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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園藝校的表演教室裡,此時格外的熱鬧。
今天是方展宏和學生們事先約好的觀察生活階段測驗的日子。
一般國內的藝術類大學的正規科班,表演課上的觀察生活階段是一塊非常非常重要的課程,通常要持續整整一年的時間,整個過程中至少要安排十次左右的測驗,通常是一個月爲一個階段進行考試一次,然後年終時進行觀察生活階段彙報演出。
許多知名的大演員、大明星,往往都在這個階段,初步確立了他們日後從藝生涯中的基本表演風格和創作傾向。
象鳴園藝校這樣的以預科和培訓爲主的民辦學校,當然不可能完全按照電影學院的規程來要求學生----因爲華蕾她們畢竟只有一個學年的時間學習表演,明天就要參加全國藝術類高考。
所以方展宏在開學之初就精心編制了課程,把觀察生活階段壓縮在了一個月之內;也因此,只安排了一次階段測驗和最後的彙報表演。
表演班用來測驗的當然不是紙製的考卷,而是自排的小品---老師通過觀察學生的表演,以及測驗後對學生的提問,來大體掌握學生的學習進度,再結合以表演理論指導。
學生們多日來一直在外面賣餛飩的賣餛飩,做拉麪的做拉麪,久已不在教室裡上課了,今天重聚,倒有些久別重逢的親切似的,一時間歡聲笑語,打鬧成一片。
方展宏提着他的大水杯子,走進教室,學生們紛紛安靜下來。
教室正中的舞臺上,各種傢什兒早已準備完畢----華蕾和鄒曉潔的餛飩車;姚斌老大和仇逍的拉麪攤;呂無忘和安田枝子的南京小籠湯包;吳達的冰糖葫蘆;劉貝地切糕驢打滾兒……
方展宏掃了掃教室裡的情景。心裡咯噔一下,突然覺得不太舒服----好象少了一點什麼一樣……
對了,怎麼不見謝韻柔的煎餅車?
說實話,方展宏心裡或多或少是有點懊悔的----爲昨天在大鐘寺呲兒了謝韻柔一頓的事。
想象謝韻柔纖秀嬌弱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寒風裡,伴着油膩膩的煎餅車的樣子,方展宏地心裡就情不自禁的掠過一絲不忍。s這個豪門千金,爲了證明自己,甚至寧願吃攤壞了的煎餅果腹。也不肯再接受家裡地錢,這份志氣,也確實令人油然而生出一種敬重之意來。
“謝韻柔呢?怎麼沒來?荊雯。去宿舍催一下。”方展宏提高了聲音說道。
“謝韻柔病了!”荊雯清脆的聲音應道:“昨天回來晚飯就沒吃,後半宿燒,蓋兩牀被子還叫冷,今天早上一點東西都沒吃。一直睡。量量體溫三十九度,嚇死人了!”
說着,荊雯和謝韻柔那個宿舍的幾個女生紛紛應和着,面顯擔憂的議論起來。
方展宏一怔,心裡大大地不舒服起來,想起昨天自己一氣之下拂袖而去,竟忘了早上是自己幫忙,謝韻柔才能把煎餅車推到大鐘寺地;自己有頭無尾,管去不管回來。謝韻柔竟是以羸弱的女兒之軀獨自一人把那輛大車推回北影的……
那樣的寒冷的天氣,那樣的體力的一個女孩,一天只吃了幾張生熟不知的煎餅,心裡還窩着一股火氣,內外交攻。不生病就怪了……
想到這裡。方展宏突然覺得自己心裡被掏了一下似的,空蕩蕩地難受。眼前盡是謝韻柔笑顏如花、溫潤如玉的樣子,說不出是歉疚還是心疼……
難過歸難過,課還得上,眼前還一班學生看着他呢!
匆匆的看過學生們的階段測驗演出,改表揚的地方表揚,改指正地地方指正----學生們地表現總體來說還是很優異的。
華蕾地表現是一貫的突出,在她的帶動下,鄒曉潔的表現也大膽活潑了許多,也敢放開表演了;男生們的拉麪攤和名俗小吃一條街的再現表演,也同樣是可圈可點。
最出人意料的,竟是荊雯着鬼丫頭,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一手精湛的糖畫活兒---須知道糖畫這東西,跟賣餛飩攤煎餅可大大不同。
煎餅油條餛飩這些東西,都是日常可見的,一般人舉手間就能學會----天天早間吃這個長大的,從小看到大,再笨再學不會,比劃個樣子還是可以的。
可是糖畫這種東西,那已經不能叫小買賣了,那是咱中國咱老北京的一樁民間藝術!
