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進!”
雷闖意氣風發地揮動手臂。數不清的華夏機甲,邁着大步從指揮機甲身旁經過,向着炮火震天的西面呼嘯而去。
遠處的山巒,已經被炮彈光和火光映得通紅。
一路勢如破竹,此刻的雷闖,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當了二十多年的兵,從一名基層軍官一步步走到三十三軍副軍長的位置,論打仗,雷闖自認也是一把好手。
三十三軍實力最強的第一師,就是他當師長時一手帶出的部隊。即便是在名將如雲,精銳部隊一個比一個牛的華夏,他雷闖,也排得上名號,航空陸戰隊351師,也是絕對的一級主力部隊。
可是,這一切驕傲自負,現在已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名將,什麼是真正的強軍!
和悍軍的兩個裝甲師比起來,三十三軍,簡直就是一羣不入流的民兵!
這一仗,其實根本用不上三十三軍。整整三個華夏裝甲師和五個從弗倫索收攏的華夏裝甲團兩個機步團,其實不過就是跟在悍軍的屁股後面急行軍罷了。
在悍軍方中將的指揮下,悍軍兵分兩路,第二裝甲師沿多萊河向南迂迴,第一師自中路直線突進。兩個箭頭分成七八支部隊轉瞬間遁入山地,沿指定路線行進。
在敵人的先頭部隊抵達多萊河不到五公里的時候,各部隊已經接近了各自的目標。
其後就是同時發動的雷霆一擊。
悍軍強大的戰鬥力,在這一刻顯露無遺。無論是那些黑色的魔鬼機甲還是那些青色的機甲,都不是普通的北約裝甲部隊能夠抗衡的。跟在後面的部隊,只需要不斷的前進,再前進。
擋在前面的敵人,在悍軍的衝擊下,沒有一支能夠支持過十分鐘的。
再密集的陣型,再陡峭的高地,在那些如閃電般飛快,如猛虎般兇猛,如狐狸般狡猾的青色機甲面前,也形同虛設。
況且,自始自終,悍軍都掌控着戰鬥的節奏。沒有給敵人穩下陣型腳步的時間。
他們在高速運動中穿插,分割,不斷將試圖聚集的敵人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無法聯繫的孤島,不斷利用快速的推進,驅趕,甚至可以說是裹脅着敗軍迅速沖垮後面敵人慌忙建立的阻擊線。
這是真正的閃電戰,從戰前部署,行軍,掐着時間進入攻擊位置,到攻擊發動,快速推進,精確切割,悍軍將閃電戰的精髓發杵到了極致。
前鋒部隊和主力部隊之間明確的分工,默契的配合,讓混亂的敵軍根本無法組織抵抗。
對於那位方將軍的指揮藝術,雷闖只能嘆一個服字。
雖然在天網系統的信息情報上和部隊的戰鬥力上,方楚天中將擁有很大的優勢,可是,能夠在雙方部隊高速迎面突進的極短時間內,提前計算出攻擊發動時對方各部隊的位置,提前完成大範圍的穿插部署,在同時發動攻擊後,迅速依據戰場態勢指揮部隊擴大戰果,需要的,是何等令人髮指的推演能力!
有這樣的指揮技巧,又擁有如此強大的部隊,雷闖深信,如果整個人類世界只是一塊巨大的陸地,絕對沒有人能夠阻擋方楚天將戰火燒進米國的首都!
貝利夫不行,三上悠人也不行!
雷闖甚至覺得,如果沒有足夠的裁決者,就連切爾達都擋不住悍軍的腳步!
對於鳳凰城西線的這場戰事,雷闖已經沒有了任何憂慮。他深信,未來的二十多個小時,自己只需要跟在方楚天身後,一路攻城拔寨。
雷峰島方面軍,就將迎來一個巨大而炫目的勝利!
難以想象,當這支部隊橫跨六大戰區,出現在貝利夫北方集團軍主力背後的時候,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景象。
只要夕陽山能撐過二十四小時!
