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水街事情並沒有什麼可以讓常洛擔心的,說到底,這是蘇家的事情,和常洛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若要勉強牽扯的話,那便是因爲蘇菊了。在勝九的事情上,常洛已然是出手替蘇家解決了一個最大的難題,而他也已得到了些自己所需要的情報。
那使用降頭術的李青,恐怕便是城南李家的人了吧。吳宏清並未說過這件事,但恐怕就算吳宏清,也是不知道李青的家底的。這麼一來,局面便逐漸明朗了。李家與蘇家之間鐵定是有些恩怨的,事實上,省城之內,四大家族之間,說道恩怨來,恐怕要向上回溯好幾十年去。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常洛自是不怎麼清楚,但至少就目前來說,有些信息是確定了的,剩下的便是根據這些已知的情況來在四大家族之中搞出些什麼事情了。
蘇家目前處於完完全全的混亂之中,但即便是瘦死的駱駝也要比馬大得多,李家雖然有像李青這般懂得異術之人,但蘇家未必沒有可以對付李家的方法。蘇幸這個人是不簡單的,常洛從未見過此人,但從關於他的傳聞來看,他一個人的力量至少也能讓整個省城顫上幾顫的。這些信息卻是常洛先前在蘇長洪病房之中,以出奇好的耳力從病房外蘇家人的竊竊私語之中聽來的,若不是這些,在勝九面前他還不好說話。
不過就現在來說,這些事情不論怎麼重大,常洛更在意的還是蘇長洪的病症。不僅僅是因爲蘇菊。這是常洛第一次出山行醫,第一次進了省城,若是在第一個病例上折戟沉沙,怎麼也不好看。他爺爺若是知道了,只怕這輩子都會笑死他。
蘇長洪的病終歸需要尋得到李青,除了李青這個禍害,方能解除,降頭術本就是極其陰損的邪術,與巫蠱之道雖然有些關係,但更多的是南洋的巫術成分比較大,要憑空治療這邪術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在不動用非常手段的情況下,常洛也僅僅知道一種穩妥的方法能將降頭術徹底治癒,但這方法卻是需要施術者的血的。
李青此人便是現在的關鍵。
要找李青並不容易,雖然常洛並不知道李家究竟有多少能人異士,但李青的法術他是見過的,憑着他那一手降頭術的功力,再加上李青的年齡與吳宏清老爺子相仿,在李家想必地位頗高,比之於李家家主恐也不遑多讓。如此重要的一個老人,必然是被李家隱藏在暗影之中的。李家的信息並不難得到,畢竟是省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之一,但李家若是要故意隱藏一個人物的存在,那便難找得很了。
常洛想了想,最簡單的辦法便是從近來省城內的離奇事件。李青既然是在修煉飛頭降,必是要隔三差五吸食人血的,省城的人雖多,但時不時失蹤這麼些人,總也得引起些動靜。只是常洛唯一擔心的是,李家勢大,即便是手下不成材的混混炮灰恐怕也有千八百的,若是想尋幾個人供李青每天吸血,恐怕真不算什麼難事,現在常洛也只能碰碰運氣了。
