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拔了後宮中最有名氣的刺頭趙貴妃,我的地位扶搖直上,已經成爲後宮中赫赫有名的惡女。
所以佛堂思過的這兩日,想要挑釁的人紛紛聞風而退,兩日期滿,我養肥了一圈大搖大擺地搬了回去。
一晃大半個月過去,竟再也沒有見過皇上一面,有時聽小桃抱怨,說是皇上最近頻頻寵幸張美人。
“狐狸精!”小桃一邊替我揉肩,一邊憤憤道:“那張美人,不,現在應該叫她張昭容纔對!這才幾天就由美人升爲昭容了?現在誰她都不放在眼裡,前日見了賢妃連拜都不拜!也就是賢妃脾氣好,要是趙貴妃,非打得她跪地求饒不可!”
“怎麼,你還想讓趙貴妃爲民除害?”我捏起一塊糕點塞到她嘴裡,揶揄道:“虧你還是得我真傳的大弟子,怎麼又爲男人爭風吃醋?”
“奴婢……”小桃急急忙忙嚥下口中的糕點,低聲道:“奴婢只是覺得聖心難測,皇上對主子……”
我搖了搖頭,點她的腦袋:“孺子不可教也!”
“走!這麼好的天兒,咱們撲蝶去!”我抻了抻懶腰,開始理解撲蝶這項運動存在的必要性。
已是六月,天氣開始大熱,御花園更是百花盛開,彩蝶飄飄。
“啊——不行了!不行了!”我鑽進一處陰涼的假山,搖着手中的扇子直嚷嚷熱。
“主子!”小桃興奮地喊了一嗓子,在另一處假山衝我擺手,“主子,這裡這裡!還有石凳呢!您上這來歇着!”
我扶着假山,還沒等走兩步,便聽得小桃驚叫了一聲:“媽呀!這誰啊?怎麼也不吱一聲,是誠心嚇人怎地?”
我嗤笑了一聲,這小桃膽子倒也見大,若是擱了往常,保管是默默退下,跟我混常了,竟把膽子也練了出來。
我加快腳步,便聽小桃又道:“你是哪個院的?倒是說句話啊?”
那人依然不語,小桃無奈,只得道:“得了,也不知你是啞了還是聾了!反正這地兒我們主子要用,你趕緊退下。”
這時我已經走了過去,小桃對着我皺臉道:“主子,您瞧瞧,這也不只是哪個膽大的太監,不去伺候他主子,跑這來杵着活氣人!”
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假山裡頭確實坐着個太監,臉遮在陰影裡,一時倒也沒看清。
我扒着假山朝裡望了望,那人好像見着了我,背脊一僵,竟站了起來。
我一怔,總算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修長的身子,白瓷一樣的臉,在暗中依舊流光溢彩的眼睛,出水清蓮一樣的風姿。只是大半月沒見,好像又清瘦了不少,整個人顯得更加細長。
不是夜夜笙歌嗎?怎地如此憔悴?
想起第一次見他,也是這樣喬裝成小太監,其實我一直想說,真的一點都不像。
皇上垂着手傻傻地站着,眼中有些茫然,似是想要說話,袖口動了動,發出簌簌的聲響。
不知怎的,我竟退了一步:“小桃,這裡陰氣太重,咱還是換個地兒。”
扭頭便走。
“主子?”小桃愣了一下,忙在後面追着我:“主子,您等等小桃啊!”
腳下的石子發出咯咯的聲響,方纔想起,那便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假山。在那裡,我打暈了你兩次,扒了你的衣服。在那裡,我看到了天下最漂亮的小太監。
“小桃,以後不要欺負長相俊美的小太監。”舒舒服服地喝下一碗綠豆湯,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對小桃提出些忠告,“不然,你會吃虧的。”
小桃愣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還有,”我想起她今天在假山前頤指氣使的樣子,又道,“你不是討厭恃寵而驕的張昭容嗎?怎麼自己反而欺負起弱小來?”
當然,皇上絕對不是什麼弱小,他只是裝弱小。
小桃的臉驀地一紅,趕緊跪下。
我又道:“一個圈子總有強弱,但最風光的那個卻不一定是最強的,最弱的也未必一定永遠弱下去。有時你看到了表象,卻不一定會看清楚本質。所以要想在這個圈子生存下去,就一定要有原則,永遠不要欺凌弱小,更不要做強人的狗。你之前太過膽小,現在又有些張揚地不知輕重,都不可取。試着做一個不卑不亢的人,這樣纔會受人尊重。”
小桃僵在地上,半天沒吭聲。我以爲說得太重,剛想安慰,便見她和上次一樣,突然又撲過來:“主子!您就是小桃的苦海明燈!”
