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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心事
探春帶着待書等出了賈母的屋子,漫無目的在園子裡溜達。看着物是人非的大觀園,探春也是隻能嘆息不已。想當初這裡面花圍翠繞,何等風光,如今卻是風流雲散,只剩滿園的殘枝敗柳了,看着都讓人滲得慌。府裡的收支本就困難,如今還供着這園子做什麼,白養着那麼多人,還不如干脆關了園子,不知要省出多少開支來。
探春無聊的撥弄着手邊的樹枝,想着自己當初豪情壯志的改革計劃,可惜,哪麼好的法子,卻白被人做了人情,收買人心去了。不由的手上用力,“啪”的一聲,那截枯枝哪裡吃得住力頓時斷了。待書慌忙道:“姑娘,手沒傷着吧?”探春一聲冷笑,“沒事,我這麼粗糙的人,哪裡就那麼嬌嫩了。你當我是林姑娘不成?”待書忍不住咋舌道:“真是沒想到,林姑娘居然有個那麼有本事的哥哥。連老太太都拿他無可奈何,寶二爺竟是白吃了這麼大的虧,林家連句交待都沒有。”探春冷笑一聲,“待書,你跟在我身邊還有什麼沒見過的,怎麼還這麼眼淺皮薄的,這事二哥哥本就不佔理,沒有長輩之命,就冒然去接林姐姐,旁人知道了,會怎麼說林姐姐。你不見每次史大姑娘來都是二哥哥先跟老祖宗說了,然後老祖宗纔派人去接的嘛。”待書嘆了一口氣,怏怏的道:“可二爺還不是因爲太關心林姑娘了,想她一個人呆在外面,怕她受委屈才那樣的嘛。”探春將手中的枯枝往地上一擲,冷笑道:“待書,你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想法,若有早點說出來,姑娘我成全你,面得以後給姑娘我丟人。”待書被嚇得哭了,她見襲人如今落魄成這個樣子,哪裡還敢往上湊。只不過覺得林家打了寶玉,等於是打了二房的臉,連累探春也跟着沒臉,覺得黛玉也實在太不知好歹,心中憤憤不平而已,倒還真不是有什麼別的想法。
探春瞅着待書道:“待書,你跟在我身邊的日子也不短了,也該長點兒見識了。這府裡最疼二哥哥的人是誰,除了太太便是老太太了,二哥哥這次吃了這麼大的苦頭,你又怎麼知道老太太沒有設法給他出氣,既然連老太太都不得不嚥下這口氣,你一個小丫頭還能做什麼?充什麼大俠呢。”
待書默默的想了一下,驚道:“便是王舅老爺也沒法子麼?”
探春瞪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看舅舅除了將太太帶回王家,還做了什麼?”
待書實在是替探春氣不過,“可惜姑娘卻被帶累了。”
探春苦笑一聲:“大約這就是命罷,我們去瞧瞧二姐姐吧。”一向老實綿軟的迎春竟然對賈母如此不遜,連探春都以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見迎春突然一反常態,探春實在怕她一個想不開,幹出什麼傻事來,終究是一場姐妹,自己也難袖手旁觀,帶着待書往綴錦閣趕去。
剛進院門,就見繡橘與彩屏在廊下做着針犀不知嘀嘀咕咕的說着什麼?見探春來了,倆人忙將手中的活計一放,打起簾子笑回道:“二姑娘、四姑娘,是三姑娘過來了。”便聽得惜春的聲音道:“你倆個敢是騙我們呢,三姐姐那麼忙,哪裡可能照應到我們這裡來。”那倆個也不多話,只站在門邊笑。
探春進去擰着惜春的臉道:“四丫頭,我就知道你的嘴刁,看我怎麼收拾你。”
惜春吃疼,嚇得連忙求饒:“三姐姐,我再不敢了,你就擔待妹妹年幼無知罷。”
探春見她求饒,也不好再跟她計較,丟開手卻見二人一個在看《太上感應篇》,一個正在讀《心經》,由不得大皺眉頭,一手搶過,扔到一爆怒道:“經、經、經,這個家都這個樣子了,怎麼你們還看這些,也不好好想個法子,難不成你們真準備出家當姑子去。”
惜春忙將經書撿起,連聲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三姐姐,你幹什麼,我們現在除了這條路還有別的路嗎?”
