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舒之前,盤算着爲極樂帶些禮物回去,到綢緞莊扯了幾米布,出門時,看見對面的茶樓,時間尚早,便拎着布去捧別家的生意。
大廳嘈雜,點了雅間。
二樓雅間正對大廳,透過闊臉的支摘窗,視野倒是頗爲敞亮。
一壺清茶端了上來,只抿了一口便皺眉放在一邊,苦笑了一聲,想必是被承歡泡的茶養刁了嘴,竟覺這花了大價錢的也無甚滋味。
閒裡無事,四處亂看。
女兒國的男子較少,而且大都不甚出門,所以放眼望去,這茶樓裡的男子一隻手便可數的過來。
於是,即使那人靜靜坐在角落,也依舊吸引了大多數的視線。
當然,也包括我的。
其實,從一進門,我便注意到了他。
一襲白衣,帽紗將身體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漂亮的手來。
沒錯,就是昨天在小巷中見到的那個人。
端着白瓷杯的柔荑探到帽紗底下,將那淡綠色的嫋嫋茶水送到脣邊,淺啜。
我嘆了口氣,心中燃起的一點點希望再次熄滅。
另一個人,喝了一輩子的白水,怕是連茶是什麼滋味都不曉得。
歇腳歇得差不多,便起身準備回酒坊。
這時卻見一紅衣女子走到那人桌前,大概是說了些什麼,那白衣男子擡手像是在拒絕。
那紅衣女子卻倏地惱了,一巴掌竟將那茶桌拍散了花,茶具四濺,碎在那男子華貴的靴前。
男子坐在散了架的桌前,半天沒有動靜,身影透出淡淡的蕭索。
心倏忽一陣刺痛。
這場景似曾相識,我也曾任性地掀翻別人的餐桌。
男子緩緩站了起來,身材細長,比那紅衣女子要高出一個頭。
他轉身的時候像是透過薄紗看過來,我一愣,心臟不由自主的狂跳,再回神,卻見他又面對着那女子。
那女子不由得後退了一步,我這裡正好看見她嬌豔的臉蛋透出些許的懼怕,卻依舊梗着脖子與那男子對視。
漂亮生動的女子,就連倔強霸道的模樣都是可愛的。
男子面前的薄紗微微動了一下,大概是說了些什麼話,然後,轉身離開。
女子在他身後氣得猛跺腳,身上的環佩跟着搖來晃去。
這漂亮惹眼的一對兒早已經吸引了整個茶樓的視線,人們都目不轉睛的盯着。
“你給我回來!”女子顧不上害羞,一聲嬌叱震得整個茶樓都跟着晃了一晃。
然而男子卻仿若未聞,修長的身影頓也未頓。
女子發了瘋,拎着手中精巧的軟鞭就向男子揮去,男子頭也未回,擡手便將那呼呼帶風的軟鞭握住。
啪的一聲,那瓷器般精美無缺的手緩緩滲出血痕。
我曾經握過揮動中的鞭子,自然知道那有多痛。
女子一愣,驚慌撒手,大大的眼睛瞬間蓄滿了淚痕,她抿脣靜靜立在那裡,像是被嚇呆了。
開始她總是動來動去,我只曉得她是漂亮活潑,然而當她靜下來,我才發現,其實,這女子倒與我有幾分相似。
尤其是她現在皺着臉蛋委委屈屈的模樣,像極了我做了壞事後慣用的裝可愛表情。
男子緩緩收了鞭,正要轉身離開,卻又似乎不忍。
他走過去,默默伸手將女子攬入懷中,受了傷的手指靜靜垂在身側,一滴一滴淌下的血珠染得白衣紅漬斑駁。
兩個人無聲相擁的身影,在喧囂繁雜的茶館中,竟是意外的美好。
心思再次恍惚起來,在他伸出手臂的一剎那,我竟以爲被抱住的會是自己。
每一次在我任性後,月奴都是這樣,垂着受了傷的手臂,僅用一手來攬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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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同的是,我總是推開他,而這個女子卻是立刻撲住,用力抱緊。
女子的臉蛋霎時明媚起來,紅衣映襯下,嬌豔無比。
她攬着男子細瘦的要,踮起腳尖,突然便吻了男子面紗下的脣。
男子似乎愣了一下,看着女子得逞似的偷笑,不期然地,竟回頭向我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一愣,仿若與他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倏地兩敗俱傷,心竟跟着疼痛起來。
惶惶坐下,我胡亂喝了口茶,真苦啊。
回望舒的時候,大好的天氣,秋高氣爽。
從阿蠻手中奪走小小溪,我指着自己:“阿蠻,我纔是正版的小溪啊……你看看。”
阿蠻呆滯的眼緩緩移到我的身上,我保持着眯眼傻笑的姿態,他的視線悠悠盪盪飄過我。
“小溪……”他輕聲念着,望向車窗外的白雲。
臉部肌肉幾乎僵硬,我想,我比阿蠻還要更傻。
他傻得可愛,我卻傻得可恨。
馬車倉皇停下,藍若溪挑簾,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把車窗關好,有馬賊。”
他說的輕飄平靜極了,以致於我一時反應不過來,他便縱身跳下馬車,錚地一聲拔劍出鞘。
“藍若溪!”我喊了一聲,衝出車廂。
“回去。”他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令人想要聽話的威嚴。
我挑眉,看了看眼前幾十個提棒拎斧的女人們,笑道:“區區馬賊而已,若溪哥用不着這麼擔心。”
藍若溪回頭看我,尚未說話,便聽得有女子驚叫:“師傅?!”
