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故宮黑夜,月光被黑雲遮蔽,太和殿前3萬平方米左右佔地面積的巨大空地上,一團團紅色的宮燈如鬼火飄蕩而過。
五口漆黑如墨的棺材並列着被五道黑色的影子肩抗穿過金鑾殿前,大殿前那橫七豎八的地基並沒有爲黑影們的行走增添任何的麻煩,他們每一次的腳步落下就像沒有重量,土字形須彌座上被紅色宮燈投上的棺材影子一起一落顯得陰森詭異。
踩着扇形的漢白玉石塊,90塊一直延伸向龍鳳雲紋的望柱,1142只螭首在黑暗中俯視着擡棺而來的五道黑影,在夜風吹拂着宮燈紅光搖曳之間,太和殿的東側上出現了一個站立的人影。
他望着那五口漆黑的棺材,隨着吹來的夜風消失,再一次出現時已然是站在了金鑾殿臺階的最上方,那擡棺之衆的必經之路上。
五口棺材停在了金鑾殿的臺階最下,五個扛棺的黑影都停下了腳步,血紅的瞳眸鎖定了站在高處阻擋了它們去路的人。
熔紅的黃金瞳在宮燈的照耀下灼熱沸騰,已經接近物質態的精神領域從高處向下釋放開,夜風浩浩地從空地上吹來也被那粘稠的空間給阻隔開了,形成了旋轉的氣流在領域的邊緣捲起灰塵和枯葉。
攔路的人是林年,在李獲月帶領着正統的精兵悍將們離開後,林年並沒有選擇一同前往尼伯龍根,而是跟蹤了李秋羅和她處理的那五具宗老們的屍體,一路跟到了這裡纔有機會現身去驗證他的一些猜想。
五口棺材被放下了,落地很輕,幾乎聽不見與地面碰撞的聲音。
五雙血紅的瞳眸鎖定林年,在精神領域展開的剎那之間,它們就已經將林年判爲了攔路的敵人。
“想過招還是讓龍鳳苑的那幾個來吧。”林年揭下了身上的風衣向下面丟了出去,露出的上半身已經被蒼白的鱗片覆蓋,血紅的蒸汽在鱗片的舒張和收縮中吞吐如霧。
五個死士在同一時刻向着不同的方位暴起,五個言靈的領域也開始構築,古奧的言靈從那死人般冰冷的吼聲中轟鳴而出,交織在金鑾殿前的巨大空地上。
就在他們詠唱,同時彈跳起步,雙腳踏碎地面騰空1釐米,再也無法改變方向的瞬間,一個更快、更強的領域搶先一步將他們凝固。
永遠不要在時間零的使用者面前起跳,因爲在空中,雙腳離地是無法改變自己前進方向的。
擁有對時間零戰鬥經驗的混血種都明白這一點禁忌,然而死士終究只是死士,依靠本能戰鬥的東西不能期望他們做到太多。
言靈·時間零。
領域擴張開,維持了僅僅1秒,然後散去。
五聲爆鳴同一時間響起,就像實心的木樁被衝擊錘震穿,沉悶而透徹。
五團影子以超過時速200公里的速度飛了出去,撞在縱橫不平的地磚上彈跳了起來,持續地翻滾在地上直到拖出了五條筆直的血痕。
最終仰躺在地上的人形物體,胸腔大開,裡面的內臟和骨骼早已經被掏空了,污濁的血肉灑了一地,造價昂貴手藝複雜的鍊金系統在不到1秒的時間就被暴力拆成了零件,混雜着人體的結構潲水一樣潑灑在這條血路上。
站在臺階下左右手抓着五顆跳動心臟的林年手一用力,將那些釘着銀釘的鍊金器官捏爆,隨手丟掉,張開雙手低頭接住了1秒之前從臺階上往下丟的風衣,披在了身上遮住了那慢慢褪去鱗片的上身。
林年走向了那五口一字排開的棺材,才走到跟前,忽然擡頭看向那寬闊空地的深處,兩個腳步聲從遠至近傳來。
他側頭看了一會兒,見到了黑暗中靠近的兩個人影時才收回了視線轉投在了這五口棺材上。
楚子航奔跑着穿過了大半個金鑾殿的廣場,在跑到中間的時候剎住了腳步,被那五個翻躺在地上支離破碎的死士怔了一下。
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五個已經被開膛破肚的東西就是之前擡棺時遇到的屍守,在林年問清楚了擡棺的方向後追了上去,他就猜到了會是這樣的情況,但沒曾想戰鬥會結束得這麼快。
“師兄,等一等,剛纔我落地的時候腳有些扭到了”夏彌的聲音在楚子航身後傳來,邊跑邊哎喲哎喲地喊。
在楚子航留下斷後送走了她後,不負衆望的,她果然還是原路跑了回來暗中觀察,在發現那兩隻屍守已經領了便當後,就蹭上來對楚子航大發雷霆,說果然越帥的男人越會騙人,下次絕對不會上師兄你的當了,隨後接着大發雷霆的功夫上手左摸右摸,美其名曰檢查一下強行激活血統後身體正不正常。
倒也不知道爲什麼,原本在強行暴血喚醒血統後楚子航還感覺身體格外的不適,就像是在全身的血管裡點了一顆液體炸彈,但被夏彌那麼一攪臊後那種不適感莫名的少了許多。
最後他也只能歸於引爆血統的時間不長,正統的虎狼藥留下的藥性依舊在發揮作用作爲結論略過了這件事。
