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突然一輕,我已經被柳暮風抱了起來,他拿開我捂在他臉上的胳膊,點點我的鼻子,笑道:“扶蘇想把爹爹悶死嗎?”
“沒有,我是見到爹爹太激動了。請使用”我吐吐舌頭,暗自鬆了口氣,同時開心的發現,我餓了,很想吃東西,很想。
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其實是最開心的。
“爹爹,我要吃好吃的!”
“好!我們去吃好吃的!”
有人無條件寵着的感覺真好!
爹爹今天頭戴束髮金冠,足下蹬的是青緞金絲邊鑲玉厚底靴,外着織錦皮毛斗篷,胸前垂下兩條黑亮的長絛,整個人雍容華貴、器宇不凡。
我和爹爹回房的空擋,紅鳶綠萼已經打了熱水和朝飯來了,紅鳶上前爲爹爹脫掉斗篷,露出一襲如意緞五彩祥雲朝服,原來是剛剛下朝,還未來得及換衣服。
翹腳等待綠萼服侍我洗漱完畢,我趕忙爬到飯桌前,今天朝飯是桂圓蓮子香粥,配上幾樣小素菜,還有一碗黃瑩瑩顫巍巍的雞蛋羹,外面撒了些細碎的綠蔥花,煞是好看。
爹爹看着我忍不住流口水的樣子,笑意盈盈地給我夾菜。
“爹爹,你也吃嘛!”我大口吃了一勺粥,含糊不清的說。
“爹爹吃過了,扶蘇,快慢點吃,別嗆着。”
我一邊點頭一邊捏過一塊棗子糕:“嗯!爹爹,你吃塊點心!甜甜的,很好吃的!”
那邊卻半天沒有響動,我擡頭,卻見一根溫潤如玉般的手指向我伸來,柔柔地擦過我的脣角:“扶蘇自個兒留着吃,饞貓兒,瞧你都吃到哪了?”
心突地一聲,臉瞬間變得燙燙的,趕緊垂下臉,有些失措的不知把目光放到哪裡,只有悶聲答道:“哦!知道了!”
爹爹見狀坐過來,朝我俯下身,伸出手一下一下撫摸着我的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聲音也是潤潤的:“好啦!吃罷。”
不行不行了,心跳加速心跳加速,我怎麼搞的!
徒自懊惱之際,那讓人心跳更甚的聲音又響起:“扶蘇,最近身子可好些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爹爹說的每個字都聽懂了,組合起來,還需要費點腦力。
“啊?啊,都好了。”我慢半拍。
“那明天去先生那兒,你可不許再偷懶了。”
“哦,好。”
什麼?!先生?
想想電視劇中那些老夫子搖頭晃腦的模樣,心中不由得一陣陣惡寒。
在心裡悲催地寫等式:先生=上課=小手板打着=頭懸梁錐刺股?!
天,不要啊!
等我反應過來,想要抗議時,爹爹已經坐回原位,正無限欣慰的望着我。
拒絕的話只好嚥進肚子,看來從明天開始,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色令智昏,絕對是色令智昏的代價!
爹爹見我沒有吵鬧着不要念書,心情大好,拿過湯匙親自一口一口地爲我吃飯,還說要在府中陪我一整日。
雖然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但不可否認,這枚棗味道還算不錯,就勉勉強強收下了!
我充分發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樂天派頭,只想着怎麼好好度過這美好的一天,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好了。
吃罷朝飯,我接過綠萼遞過來的小帕子翻來覆去的看,絹角這兩隻小肥鴨子就是傳說中的鴛鴦,沒想到這個國度的人也把鴛鴦看做忠貞不渝的美好象徵。
“把嘴擦淨。”爹爹見我只管看帕子,終於忍不住點我的腦袋吩咐。
我聽話地擦了擦嘴:“哦!爹爹,一會兒陪扶蘇堆雪人可好?”
柳暮風想了一下起身,將門推開一個縫隙,一陣風旋轉着涌進來,夾雜着幾片雪花,撲簌簌地將他的幾縷地長髮吹起,恍惚之間,有那麼一絲滄桑顯出來。
他看了看門外,對我皺眉:“外面天寒地凍,扶蘇不可任性。”
“唔!”我撅嘴。
堆雪人就叫做任性?那叫情趣叫純真爛漫好不好?
見我撅嘴翻白眼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他縱容地嗤笑了一聲,伸出手來揉着我軟軟的頭髮。
“這樣,叫下人們堆雪人給扶蘇看,可好?”
扭頭吊着眼睛看他,他依然是微微笑着的樣子,我在心裡嘆了口氣,看着別人堆,那怎麼能一樣呢?兩個人一起創造的回憶,怎麼能由別人來替代呢?