中午時候到醫院給蘇長洪號了脈,遲滯的脈象在常洛連番施診之下有所好轉,但仍是不容樂觀。胡邱也在病房之中,現在他並不參與到蘇長洪的診救之中,見常洛眉頭深鎖的樣子頗爲快意。原本他身爲301醫院的首席醫師,自尊已然是強烈得無可復加,常洛一到,他反而被強制性地退出了蘇長洪的診治,心下的怨毒已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說開的。後來多次有會診的時候,胡邱索性也已不再研究蘇長洪的診治方案了,只是坐着旁聽,聊當看戲。蘇長洪的病症怪異無比,胡邱自然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治不好蘇長洪,但他確信,但凡他治不好的病人,也不可能再有別的醫生能創造奇蹟。蘇長洪這條命已然是沒戲了,本來就老得掉渣,身體機能根本比不上青壯年小夥子,
這麼昏厥多日,基本上已是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
“不知道常醫生除了信誓旦旦保證以外,還有什麼手段能夠真正治的好老爺子?若是治好了,我老胡卻也是想拜你爲師呢……”推了推眼鏡,胡邱湊近了些。號脈這種本事是中醫的學問,專門研究西醫的胡邱自是不懂的。在他看來的話,中醫這種探病的手段根本沒有科學的解釋,不過是滑稽之談罷了。
“滾開……”常洛隨手一推湊上來的胡邱,胡邱歪歪扭扭地踉蹌幾步,一屁股摔在靠牆面的椅子上,臉色青一塊白一塊。
好……你這小子……好!我便看看你怎麼負得起治死了省城第一大族蘇家家主的責任!胡邱一陣冷笑,常洛這小子妄自尊大,到時候看他如何收場。蘇老爺子,已是死定了的。
吳宏清看在眼裡,搖搖頭,胡邱這個醫生啊,要說醫術的話即便是放眼全國也會是佼佼者,然而心性太差,或許最終能有些氣候,但難成大器,畢生也僅僅限於現在這個位置了,若想往上爬,雖然也不是說不可能,但即便他爬了上去也絕對呆不久的。畢竟,高處不勝寒,心性差了些的,怕是會受不住比冰血還要冷冽的涼意的。
又爲蘇長洪紮了幾針,蘇長洪的面色明顯又好了許多,只是渾身的肌肉依然是大部分在抽搐着,眉宇之間的黑氣依舊不散。這幾天來,蘇長洪眉間的黑氣倒是並未繼續增長,該是被常洛時不時用體內的黑水玄蛇毒性侵蝕一下的緣故。那股黑氣彷彿是有着一定的意識,被侵蝕得怕了,便自裹足不前。
從蘇長洪的病房出來,蘇菊緊張兮兮地問了老爺子目前的病情,滿是擔憂。常洛不免又要安慰她一番,好說歹說老半天,女人眼神之中的憂慮終於消去不少。蘇菊照例是要繼續留下來看着蘇長洪的。老爺子現在的病情牽扯着整個蘇家的安危,所有蘇家人都是人心惶惶。當然,有的人惶然是因爲親人的沉痾難治,有的人惴惴則是因爲蘇家目前大廈將傾一般的局勢,不論怎樣,蘇長洪的病能否治好幾乎決定着下二十年內省城內四大家族的格局。
出醫院時常洛卻是見到了吳玉舒,遠遠地望見她在街角一棵大樹旁邊,一個男人似乎是在拉扯着她的手。她掙扎着,沒有掙脫。男人反而變本加厲地直接抱住了吳玉舒,吳玉舒見勢不妙,直接在男人肩頭咬了一口。男人身軀劇烈震動了一下,顯然小丫頭咬得不輕。只是男人非但沒鬆手,反而抱得更緊了。男人本就顯得高大,小丫頭身形嬌小,整個人都已被擁在他懷抱之中。小丫頭也不掙扎了,兩手緊捏着小拳頭,在男人胸前拼命捶了捶,便側臉俯在了他胸膛上。
這是……什麼情況?
常洛看得吃味。小丫頭前一晚還跟常洛親親我我牽手壓馬路來着,本來她也是個容易害羞的性子,怎麼今天突然之間就變得開放起來,被當街抱着也沒什麼劇烈的反抗?