“小桃一定謹記師傅的話!嗚嗚嗚……”
我皺着眉,覺得自己真的說太多了,自作自受。
偏僻的廂房門口有棵老樹,樹上住了幾隻蟬,每日滋滋叫着,不知疲倦。
我漸漸學會與它們和平共處,伴着蟬聲,或是繡着不知名的小花,或是翻看着書頁,或是伏在桌面小憩,竟這樣渡過一日又一日。
小桃從下人處聽的了消息,常常說與我聽,無非就是恃寵而驕的張昭容又做了什麼驚天駭地的事來,皇上卻對這些充耳不聞,依舊縱容與她。又或者飛揚跋扈的趙貴妃跑到皇上寢宮大鬧,太后罰她思過,賢妃……
宮裡的事,繁複而無聊,聽多了,厭倦的很。
楚歌這個名字,是我第二次聽小桃提起,我對他感興趣原因之一便是這不是那些個後宮的爛事。
另外他的名字倒叫我想起一首詩來: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據說他的所作所爲,倒也有幾分狂妄。
少將軍楚歌,年方17。聽小桃紅着臉形容:驍勇善戰,十四歲開始征戰沙場,屢建奇功,十六歲不到便做了少將軍。更讓小桃激動的是,傳聞他貌柔心壯,音容兼美,慕容王朝的男子之中,除了皇上沒人比他膚色更白。
“他和皇上,你都見過?”我喝了一口涼茶,隨手翻過一頁書。
小桃訕訕地搖頭:“奴婢也是聽人說的。”
“嗯。”我點點頭,窗口吹來一陣舒適的風:“長期征戰在外,也曬不黑,真是羨慕死人。”
“可不是?!”小桃又來了精神,唧唧喳喳道,“聽說楚將軍的支持者可不少呢!”
“奴婢還聽說,”小桃眯起眼睛,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與我扒耳朵,“奴婢還聽說這楚將軍太過年少氣盛,沒事總是頂撞皇上!皇上的身子本來就不好,聽說還氣病了一次呢!龍顏當然大怒,把這楚歌貶到邊界放了一年的羊,後來不知怎地,就得了趙飛大將軍的提攜,這又回到皇上的眼皮底下了。”
凡是皇上不以重用的人才,趙飛必委以重任。這便是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昨日清早,那楚將軍還因爲什麼邊境……哎呀,奴婢也不懂的,反正就是在御書房跟皇上吵了一架。聽皇上身邊小李子說,皇上當時就氣得拍案而起拂袖而去。誰知那楚歌狂妄,竟膽敢扯了皇上的袖子,愣是把皇上按回龍座,非要皇上給他個定斷。”
我在心中暗自意淫:好一對帝王受將軍攻的完美組合!
小桃絞着手帕,聲色並茂:“小李子說,皇上氣得臉都白了,他在後面看得真切,皇上那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一個勁兒地抖。小李子當時就哭了,可那楚歌偏偏不知好歹,在御書房據理力爭以下犯上,最後竟抓着皇上的手蓋了龍印!楚歌得了龍印便走,皇上在御書房一直枯坐到天黑,整整一天,滴水未進,動也不動話也不說。小李子急的直哭,後來太后來了,皇上這才恢復如常,陪着太后好歹吃了點東西。”
“皇上,怎麼不治他的罪?”捏着書角又翻了一頁隨口問着,無意擡頭,竟見小桃也紅了眼圈。
她癟癟嘴:“小李子說,還不是那趙飛可惡!雖說他人尚在外征戰,可那楚歌是他力保的一個,就是皇上,也不能拿他如何。”
“什麼?!”我按下了書頁,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緩緩道:“你說趙飛在外征戰?!”
“嗯?”小桃沒有想到我關心的是趙飛,愣了半晌才猶猶豫豫道:“奴婢今日也是聽那小李子無意中說的,應該,可能是?”
趙飛也在外征戰,怎會這麼巧?
趙飛與爹爹向來不和,如果真的是一同征戰,那麼爹爹……
我攥着手指,咬脣道:“小桃與那小李子之交可好?”
“嗯!”小桃點頭道,“奴婢與那小李子一般大,在他沒有跟汪公公之前,我們一同在洗衣房工作,奴婢與他都是膽小懦弱,常受人欺負,所以也就互相扶持,他把當我妹妹的。奴婢這次能有幸服侍主子,也是小李子跟皇上求的情。”
“嗯,”我淡淡地點點頭,握住小桃的手:“小桃,你得幫我查一件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