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候在門外的丫頭們大驚失色的打開門,衝了進來,就看見黛玉裹着被單,驚恐不已的蜷縮在一旁,一隻渾身溼漉漉的大肥貓正在一邊肆無忌憚的抖着身上的水。而放在屋子中間的洗澡桶裡又黑又臭,上面還飄着樹葉雜草和蜘蛛網。紫鵑和雪雁忙給黛玉裹上棉被,一面又罵小丫頭子們,“還愣在那兒幹什麼,快去換熱水來,快把貓兒趕出去”。丫頭們一面趕貓一面罵,這貓到那兒去鑽來,也沒見它回來,是從那兒進的屋啊。黛玉一面打顫,一面說:“該死的,也不知在樑上幹什麼。突然就掉下來,嚇死我了。”雪雁仰頭望着樑上說道:“多半是在抓老鼠吧。”黛玉打了個寒戰,縮了縮脖子,嘟嘟囔囔的道:“幸好不是老鼠。”所有的人一起打了一個寒顫,流了一身冷汗,默默的道“幸好不是”。
人多力量大,不一會水換好了,黛玉泡進桶裡,向紫鵑等人說道:“你們就別出去了,順帶把屋子收拾一下。”紫鵑等人答應了正待動手,小丫頭在外面,“紫鵑姑娘,寶二爺遣秋紋姐姐來問剛纔是怎麼回事?”黛玉皺了皺眉頭,對着紫鵑一點頭。紫鵑便出去了。衆人聽着紫鵑在屋外低聲對秋紋說,“剛姑娘在裡面準備沐浴,誰知小花追老鼠從樑上墮下,驚了姑娘。”又聽秋紋道,“林姑娘沒事罷。”“沒事,就是受了驚,已經備好了清心丸。”不一會,賈母那邊也遣人來問出了什麼事。紫鵑照樣回了話,吁了口氣道,“嚇死人了”。王嬤嬤一面試着黛玉的額頭,一面道:“pei,pei,小孩子家家的口無遮攔,別亂說話。”黛玉看着屋子裡一遍混亂,不好意思的道:“嬤嬤,我當時嚇壞了,驚了你們了。”王嬤嬤鬆了口氣“姑娘沒事便好,要是有個什麼好歹,我拿什麼臉去見老爺和太太”。站起身又說:“該死的小花,虧的姑娘當初大發善心,將它從水裡救出來,當初可真不該把它給留下來,一天到晚,到處惹禍。待會抓到它把它扔出去,不要再養貓了,被它抓了可不好。”黛玉撒嬌道:“嬤嬤,小花怪可憐的。”王嬤嬤邊走邊笑道:“好,好,好,可要拴好了,可別再闖禍了。”黛玉嬌嗔道:“嬤嬤,我知道了。”黛玉斜倚在美人靠上,雪雁往黛玉背後放了一個靠枕,笑道:“這可成了園子裡的笑話了,人人都在說呢。”黛玉將娟子蓋在臉上,悶悶的道:“有那麼好笑麼?昨兒晚上可是好多人哭的。”雪雁嘆了一口氣,往門外看了看,拿起繡花繃子邊繡說:“論理,那有這樣的,自己抄自己的家,也不嫌兆頭不好。”歇了一下,又低聲道:“昨夜卻沒有去蘅蕪苑呢。”黛玉方欲答話,卻聽見門外有人笑道:“林姐姐,你家的貓拴好沒有,我們可要進來了。”緊接着門外一片嬌笑聲,黛玉捂着臉SHENYIN道,“我不要見人了”。小丫頭在門外報道:“姑娘,是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和雲姑娘來了。”黛玉站起身來說:“快請,到像下了貼子,來的這般齊。咦,寶姐姐呢?”史湘雲面色微變,黛玉心下襯度,卻不多言,笑着讓座,紫鵑等送上茶點,退下在外面伺候。探春因道:“今兒早上寶姐姐去了大嫂子那兒辭行呢,說是姨媽身體不好,要回去侍奉。”黛玉揚了揚眉道:“是麼?”只怕是避嫌罷,木秀於林,也覺得不好意思了,這內人不是內人,外人不是外人的,怕是頗不好受罷。湘雲道:“姐姐沒事罷?”黛玉橫了湘雲一眼,好笑道:“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白嚇了一跳。”給湘雲抓了一把瓜子,笑道:“你可別嫌臭,我足換了四次水,差點連皮都揭了一層下來。”湘雲裝模作樣的抓着黛玉的手嗅了一下,突然大叫一聲:“哎呀不好。”衆人一驚,齊道:“怎麼了?”黛玉也嚇了一跳,心道:不會呀,都洗了四次,難道還沒洗乾淨。湘雲扶着頭,搖搖晃晃的跌回椅子上,SHENYIN道:“哎喲,好香,我的魂兒都被勾走了,小娘子,你莫不是仙人罷。”