算了,終究也只是癡心妄想罷了。
柳暮風見我並沒有反對,輕輕拍了拍手,門外立刻進來兩個人,都穿着柳府下人的服侍。
其中有一個人神秘兮兮地俯身在爹爹身旁,我在心裡嗤笑了一下,搞什麼飛機,堆個雪人搞得跟地下工作似的。
爹爹居然也配合得很,伏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那人立刻鄭重地點點頭,轉身和另一人離開。
我在心裡笑已經笑得抽筋,莫非古代人都是這麼的小題大做?
爹爹吩咐紅鳶綠萼搬來兩個竹椅,墊了幾層軟被,又在外面鋪上柔軟的毛墊子。
我和爹爹隔着窗戶一段距離坐下,腳下生着暖爐,手裡也捧着熱乎乎的湯婆子,紅鳶綠萼又爲我披上了黑色的皮毛大氅,渾身裹的像個球似的,遠看好似一隻圓乎乎的刺蝟。
外面的風雪稍有停止,沙沙的踩雪聲便傳來,定睛向外望去,窗前的院子裡已經多出了幾個人,一溜齊刷刷的踩在雪地上,等待吩咐。
“扶蘇想要什麼樣的雪人?”爹爹喝了口熱茶,在我耳邊詢問。
“隨便。”我有些意興闌珊,只是盯着茶杯中緩緩舒展盤旋上升的茶葉。
實在怪不得我,幾個大男人在雪地上堆雪人,沒什麼美感呀!
“好。”爹爹向後靠在椅背上,朝外面的人揮了揮手,那幾人便行動起來。
我支起下巴,望着機械地剷雪、滾球的人們,無趣得緊啊無趣!
咦?眼前正在呼哧呼哧擡雪球的人影好像蠻熟悉的?
我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在衆人中顯得修長的身型,比起其他人要白皙的皮膚,尖尖的下巴輪廓,不是藍若溪那小子是誰?
天!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爹爹已經知道我將他私自放了?難怪剛纔爹爹和那個下人神秘兮兮的對話,敢情是要把藍若溪弄出來,當面質問我!
偷偷望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柳暮風,他恰巧轉頭向我看過來,四目相對,我心虛地低下頭。
“爹爹——”
“嗯?”
“那個——藍若溪,他——”
“哦,他本就是賞給扶蘇的,扶蘇放他出來,無可厚非。”
“不是,藍若溪他,有恙在身,不能凍着。”我望着冷風中還露着細長脖頸的藍若溪,只是想着他舊傷未愈,居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在爲他擔心。
話一出口,便已後悔。
柳暮風果然詫異的回過頭,好看的眼眸裡閃過一抹異色:“哦?扶蘇到底是懂事了,居然也能夠體恤下人了,爲父好生欣慰。”
我心裡卻咯噔一聲,暗自撫額,這嬌生慣養的小霸王,哪裡懂得關心別人?
於是慌忙補救:“他若是死了,便不好玩了!扶蘇還想每天都能欺負他哩!”
“你這刁蠻丫頭真是禁不得誇,這讓爲父如何省心?”
柳暮風嗔了我一下,卻是寵溺地笑了。
呼——,我偷偷安慰了下小心肝,看着不遠處正抱着一個碩大雪球的藍若溪,好死不死的,差點因爲你這個雌雄莫辯的傢伙露餡了呢!
院子裡已經堆好了四個雪人,都是普普通通毫無創意的造型。
忽然想起轉世之前看過的冰雪展,玩心大起,便招呼紅鳶綠萼拿出筆墨來。
拿出一支細細的小毛筆,我笨拙的沾飽了墨,在絹布上慢慢的畫起來。
“咦?郡主,這是何物?”綠萼看着絹布上漸漸出現的圖案,驚喜的叫着。
爹爹也靠過身來,打量着我筆下的物體,蠻有興致的眯起眼睛。
“這個,是可愛版的老鼠!我把它叫做米奇!”我在米奇的鼻子上重重地點了一個圓圓的黑點,吹了吹墨跡,滿意的看着我的“墨寶”。
“老鼠!?”紅鳶也驚歎了一聲,“這麼可愛的東西居然是那骯髒的老鼠?”
“老鼠也有可愛的啊!”我獻寶似的將絹布呈到爹爹眼前,“爹爹爹爹,你說扶蘇畫的米奇好看不好看?”
爹爹忍着笑將我的畫拿過來,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遍又一遍,笑道:“雖然畫工粗糙……”
他看着我緩緩撅起來的嘴,接着道:“但畫風樸實可愛,又頗具創意,不失爲一幅好畫!”
“耶!”我傻氣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想起這裡的人看不懂,慌忙縮回來。
“爹爹,我想要堆一個米奇雪人,好麼?”
“嗯。”爹爹又拍了下手,之前那個人再次進來,像先前一樣,爹爹對他耳語了一番之後,神秘兮兮地離開。
不一會兒,那人出現在窗前的院落裡,好像跟藍若溪說了些什麼,藍若溪往這邊望了望,便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