“你大爺的……還能不能甜蜜相處了,這能忍?果斷不能忍!”常洛當下掄起沙包大的雙拳,就想往街角衝過去把那意欲輕薄吳玉舒的狗男人給直接一拳轟趴到他大爺家去,才衝了兩步,便自停下腳。他尋思:不對啊……這小丫頭如若真是這男人有着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我這麼衝過去,豈非自取其辱?話說回來,既是她有了男朋友的,爲何又要與我在一起聊得這麼多?果然,城裡的女子都不簡單啊……
這小丫頭平日裡看起來羞羞答答恬恬靜靜的,想不到……竟是這麼一個擅長跟男人玩曖昧的女人麼?常洛惡狠狠地冷眼旁觀,見小丫頭被那男人輕輕搖着,似乎一臉幸福的模樣,良久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便隨她去吧……
雖說想是這般想的,但真正要放
下卻是不容易了。站在醫院門口傻不愣登琢磨了老半天,終究心裡不是個滋味。眼看着別的男人軟玉溫香,這讓剛纔還在尋思泡妹子的常洛如何能舒坦。
“常哥……”低低的聲音傳來,如同清澈的山澗溪水,清脆極了。小丫頭臉色微紅地看着常洛,羞澀之中帶着活潑和幸福。
“呃……”常洛一擡頭,晶瑩水靈的眼睛在望着他,她的俏臉距離常洛還不到半米遠,他甚至能看得到她精緻的臉頰上每一個毛孔,一時間語言有些錯亂,“沒什麼事,我剛見過你爺爺,說了你學醫的決心,你爺爺也挺高興的。還有要不然……咱們過些天出來吃個飯吧,我請你。”
吳玉舒臉色更紅了,抿着小嘴笑起來。她笑的時候,輕輕皺着小鼻子,兩個若隱若現的酒窩在兩頰浮現,粉中透紅,可愛極了。點點頭:“嗯……”
常洛心下冷哼:“這丫頭片子倒是挺會演戲,剛見過了野男人,現在又來找另一個野男人……呸……好男人!叔叔能忍,嫂子不能忍!武二郎還有三分慾火呢!他大爺的……”
“常哥什麼時間叫我,我就什麼時間去。我都有時間的。”小丫頭本來身高也只到了常洛的胸口,現在完完整整說出這一番話,恨不得把頭低到常洛臍下三分的高度去。
這丫頭還在做戲麼,既是有了男朋友,出來和其他男人約會是什麼道理?常洛一顆倔強的自尊心卻是上來勁了,怎麼着,拿他當做備胎中的備胎了麼?
好吧,備胎,我備你個胎!我便暗中調查那男人的身份,到時候當面戳穿你這女人的假面具,看你還怎麼演戲……
常洛泡妹子大計受到了重挫,心情沮喪不已,暗中生出了些使絆子的宏圖大計來。當然,小陰小謀而已,在看病治療之餘也不失爲一種打發時間的手段,不必鬧大,若是吳玉舒真是那種一腳踩了好多船的女孩子,大不了他常洛最後看看熱鬧便是了,以他現在和吳玉舒的關係,這點事情還真鬧騰不起什麼來。
下午到街角處、公園裡等各種八卦彙集的地方去坐着,一閒便是困了,眯縫着眼睛幾乎睡了大半個下午。醒來聽了老半天也沒聽聞這省城之內最近有什麼離奇事件,人口失蹤就更沒聽到了。倒是看了兩個老爺子在下棋,棋局中殺得好是慘烈,下到殘局時,雙方竟是各自剩了一個卒子。常洛有些好笑,但凡古今大戰,先死的往往的都是炮灰,但炮灰的數量太多太多,死怕是死不完的。常洛想到了省城這四大家族的事情,蘇家李家之間若是拼起來,錢家司馬家渾水摸魚,也不知到了最後能剩下些什麼人……自古風雲變幻無常,成敗只在一線之間,只是現在李家最大的後臺勝九雖然是要袖手旁觀,但蘇家除了要壓過李家,還要防着其它兩家趁勢插足……省城風雲聚散之地,果然不是常洛一開始想得那麼簡單的。
不過勝九那裡也有讓常洛想不明白的地方。勝九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沒人知道,然而連整個省城都不放在眼中的人物,必定沒那麼簡單。這樣一個人物,真會因爲常洛的區區幾句話便改變了想法?常洛當時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現在才發覺事情未免有些太過順利。常洛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罷了,在勝九看來,恐怕隨時隨地都能捏斷他的脖子,只因一席話便放棄了原有計劃按兵不動,這其中的動機的確是值得商榷的。
勝九此人有些高深莫測,連常洛這心思縝密的也看不透。不過他既然已經答應,該是不會食言的。當然,並不是因爲大人物就一言九鼎,而是因爲面對着常洛這種不知名的小人物,他實在沒必要撒什麼謊。不管他背後究竟臨時想起來要搞什麼名堂,蘇家李家的糾紛他是不會再插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