衆人大笑,惜春拼命捶着湘雲:“你這笑死人不賠命的,林姐姐讓你嚇的臉色都變了,哈哈。”迎春也道“是啊,好香哦。”黛玉臉色一變,惱道:“這屋子被那死貓濺的到處都是水,我因怕有氣味,便讓她們將香料四處放上,倒沒想到,反成了奇香了。”衆人都道:“這倒是因禍得福了,我們回去也試試。”正在說笑,小丫頭進來說老太太那裡傳飯了,正找姑娘們呢。於是衆人相約前去,一時飯畢,湘雲便向賈母辭行,說離家太久,心中牽掛。衆人皆知爲何,獨瞞着賈母。黛玉心下微酸,湘雲與自己一般,父母雙亡,但卻尚有叔家可依,自己卻當真是無依無靠,任誰都敢騎上頭來。因也起身與賈母說道:“下月初三,乃是家父三年祭辰,黛玉想去清虛觀爲父母大人做一場法事。請老太太應允。”賈母心下不悅,揮手道:“等過了十五再說罷。”衆人皆無語,又說了一會閒話,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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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回至館,倚在默默出了一會神,道:“雪雁,收拾行李,準備回家。”雪雁歡喜道:“姑娘,我們要回南了嘛?”黛玉道:“先將行李收拾好,過了十五,我們先去清虛觀給父母親大人做百日法事。”紫鵑臉色蒼白,顫聲道“姑娘你不要我了嘛?”黛玉看了雪雁一眼,雪雁乖覺的退了出去,順手將繡花繃子帶上,掩上門,在廊下做起針線來。
黛玉盯着紫鵑道:“將你留下,是爲你好,你本就是老太太的人,我走了,老太太就會遂了你的心願,跟着我,一輩子也如不了你的願。你不是愚人,細想想便知我說的不錯。”紫鵑哭道:“不會的,老太太說過的,要將姑娘和寶玉……”她猛的住口,黛玉冷冷的盯着她,一雙眼睛直看到她的心裡去。黛玉將娟子遞給紫鵑“把淚搽了”。黛玉端起茶來,抿了一口,聲音又遠又飄“紫鵑,我告訴你,二太太會在這幾天入宮,向娘娘請旨,給寶玉和寶姐姐賜婚。最多過了中秋,老太太便會接到娘娘的旨意,你說老太太會爲了姑娘我去抗旨麼?”紫鵑掙扎道:“可是,可是老太太說過,要姑娘和寶玉在一起。”黛玉不耐煩的說:“紫鵑,你不要做夢了,二太太絕不可能讓我進她家的門,娘娘是從二太太的肚子裡生出來的,你說她是聽二太太的還是聽老太太的。再說了老太太剛做了80大壽,你,認爲老太太還能再護我幾年?”紫鵑一聲輕呼,跌坐在地上,仰起頭來看着黛玉,口齒不清的道:“什麼?還能有幾年?”然後從地上撐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出去了。
雪雁從門外進來,“她怎麼那麼傻,二太太眼裡那容得下姑娘身邊和老太太的人,何況她二者兼有。不成二太太的眼中釘,肉中刺纔怪。”
黛玉揉了揉眉心道:“我以前有何嘗不是,只不過我想明白了,並不意味着她也能明白,也是一個可憐人罷了。好了,別說了,歇了罷。”雪雁放下帳子,滅了火,只在離牀稍遠處留了一支小蠟燭。
黛玉躺下身去,卻試到足下一團,心中一動,再用足試了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怪道她們到處找不着你,願來卻躲在這裡。黛玉一把掀開鋪在牆邊的錦被,伸手揪住它的頸子,便聽咪唔一聲。那隻貓兩眼大睜,開始在黛玉的手中掙扎,黛玉輕拍了它一下,說道,“是我”,
“我知道是你”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黛玉的心底響起,黛玉的手一鬆,整個人都呆在那裡。
黛玉僵硬的轉過頭去,顫聲說道“誰?”“是我”那個聲音又說,黛玉四處亂看,強做鎮定的道:“誰,快出來,再不出來,我要叫人了。”“真是個笨蛋,我不就在你面前麼。”那隻貓優雅的踱到黛玉面前。黛玉一手指着它,目瞪口呆。好不容易纔找回自己的聲音來,“真的是你?”那貓儀態萬千的理着毛,聲音溫柔的快要溺死人“如假包換,正是區區在下。”黛玉兩眼一翻,呯的倒了下去。也曾想寫別的,不過想想,還是他們兩個好了。紫鵑不是笨人,只是自己看不開而已,最後還是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