“我去這麼殘暴?”夏彌跟在楚子航的身後跑了過來,看見那五個死士跟拔了毛的雞似的去幹淨了腹腔裡的東西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林年做的。”楚子航簡單解釋了情況,等了一下夏彌,扶着她走了過去。
等到夏彌和楚子航走近了那五口棺材,站在棺材前的林年才擡頭看了一眼他們,先看楚子航,又看了一眼夏彌,他不大清楚這兩人是個什麼情況,但現在都在他眼前,就算有問題,從現在開始也算作沒有了。
“棺材裡面的東西是正統五位宗族長的屍體?”楚子航走到棺材跟前,藉着落在地上的宮燈發出的紅光仔細觀察棺材的表面細節。
林年彎腰提起了一盞破損的宮燈,湊近棺材後左手曲起關節敲了敲,反饋出來的是清悶的咚咚聲,宮燈的照耀下棺材表層油亮光澤,表面有金色的四象圖案,白虎紋、朱雀紋、玄武紋、青龍紋一個都不少,做工繁複華貴,在四象之外的其餘地方像是覆蓋滿了龍鱗,那些都是棺材材質本身天然的紋路,在製作成棺材之前的原材料品相必然是百千年難得一見的極品。
“金絲楠木誒,這五口棺材不便宜吧?”夏彌也提了一盞宮燈湊近仔細觀察,忍不住咂舌,“五大宗族長就這麼死了?之前還聽正統吹得那麼玄乎,怎麼現在就躺闆闆了,這也太突然了吧?真是龍王做的?”
“李秋羅和李獲月做的,她們密謀反叛,借我的手殺了五大宗族長,想要趁亂奪權然後進行內部肅清。”林年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楚子航和夏彌的臉色瞬間像是天塌了一樣驚駭,換任何一個人來在這句話的信息量前都會宕機。
他們在橋洞中躲藏的時候得知了五大宗族長暴斃的駭聞,但現在還是不免被林年的長話短說給再度震撼了一遍。
“我靠,這裡面的人是師兄你幹掉的?”夏彌突然壓低聲音悚然問道,“五大宗族長啊!正統的長老會啊!一晚上的時間被你連鍋端了?師兄,你是學院派來的間諜吧!”
就連楚子航也重新看了一遍林年,他知道林年很多事情,包括以前替校董會做一些不乾淨事情的歷史,林年做出這種深入敵營的斬首計劃似乎還有可能。
“不是直接死於我的手,但也算是間接。說來有些麻煩,長話短說就是李獲月利用了我,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幫她解決了五位宗族長身邊強大的護衛,她們趁機殺死了五位宗族長,順手想把黑鍋扣在我的頭上。”林年擺手讓他們別亂想。
“我一看那個女人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人!”夏彌豎起眉毛爲林年鳴不平,“又往我林年師兄腦袋上扣黑鍋!這可是腦袋!不是竈臺!”
“最後沒能成功就是了。”林年在楚子航眉頭緊皺想要開口之前說,“現在正統把矛頭對準了龍王,正在傾盡兵力前往尼伯龍根,我暫時從這個陰謀裡摘了出來,原本還在想你們兩個怎麼辦,現在倒是剛好遇上了。”
“呃和着師兄你不是專門爲我們而來的啊!”夏彌忽然沮喪了起來,覺得他們在林年心中的地位好像悄悄-1了。
“你們兩個不是蠢貨,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正統會有混亂的間隙,只要你們夠敏銳,總會趨利避害不需要我多擔心,比起你們的事情這五口棺材更讓我有些在意。”林年提起燈籠照亮這五口形制相同的昂貴棺材,“在去尼伯龍根之前,我要確認一下他們的屍體。”
“你親眼見過那五位宗族長的屍體嗎?”楚子航猜出了林年在意的事情。
“見過,但沒有近距離檢查,情況不允許,所以現在我來了。”林年後退半步,楚子航見他的動作,立刻拉着夏彌避到側邊。
林年擡起一腳就踹在了正中一口棺材的棺材板上,勢大力沉,需要兩三個成年人全力才能推開縫隙的厚重棺材板直接飛了出去,撞在地面上立起再轟然倒地。
宮燈向前提起,林年看向棺材內,微紅的光芒照亮他臉上的面無表情,一旁的楚子航和夏彌靠了過來向裡看然後愣住。
楚子航感覺到身邊的夏彌狠狠打了個哆嗦。
深深的棺材內,綾羅綢緞之間,一個白臉的紙人腦袋在紅色宮燈的照耀中微笑地看着他們,點上了眼睛的紙人笑得很開心,但這種笑容卻讓揭開棺材的人心中止不住滲出一股寒意。
“紙人?”楚子航低聲問。
林年提開宮燈,踹開了另外四口棺材,宮燈一一照過,裡面躺着的全是穿着宗族長們生前衣服的紙人,每一個紙人扎得都很有特點,一顰一笑,或陰翳,或猙獰,或嬉笑,倒是完美效仿了那五位宗族長的特點,以替身的方式爲他們入棺。
“棺材有問題?”
