有生硬的男子聲音道:“夫人,我王聽說您搭救了塔裡千夫長,特備了薄禮相謝,今日恰逢我國入夏大節,夫人若去潽禮穹走走的話,想來對身子大有裨益!”
王?這次是滄奚差人來謝我的?原來塔裡已升任千夫長了!
我正欲答話,房外的西岑禮官又道:“今晚宮中盛宴,汗王想趁着吉日,親謝夫人,不知夫人可願賞臉?”
我一愣,滄奚還是這麼霸道啊!他差人來,就這麼不能拒絕了?盛宴,吉日?我心中揣測,探道:“敢問,今日貴國王宮,原就要宴請貴客嗎?”
“潽禮是我西岑的大節,適逢亂世,汗王更要禱告騰格里,爲子民祈福,更有遠道而來的貴客,所以在這大慶的日子,請夫人莫要見外,西岑上下對夫人萬分歡迎。”這宮人漢語雖不流利,口才卻很好!
我的心,頓時縈繞在這‘貴客’二字,算着狐狸給我的日子,‘他’應該就在這些日子來西岑了?冥無戈,可是你來了?我心中萬般情愫盪漾開來:“大人,小婦人容顏醜陋,自小便不露面於人前,常以面紗遮醜……請大人通稟汗王,望汗王見諒!”
門外之人爽朗笑道:“夫人多慮了,夫人接受汗王邀請,便是西岑的客人,何來見外之說,在下一定幫夫人轉達汗王。夫人是中原人,想來沒見過宮中潽禮歡宴的熱鬧,今晚皇家和臣工家眷同在宮中歡聚,加上諸位遠道而來的貴客,正好共賞夜景……那夫人先準備準備,在下就此告辭!酉時,自有車駕來接夫人入宮。”
槐兒嬉笑道:“夫人,這裡的人真是爽快客氣呢!”。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眼眶氤氳,無知無覺的任由身旁華貴之人經過,旁人總有回眸看我一兩眼,不知道是因爲我一身如雪的煙羅儒裙,還是我長及膝的青絲,亦或是我擋着他們的道兒了?
槐兒走在前面,未發現我呆立在後,她嬉笑的看向那參天古樹,樹上掛滿了吉祥豔麗的花環:“夫人,他們怎麼都圍繞在這裡啊?這是做什麼啊?”
槐兒身前的貴族女眷,和善迴應:“聽口音,你不是我們西岑人呢!這是宮中才有的‘百花萬福樹’啊!每年潽禮歡宴,王都會在宮苑內佈置,讓我們的夫君比試射藝,這神樹上掛着美麗的‘萬福花環’,擅射的勇士可以爲心愛的妻子射中花環,從此擁有萬福花環的女子,也擁有了騰格里的庇護呢!”
貴婦的聲音,繚繞在我的耳際,想來也繚繞在眼前一對璧人的耳邊……
我一直想象着,在西岑再見他,我真的見到了!可是,我又如此不可置信!我呆呆的看着,他依舊那一襲勝雪的雲裳,煙玉絲帶襯着他如墨的發,飄垂於腰際,天人般的絕代容顏,那麼熟悉的刻畫在我心裡……
而他身邊的女子,面容細潤如脂,一襲月白透地春羅襯着淺綠湘裙,芙蓉瓔珞精緻高雅,繡金的裙襬娉婷搖曳……她看他的眼神,那麼滿足,那麼溫柔。
他們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人兒,離我這麼的近,近到槐兒都沒發現,我一直尋找的人正隔擋在我和她之間!
看着佇立我身前的他們,芙韻公主娉婷止步,動聽的嗓音柔道:“戈,我想要那個花環……”
“這些花環,比不得你南音國飾物,韻兒,你會戴嗎?”他淡淡的對她說,卻有着無法訴說的深厚情意,好像他和她認識了很久很久。
她那灩灩而迷人眼眸,發出晶亮的光來,她嬌嗔着踮起腳尖,附在他的耳邊低語,說完,她鶯啼般的撒嬌着:‘好不好嘛?’
他如神祗般的容顏,泛起淡淡莞爾,沉澱了世情的鳳目,卻是看向了那被衆貴族之人圍繞的‘百花萬福樹’,我愣愣的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那巨大的宮樹枝椏上,懸掛着無數色彩斑斕的花環,西岑國的貴族男子們都躍躍欲試,隨着花環掉下一個,便有叫好聲傳出來!
只見原本靜候的西岑宮人,上前有禮道:“敢問冥尊主,可是要弩射一技?”
冥無戈淡淡點頭,宮人回頭示意,便另有宮人手捧一列弓弩上前,原本圍聚在前的貴族們,似乎也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息,回頭看來!
我覆着面紗的臉龐懵然看着,他離我如此近,雲裳輕拂間,幾乎便能碰觸到我,而他並沒有像那些貴族一般,走到萬福樹前的比試場地,他原地而立,看了一眼宮人奉上的弓弩,伸手取過,芙韻公主明眸流盼,體貼的款款退開,爲他騰出了地方。
那些貴族們卻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過來,不知道是爲他不屑走近的輕視,還是爲他目光看着樹梢最頂的目標?萬福樹頂有一個出奇奪目,美麗的花環,想來已經有無數人爲那個‘花王’嘗試過了!
我聽到弓弩斷裂的聲音,一聲又一聲……連續三把弓斷裂?在這個崇尚勇士和神力的國度裡,貴族們在驚愕過後,驚呼了起來!