一塊刷了油的畫板,一隻糖勺,多少繽紛絢麗、晶瑩純美的圖案,一筆畫就,陽光下粲然生輝,伴着孩子們欣喜的笑容,沉澱了老北京人祖祖輩輩多少關於童年的回憶和對糖一般甜蜜生活的憧憬……
別的不說,就說民間最常見也是最漂亮的兩種糖畫圖案:雙龍戲珠、丹鳳朝陽來說,這一龍、一鳳,那龍的鱗、鳳的羽……別說用糖勺蘸着糖漿來畫,就算是許多美院出身的大學生,就着筆墨丹青、畫板油布來正經的畫,也未必能畫出那神韻、那層次來。
可是小荊雯楞是笑吟吟的當着全班的面,藉着華蕾的煮餛飩的爐子,熬開了一小鍋白糖,隨手畫出一副龍鳳呈祥來----那龍出水從雲,威風凜凜;那鳳引吭傲嘯,栩栩如生。
等她把沾着糖畫的兩根竹籤摘下來提在手上,笑呵呵的說出:“五塊錢一個,八塊錢饒您一雙,謝謝您嘞”的坊間老詞兒時,全班驚歎之聲四起,掌聲如雷。
“可以呀!小丫頭!”方展宏驚喜的嘖嘖讚歎道:“當初我還擔心你沒錢買傢什兒、學手藝呢,還打算找人跟你搭伴兒,沒曾想你悄不蔫兒的,跟哪兒偷來的師啊?”
“切……那是,也不看看厄是誰?”荊雯得意洋洋的學着西北話,吸了吸俊俏的小鼻子,道:“不是心靈手巧到了一定境界,能有這手藝?”
……觀察生活階段的第一次階段測試,就這樣在小荊雯得意而快樂的笑聲中結束了。
方展宏總結了一下學生們這個階段的優缺點,佈置了下次---也就是觀察生活階段結束時彙報演出的任務。
彙報演出的時候,照例要把本院的王敬鬆老師他們再請來觀摩審查,而且也就不能再這樣簡單的進行一下表演式的再現,普通的露一下手藝而已了。
彙報演出時的要求,必須從表淺的展現北京民間商販的手藝工夫,上升到生活的更深層次,要求學生們要根據自己模仿觀察的人物來編導小品,小品的內容要結合人物的職業特點和生活習慣,體現和深入到人物的內心情感層次上去。
其實就算是電影學院本院的表演系學生,觀察生活了一年之後,考試的要求也無非是如此;用這個標準要求這個班的學生,確實是太難了----一羣十**歲的孩子,自己還沒什麼生活呢,還能演繹出別人的生活?
不過方展宏在專業上一向嚴格的近乎苛刻,學生們也都習慣了。沒有人提出反對,一個個皺着眉頭,想着轍兒去了----時間說緊也夠緊的,再過半個月就是了,至少要提前一個星期排練才行。
“好,下課吧!”方展宏用力的擊了擊手掌,提着水壺站起身來。
“謝----謝----老----師!”學生們例行公事的鞠了一躬,紛紛收拾東西散去了。
方展宏一心想着謝韻柔,又怕自己一個人尷尬,於是一下課馬上就在人堆裡找荊雯……
奇怪!那小丫頭哪兒去了?
方展宏疑惑的皺了皺眉頭,眼睛四下巡睃着----剛纔這鬼靈精還大出風頭,滿場都是她的影子,怎麼轉眼就不見了?
剛這麼想着,眼角餘光一掃,忽然瞥見教室的一角,荊雯低着頭,有些匆忙的收起了糖畫的工具,也不跟任何同學打招呼,悄悄一矮身,循着後場側幕條的邊兒上,就從教室後門鑽出去了。
她的個子本來就嬌小,這幾個動作做得悄無聲息,不聲不響的,更是沒有人注意到她。在方展宏的眼裡看來,怎麼總覺得有點鬼鬼祟祟的意味?
方展宏想了想,趕忙尾隨着荊雯,跟了上去。以後,就一路往着清樓小院外的鐵柵欄門方向急匆匆的走去。
方展宏跟着跟着,跟到鐵柵欄門的門口上,小丫頭忽一拐彎,不見了……
方展宏連忙往旁邊緊走幾步,拉開距離,然後掩上去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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