“一路跟過來的,基本沒有更換棺材的可能,我不會看走眼。”林年提燈掃過五個棺材,面色平淡地說。
“人是誰動手殺的?屍體又是誰處理的?你親眼看見屍體放進棺材裡了麼?”楚子航扭頭看向林年。
“人,是李秋羅殺的,但我也沒看到殺人的過程,只目擊了兇案現場。屍體也是李秋羅進行的收斂,同樣,我也沒有見到屍體入棺的過程。”林年盯着那紅光下陰森無比的笑臉紙人說。
“殺了人,也掩蓋過去了,剩下的屍體又有什麼可藏的?除非”夏彌舔了舔嘴脣沒把後面的猜測說出來。
“所以到頭來,爲什麼李獲月和李秋羅,這兩個在正統裡混得風生水起的人要反水?她們活膩了啊?”
“策劃這起復仇的人是李獲月,她是主謀,她有必殺宗族長的理由。”林年說,“至於李秋羅我不太清楚她的動機,她在名義上是李獲月的小姨,但根底上卻沒有血緣關係,你讓我給出一個她必須造反的理由,我給不了。”
正統五位宗族長的屍體不翼而飛,空棺送回故宮的目的又存疑,李秋羅這個人的動機和目的也漸漸浮現起了不對勁的苗頭,原本明朗的事情似乎也不是那麼清晰。
“真的是每個人都在打自己的算盤。”林年低垂眼眸,片刻後不再想了,將手中的宮燈丟到了棺材裡,片刻後被引燃的紙人在棺材中騰起火焰。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楚子航問。
“去尼伯龍根,路明非已經先一步進去了,現在這場陰謀詭計的遊戲已經進入終局(Endgame)了。”林年緩緩說道。
“那我們呢?”夏彌指了指自己。
“我送你們離開這裡,你們一出去就立刻聯繫蘇曉檣他們進行匯合,通知他們從現在開始駐留在酒店裡,尼伯龍根中的不確定因素很多,正統的人也傾巢而出,龍王的戰役他們大概幫不上什麼忙,不如留守在地面上準備應對一些屠龍戰場徹底激化後的亂象。”
“留守原地,別給師兄你殺進尼伯龍根添亂,懂的!”夏彌提着宮燈嚴肅地點頭。
林年看了她一眼,輕輕頷首默認了對方理解出的意思,現在局面太亂了,每一邊都在進行自己的佈局,無數陰謀詭計縱橫交錯在棋盤上,最終匯聚的地方就是地下的尼伯龍根,膽敢涉入其中的人都得做好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準備。
簡而言之就是沒兩把刷子下尼伯龍根就是送死,林年已經做好進去炸場子的準備了,蘇曉檣他們如果在場的話反而會讓他束手束腳。
如果楚子航現在血統穩定的話,林年說不定會帶上他,但現在
“照顧好你的師兄,他很喜歡逞強,別讓他抓到機會把你甩開了。”林年再度叮囑了一遍夏彌。
“我已經吃過虧了。”夏彌伸手就挽住了楚子航的胳膊死不放手,“我保證他接下來絕對不會離開我身邊超過十米的範圍!”
楚子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樹懶抱着的那棵榆木樁子。
“走了。”林年擡頭看了一眼金鑾殿東側的廣場,在那裡手電筒的光若隱若現,一羣影子從那一頭向着這邊快速趕來,想來是意識到了這邊的情況。
夜風一吹,金鑾殿下的階梯前三個人就化作了濃墨潑進了夜色裡消失不見,留下五餘口燃燒着火焰的棺材在原地噼啪作響。
等到東邊的人影紛紛趕來,他們佇立在五口燃燒的棺材前,盡數都是面色難看,憤怒和痛苦之色在火光中扭曲。
人羣中李秋羅緩緩走了出來,火光照耀下她擡手製止了背後想說話的下屬,漠然地看着那騰起的五團火焰,嘴角微抿。
這樣倒也不差。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