宮人帶着驚駭之色恭敬道:“冥尊主神力……”
“冥尊主既然有如此超絕的內力,不如用本汗的弓弩一試?”熟悉清朗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隨即是異口同聲的聲音“參見汗王。”
我周遭人羣齊刷刷矮了一半,唯有冥無戈,芙韻公主,我和槐兒等,爲數不多的外族客人,尚還站立着……
我不想特別,我也想跪倒行禮,卻生生遲了,滄奚淺笑的聲音道:“不必多禮,都起來吧……這位夫人,可是塔裡的救命恩人,東昭國的善心夫人?”
我微低了頭,槐兒已經奔到我身後,急道:“夫人……”
“槐兒。”我輕輕喚了一聲,我自然知道槐兒爲什麼焦急,她也認出了冥無戈吧?也被他對芙韻的親暱震懾了吧?
“多謝汗王盛情相邀,本是舉手之勞,請汗王不要掛懷。”我的面紗,朦朧覆住的是整個臉龐。
滄奚微微一笑,一衆宮人靜候相隨,他再度看着冥無戈和芙韻公主,身後宮人已經躬身捧上一把鑲嵌藍寶石的雕弓,冥無戈眸光似乎從我身上拂過,我心中一顫,卻聽他淡道:“多謝汗王。”
原來他根本沒有在意我,是我以爲他看到我了,我心中失笑,我如今的容貌,又覆着面紗,他怎會知曉呢?可是,他爲什麼和芙韻公主一起來……
他雲裳輕飄,宛如天人的淡漠擡眸,側面如神祗一般出塵絕世,手取弓至,他依然左手施力,左手小指上的玉色指環,讓我心緊了起來,鎖情……
待我回神,那樹頂的焦點已經翩然落下……
那一刻靜默,隨之而來的叫好聲不絕!宮人將他射下的美麗花環呈上,冥無戈一貫的淡然接過,卻是遞給了他身旁的美麗女子……
周遭,滿是貴婦們的豔羨之情,讚美之聲不絕於耳!我才意識到,這是夫君贈送妻子的祝福……
槐兒的手,緊緊揪住我的袖口,我的心,卻是揪得更緊!但聞滄奚稱讚道:“冥尊主武功高強,中原人所說的‘百步穿楊’也不過如此!芙韻公主得此花環,定然會得到天神的庇佑!”
芙韻公主溫婉一笑:“多謝汗王,承蒙汗王吉言,西岑的花環很美麗。”
一襲繡金蒼鷹王服,滄奚渾身透露出王者的氣息,藍眸深邃溢彩,微笑道:“二位喜事將近,今日的萬福花環,定是天神降下的祝福!”
爆竹聲響起,不遠處的天空璀璨奪目,宮人的聲音道:“時辰已到,請汗王移駕宮闕臺。”
滄奚高大的身形微轉,他年青俊美的臉龐帶着些許剛毅,藍眸朝我看來:“夫人也一起入宴罷。”
我尚未從迷失的情感中掙脫出來,我很想說我身子不舒服,我很想說我要回去了……可我終是微福身:“是。”
宮闕臺
西岑國特有的宮築,入目而來;西岑國特有的薰香,撲鼻而來。
我的心一直在悸動,直到了入了宮闕臺的宴席,我才鎮靜下來!因爲,貴族的男子們和西岑的王共席;而我這樣的女眷,卻是和貴族家的女眷們同席的!
槐兒不住的擡眸看我,偶爾又瞥一眼對面坐席上的絕色公主,但見她櫻脣輕抿,聽着周遭貴婦們對芙韻公主的稱讚……
槐兒擔憂的握住我的手,輕道:“夫人,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我抽回手,緊緊的交握住,發現真的很涼:“夜涼如水,自然是涼的……”
我話音未落,只聽清脆的嗓音在身後傳來:“請問,您便是救了我千夫長哥哥的……善心夫人嗎?”
少女的聲音很是熟悉,我心中已經猜曉了她的身份,槐兒已經回首朝後看去,我慢慢站起身來,透過面紗看依拉,幾年不見,她已經成了草原上嬌豔的花朵!
我靜靜的沒有出聲,依拉美麗的大眼睛眨了眨,打量着我,我終是點頭道:“請問你是?”
我裝不知的一問,旁邊已經有貴婦微笑着,用我聽不懂的西岑語言說了起來,只見依拉紅了面頰,嬌嗔的跺腳,那些貴婦更是笑了開來。
旁邊的宮人對我道:“夫人,這是我國汗王最寵愛的妹妹,依拉公主。”
依拉再不理那些貴婦,似乎爲了岔開話題,對我道:“塔裡哥哥很感激你呢,不過今日他很是忙,所以我身爲他的妹妹,就替他先來感謝你了……聽說夫人,身子不適,是嗎?”
我輕輕點頭,感受着依拉一如既往的熱情,原來這個孩子,對誰都是熱情洋溢的啊!但聽依拉又笑道:“我還聽說你是東昭國人,我也去過東昭國,雖說如今東昭國與西岑不是朋友……不過你是不一樣的東昭國人。”
或許是我太安靜了,依拉似乎不斷的找話題和我說,最後她終是覺得無趣,回眸看向我對面的絕色公主,她的眼神有一絲愣神,芙韻公主的美貌,想來依拉從未見過吧?
芙韻公主恰在此刻,朝她淡淡一笑:“依拉公主。”……
辰網線壞了,今天找地方上傳的,有點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