擡頭仔細辨認,那騎着高頭大馬的兩個颯爽女子,竟是小桃跟清兒!她們沒有死?!月奴並沒有殺了她們?!
“師傅?!”清兒衝上來,利落跳下馬背,隨手將大刀扔在一邊,一把將呆滯的我摟入懷裡,狠狠哭泣,“師傅,清兒總算又見到你了!嗚嗚……”
小桃也撲過來,兩個人前後夾擊,抱着我哇哇大哭!
這突如其來的場面,看得那些準備打劫的一衆女子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捏捏清兒皮實的臉蛋,又掐掐小桃軟軟的屁股,完全真實!
“你們……怎,怎麼會在這裡?還當了……土匪?!”我有些口吃。
“說來話長,師傅,請您隨我們入寨再談!”
依然保持戒備姿態的藍若溪終於開了口:“呃……”
清兒立刻回頭看他,驚喜道:“呦!師傅,這位是您的?”
我笑着點頭:“是我的大官人。”
“呀!”小桃也湊過來直直盯着藍若溪,讚歎道,“大官人長得……好……好……”
好了半天也說出個所以然。
“好美!”一嬌滴滴的女音插=進來,身着彩服孔雀似的女子倏地湊近了藍若溪,媚眼如絲,紅脣吐蘭,“如此俊美的公子,在下還是第一次見呢。”
藍若溪退了一步,她便又靠近,纖纖手指挑起藍若溪垂在肩膀的一縷髮絲,纏繞玩弄,“在下豔兒,敢問公子……”
豔兒的舉動令藍若溪驚詫不已,他睜大眼睛愣愣看她,又白着臉扭頭看看我,不好發作又忍無可忍的模樣,倒是可愛得緊。
“這位是?”我笑看眼前細腰豐臀的嬌媚女子,並不討厭她。
“豔兒!你怎麼連師傅的大官人都不放過!還不住手?!”清兒一把將豔兒扯過來,一巴掌打在豔兒雲鬢高梳的腦袋上,同時對我陪笑着,“師傅可不要生氣,這混貨肆無忌憚慣了,見到個好看的男子便忍不住調=戲,大官人如斯俊美,她絕對是昏了頭纔會這樣!”
“哎呦!”豔兒捂着腦袋叫喚,急急忙忙整理了髮髻,又甩了甩花影重疊的廣袖,對我挺胸昂首道,“這個小丫頭就是你們天天唸叨的師傅?”
“不得無禮!”小桃也開口訓斥。
我笑了笑:“在下甄臻。”
豔兒挑挑眉,嬌媚哼了一聲:“倒是還有幾分氣度,只是不知功夫如何?”
清兒攔在我面前:“豔兒,休得胡鬧,師傅她根本不會武功。”
“咦?”豔兒曲起蘭花指,衣袂飄飄間便再次湊近了藍若溪,指尖挑向那尖尖的下巴,“沒有武功怎麼做人家師傅?沒有武功怎麼保護自己的男人?”
藍若溪皺眉扭頭,終於忍無可忍,伸出兩指夾住豔兒蔥白的指尖,擰眉冷冷甩向一邊。
豔兒弱柳扶風地軟在一邊,撫摸着被觸碰的手指,斜睨着杏眼瞧着藍若溪:“公子好身手,就是好生不解風情。”
藍若溪臉皮薄,開不得這半真半假的玩笑,我對他笑笑,輕聲道:“若溪,你先回車廂裡去吧。”
藍若溪如蒙大赦,嗖的一聲鑽進了車廂。
豔兒望着藍若溪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戀戀不捨地回頭,嘟脣道:“甄臻姑娘果然有手段,能讓男人如此聽話。”
我淡笑不語,扭頭抱了抱清兒與小桃:“見到你們平安,我也就放心了,那時,我真的以爲,他……殺了你們……”
“沒有,”小桃握着我的手,輕聲道,“他只是將我們驅逐。清兒會些拳腳功夫,我們打着葵花幫的名號佔着山頭,就是期望有朝一日能與師傅團聚!”
小桃比以前開朗漂亮了許多,清兒更加自信,兩人英姿颯爽的模樣,讓我欣慰了許多,還好,她們都活的好好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入了山寨,阿蠻下車的時候,豔兒又着實驚豔了一把,爭着搶着替我要攙扶阿蠻,被藍若溪黑着臉拒絕。
在得知阿蠻是我二官人時,豔兒看我的眼神不再輕蔑,甚至帶着些崇拜,趁着喝酒時,她偷偷問我勾男秘籍,我愣了半天,才噗的一聲笑出來。
這是個可愛到無法無天的女人,我很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面對作者有話說,都有很多話想要碎碎念,結果……猶豫很久……變成……默……⊙﹏⊙b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