迎春也道:“三妹妹,我知道你的心氣很脯可你想想我現在的處境,我除了這樣,還能怎樣。”
探春氣急敗壞的道:“別人怎麼說,那是他的事,你就一定要照別人說的做嘛。”
迎春看着探春心灰意冷的道:“三妹妹,我跟你們怎麼會一樣,我親孃慫恿老爺,氣死太太,一個大房被她鬧得翻天覆地,老太太恨死她了,現在她也死了,老爺也不管我,嫌我克了姨娘,便如沒生我一般,我哪裡還敢要強。”
迎春的母親柳氏當年是賈太夫人孫氏爹身丫頭,後來給了賈赦,寵冠大房,她的手腕又脯將賈赦迷得暈頭轉向,基本上一天就圍着她轉,整個大房都唯柳氏馬首是瞻。賈璉的母親韓夫人雖是名門之後,又是嫡妻,卻也拿她無可奈何,二人勾心鬥角,賈赦事事都偏着柳氏,韓夫人連氣帶恨,再加上產後失於調養,竟沒多久就過世了。賈赦本想將柳氏扶正,賈母堅決不允,以賈赦是朝廷命官,不能讓一個家生子得誥命爲由。逼着賈赦要麼續娶邢夫人要麼就將爵位讓給賈政,直鬧得母子失和,越發失了賈母的心。後來柳氏難產,母子俱都一命歸西,賈赦便認爲賈母從中做了手腳,再加上賈母偏疼賈政,一直不讓出正房,賈赦更加不滿,就此自甘墮落,放縱下去。
賈母將韓氏之死與母子失和都怪在柳氏頭上,因此連帶對迎春也淡了心腸,總防着迎春像她的母親,結果將迎春壓得如童養媳一般,連房中一干丫頭婆子都欺到了她頭上。
探春也不好多說,只得道:“二姐姐,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
彩屏在一邊道:“是呀,二姑娘,你還沒聽今天翠縷姐姐將林姑娘那裡聽來的話呢,你若是聽了,心裡就不用難受了。”
探春失笑:“你這丫頭,林姑娘竟是神仙不成,一句話就能治了二姐姐的心病。”
繡橘道:“姑娘,你就聽聽罷,難不成聽幾句玩兒話還會累着你不成,不好聽咱們就不聽了就是。”
迎春對彩屏點頭道:“那你說來,我們都聽聽。”
彩屏笑道:“我聽翠縷姐姐說史大姑娘給二姑娘打抱不平,林姑娘當時卻道‘這親沒成反倒是件好事呢’。聽說二姑娘一出了這事,林家大少爺就派人去打聽過了,結果你們猜怎麼着?”
看着彩屏故作神秘的樣子,探春皺眉道:“彩屏,你這丫頭又是什麼時候向翠縷打聽的,我怎麼竟不知道?”
彩屏偷眼看了惜春一眼,惜春臉一紅,站起來道:“三姐姐,是我吃了那糖好吃,叫彩屏拉住翠縷,要她再拿點出來。”
探春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瞪着她道:“饞成這樣,虧你還是個大家呢,也不嫌臊得慌。”
惜春縮了縮頭,吐了吐舌頭,對彩屏道:“你這丫頭,怎麼都不給我說一聲?”
彩屏道:“拭娘你一聽沒糖了就急了,怎麼反倒怪我。後來又說寶二爺醒了,姑娘你就說沒準史大姑娘也在哪兒,忙不迭的拖在我就賺奴婢哪裡來得及說嘛。”
探春見迎春神色焦急,忙道:“四妹妹,別打岔了,彩屏,你接着說。”
彩屏慌忙答應了一聲,臉上一紅,小心翼翼的接着道:“二姑娘,你聽了可別生氣啊,這都是翠縷說的。”
見她如此,連惜春都忍不住皺眉,急道:“彩屏,別了,快點兒說。”
彩屏紅着臉,天早就涼了,但她還是憋得滿頭是汗,吞吞吐吐了半天,終於說道:“那個孫家大爺竟是那航髒地方的常客,而且他家裡早就有了幾個小妾,都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還說那個孫大爺脾氣竟是個極不好的,連女人都打,他家裡的女人經常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的,林姑娘說幸好這親沒成,不然二姑娘若是落在這種人手裡哪裡還有什麼活路。”
衆人驚得呆了,迎春捂着嘴,臉色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她做夢也沒想到,父親給自己找的竟是這種人。
探春忙扶住迎春,安慰道:“林姐姐一個閨閣女孩兒,哪裡會知道得很清楚,想是林家大哥弄錯了。大老爺怎麼會給二姐姐找這樣的人?”
彩屏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聽說是因爲大老爺收了孫家五千兩銀子,錢花完了,事還沒辦,竟是用二姑娘去抵債呢。”
迎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探春忙喝道:“你這小蹄子還不快住嘴。”
繡橘卻對迎春道:“姑娘,彩屏說的都是真的,我上次派蓮花兒給司棋送東西,便聽蓮花兒說門上的小廝說見過那些沒錢的賣女兒養家餬口的,卻沒見過像咱們這樣的豪門大戶拿女兒抵債的,他們算是長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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