夜色,籠罩着夕陽山。
靜謐海面下,一個個山頭,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座集體噴的火山。爆炸的光芒和燃燒的火焰,如同紅色的岩漿染紅了天際。黑色的滾滾濃煙,融入夜色之中,瀰漫着,縱橫交錯的炮彈光,如同被厚紗籠罩的蠟燭,在其中閃爍。
延綿十餘公里的戰線上,每一個山頭,都被削掉了好幾米。陣地前後的樹木,早沒有幸存的了。焦黑的土地上,到處都燃燒的樹幹和枯枝爛葉。四周的空氣中,充斥着血腥和殘骸燃燒時刺鼻的焦臭味道。
激烈的交火聲驚天動地,連綿不絕,彷彿永遠也沒有個停歇的時候。
進攻的北約士兵,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衝向山頭,而山頭陣地上的華夏士兵,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擊退敵人的進攻了。
雙方的機甲在陣地前激烈廝殺,士兵在戰壕內外互相射擊。後方的炮火,在天空中出刺耳的尖嘯,如同世界末日的流星羣,一遍又一遍覆蓋着陣地前後。在這恐怖的炮擊中,整個山頭,就如同開水般翻滾沸騰。
到處都是一番地獄般的景象。
士兵的屍體橫七豎八的鋪滿了整個陣地,破碎的機甲殘骸,在地面上燃燒着,火光翻卷着,映在周圍拼死戰鬥的雙方機甲和士兵身上,忽明忽暗。
一輛華夏機甲死死抱住了一輛蘇斯機甲,雙方在地上翻滾着,互相廝打,一輛重型白蘇斯機甲用強大的火力清掃着前面的一切,直到它被兩輛奮不顧身的太行機甲掀倒在地。
在他們的身旁,雙方前仆後繼地衝向彼此。
前面的倒下了,後面的就填上去。陣地被佔領,馬上就有隊伍反攻回來。
除了戰鬥,人們的腦海裡已經沒有了別的念頭。
攻擊,抵抗,反擊,活下來或死去。
時間的概念,在這殘酷的戰場上已經消失了,這裡只有鮮血,只有無休止的殺戮。
凌晨四點,當夕陽山主陣地上一名白蘇斯士兵在衝鋒時被炮彈擊中了頭顱,直直地向着山坡倒下時,北約軍,撤退了。
潮水般的機甲和士兵,從漫長防線的一個個山頭陣地退向西面。
白蘇斯士兵僵硬的身軀,飛濺的腦漿鮮血,和潮水般撤退的部隊,形成了一種凝固和流動相對比暴力美學畫面。
當失去生命的軀體,終於失去了微妙的平衡,重重砸落在塵土中時,夕陽山一線,逐漸平靜下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炮聲,在天際消散。殘骸和樹木,嗶嗶剝剝地燃燒着。雙方士兵的屍體,就密密麻麻地堆積在陣地上。數量之多,幾乎讓人沒有插足之地。一個個山頭,就像是一個個寂靜的墳地。
這是北約的第十三次全面攻擊。結果,依然是不得寸進!雖然很不甘心,不過,前線指揮官卻不得不停止進攻。畢竟,再狂熱的士兵也不是鐵打的。從準備到發動,再到這夕陽山下,北約突前的攻擊部隊早已經精疲力竭。即便是輪番進攻,到這個時候,也有些無以爲繼。
這不是在蘇斯,也不是在白蘇斯。
夕陽山盆地西部,到處都是抵抗的華夏部隊,到處都是滿眼仇恨的華夏人。再加上華夏經營許久的七星和秀水河兩大重鎮還沒能攻克,集團軍能夠分配到夕陽山的兵力,就只有這些。
在華夏部隊在這次攻擊中展示了他們依然強勁的防禦力之後,再打下去,已經沒有了意義。
是時候換一種方式,或者換一支部隊來完成這最後一擊了。
沒有了炮火,戰場陷入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
雙方的醫護兵們,在戰場中央擦身而過,各自如同流水般輸送着傷員。慘叫聲,哀嚎聲,忽然就漫山遍野地響了起來。
遙遙相對的作戰部隊,在冷酷地監視着遠方的對手。後勤部隊在緊張地輸送炮彈藥。工程部隊在忙碌地整固陣地。士兵們的腳步聲,軍官們的低吼聲,在這短暫的平靜中,就如同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低低悶雷。
華夏陸軍上將藍如山,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遍地狼藉的戰壕中。觸目所及,只有一個個疲倦的士兵,千瘡百孔的防彈牆,散落的機甲碎片和一個個焦黑的彈坑。
各個防段的傷亡報告,已經送來了。
整條防線,現在剩下的兵力,只有兩個團。戰損率已經高達百分之三十七。再這樣打下去,不到中午,整個夕陽山就再也找不到一個活着的華夏士兵。
跟壕溝裡的幾名士兵一一擁抱之後,藍如山用力地握着了一名傷兵的手。躺在擔架上的傷兵,口中吐着血沫。一旁的醫護兵在藍如山的注視下,默默地扭開了頭。
身旁的戰士們,死死地咬着牙,低頭垂淚。
所有人都能看出,那一絲絲的生命力,正從傷兵漸漸黯淡的眼睛中流逝。
“我們會贏……嗎?”
這是整個胸腔都被打爛了的士兵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
他沒能等到藍如山的答案。
他的瞳孔伴隨着身軀的猛烈的抽搐而擴散。
藍如山跪在泥地上,死死地握着那隻骯髒而漸漸冰涼的手,他很想告訴這個士兵,也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方面軍已經集結了十幾個師的兵力,還有大量的部隊,正在披星戴月趕赴這裡。
他也很想告訴他們,方面軍,有一個讓人熱血沸騰的計劃,要不了多長時間,那些入侵這個國家,玷污這片土地的敵人,就會被包圍,就會陷入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絕望境地。他們會哭號,會掙扎,會投降,會搖尾乞憐。會在憤怒炮火下灰飛煙滅!
可是,他卻不能說。
只因爲,他不能過早地暴露那該死的戰略意圖。
北約人所有的預備兵力都投入到了這個戰區,所以,他們還在肆無忌憚地強攻夕陽山,還在向着東面集結他們的部隊。
而一旦被他們得知,在他們以爲自信滿滿地以爲華夏軍的預備兵力因爲弗倫索鎮而被牽制住的時候,卻早已經無聲無息地提前集中到了夕陽山,他們就會警惕起來。就會對弗倫索鎮,對其他防段進行重新評估。
如果被他們識破整個作戰計劃,撤回了主力,那麼,鳳凰城西線,將再度回到原來的防禦態勢上。
騎虎難下的雷峰海域方面軍,將失去跳下虎背機會。最終只能將一個個師,填入鳳凰城西線這個巨大的絞肉機,直到彈盡糧絕。讓夕陽山的戰局,維持在這種搖搖欲墜的態勢下,眼睜睜看着戰士們,在絕望中沉默地用槍,用炮,用匕首,拳頭乃至牙齒,去守衛這條防線。
對藍如山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
這是他生命中,最難熬的二十四小時。
他只能低着頭,死死攥着已經沒有生命的士兵的手。
時間流逝的每一秒,都在他的心頭,割出血淋淋的一道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