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開的窗簾外是黑黢黢的天,天外是黑黝黝的湖,路燈一盞接一盞,明晃晃地照着陷入沉睡的小鎮。無邊的沉寂,無邊的荒涼,只是看着就讓人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完全沒有臥在舒適牀榻上的安心感。
曼蒂雙手枕着後腦勺,側頭盯着黑夜下小鎮的輪廓,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沉思,可無論如何她的思緒肯定是不在這間屋子裡的,躺在軟塌上的只有一具空殼的軀體,牽絆着外面遠遊的靈魂,直到遊蕩到宇宙洪荒裡撞見驚駭的恐怖才能收回神來。
然後恐怖就出現了。
林年沒來由地從牀上擡起頭來,腦袋佔據了曼蒂眼裡大半個窗戶的位置,盯住了牀下地鋪上她的眼睛,黑暗中四目相對一下子就把遠遊的靈魂驚得回神了,不知所措地擡了擡頭瞪着林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的視線和思考聲吵到我了。”林年頓了一下如實地說,“你在想什麼?思考聲那麼吵?”
“我在想要不要起牀去搞點面吃,有點餓了。”
“5美元,我起牀去下面給你吃。”
“喂...別太過分好嗎?”曼蒂面無表情地盯着她,一時間分不清楚這傢伙是認真地想要賺自己的5美元還是在搞黃色調情。
“這是我家。”林年低頭瞅着她,“我過分點怎麼了?”
你特麼的...
“那要不你把那羣人趕到你這邊來睡覺,我一個人去我家睡。”曼蒂瞪着林年說。
“那不行。”林年說,“我怕吵到我姐。”
“那你就不怕委屈你師姐我?”
“我們誰跟誰啊。”
“我們很熟嗎...?”
“最主要是我擔心那個兇手不講武德,搞夜晚突然偷襲。”林年搖頭說,“如果戰鬥發生在你家,這樣被燒燬切爛的就是你家了,我家的房子是租的,不太好亂來。”
“你人看着不錯,心思挺多的啊,簡直蔫壞。”曼蒂不知道說這男孩是實誠還是缺心眼。
“你不想睡下鋪?”林年支出半個身子看着打地鋪的曼蒂,連被子都沒蓋一身薄薄的睡衣躺在被褥上雙手枕着後腦勺看着他。
“我是第一次見到跟女生睡一個房間讓女生睡下鋪的,別的男生都是儘可能地把女生搞到牀上去,到你這兒就恨不得把我趕去客廳睡沙發了。”曼蒂吐槽說。
“我怕你有不乾淨的想法,我姐說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尤其是我這種。”林年扒着牀沿看着曼蒂。
“......”
曼蒂挑了挑眉盯着牀沿邊上那張臉細細觀賞了一會兒,“你姐說的其實有那麼點道理,但這不能成爲你恃寵而驕的理由。”
“彼此彼此。”林年點了點頭說,“你跟我姐比雖然差了一點,但你頭髮好看可以加點分。”
“哦?你喜歡我的頭髮?”曼蒂心裡一動,枕住後腦勺的手輕輕捏了捏自己的金髮大波浪。
“還行吧,金髮挺好看的,尤其是你長得還不錯,在我這兒可以得個7分到8分...不,7.5分到8.2分。”
“你這怎麼還精確到小數點了。”曼蒂一邊吐槽一邊樂呵,畢竟被小帥哥誇讚長得漂亮是個女孩都會高興,前提是對方別忽然來一句是百分制。
“只可惜你胸稍微平了那麼一點點。”林年審視着曼蒂貼出曲線的單薄睡衣,用一種逛盧浮宮欣賞畫展和雕塑的眼神掃過,“你平時應該墊東西了,要麼就是努力擠了。”
曼蒂默默地抽出手把被子拉了上來,這破小孩屁事情不懂,怎麼眼睛就這麼毒辣呢?看來平時沒少偷偷看她的胸部...
“那我是8.2,其他人呢?就比如隔壁我家裡那個蘇聯女孩。”曼蒂好奇地問。
“哪個?”
“叫維樂娃,被你吐槽白金色頭髮不好看的那個女孩。”
“哦,她啊,7.5不能再多了。”
“這麼低?人家長得不賴吧,要腿有腿,要胸有胸,氣質還好,而且成績看起來也不錯,臉蛋也是一絕。”
“你都說了,白金色頭髮不好看,減分啊...”林年說,“我喜歡金色頭髮的。”
“你一箇中國人,爲什麼會金髮控?你不應該喜歡黑髮嗎?”
“如果評分存在一個數軸,那金髮就在正方向,而黑髮就在零,其他顏色的頭髮就在負方向。”林年解釋說,“但其實還有其他加分項和減分項,比如你如果有小肚子在我這裡就得減0.5到1.5分。”
“師弟你物化女性有一手的。”曼蒂被子裡的手悄悄捏了捏自己的小腹,還好一片平坦甚至還有馬甲線,心裡暗暗吁了一口氣。
“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女生也會給男生打分嗎?”林年斜了她一眼,“這就跟寢室晚上必聊男女關係一樣,別說什麼兩個男生處在一起一定聊女人和性愛,你們女生也是一樣的!”
曼蒂想反駁,但委實找不到反駁的點...
“不過按照你的意思,你喜歡金髮女孩,我也是金髮,而且我在你那裡打8.2分,你的意思是你以後可能追我咯?”
“嗯...”林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曼蒂見他這反應眼皮一跳,尋思自己難道真的撩撥成功了?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窗外月明星稀,湖水漣漪,這種夜談忽然談到男親女愛然後情投意合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這麼久沒有考慮過戀愛難道不正就是因爲找不到上得了眼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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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都是那些男生刻意引導自己的話題,但都被她敏銳地察覺然後避開了,可今晚居然是她自己主動導向了這個話題,莫不然自己的潛意識裡真對這個只有一兩天交識的小師弟動心了?
說實話小師弟也蠻帥的,打扮一下都能拍下來做成海報一起貼她房間牆壁上了,跟那一羣rock天王在一起毫無違和感,而且能打,特別能打,面對那個渾身冒火的怪物的時候直接衝上去一刀簡直A爆了好吧?哪個女生又不喜歡一個能打有顏的帥哥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呢(雖說現在是她跟在對方屁股後面)?
想想看好像挺帶感的啊,之前也挺愷撒·加圖索他們聊到了什麼超能力,莫不然這個世界真是超級英雄的設定,而面前的師弟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Superhero們的後面不都有一個漂亮的女人,Tony·Stark有Pepper·Potts,Peter·Parker有Mary·Jane,Clark·Kent有Lois·Lane,那小師弟後面從今天起是不是也得有一個Mandy·Gonzalez?
越想越動心,越想越覺得有搞頭。
曼蒂擡頭看着林年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問,“怎麼,害羞了不敢回答師姐的話了?”
“你好油膩啊...”林年盯着曼蒂杵了一句讓她瞬間熄火的話,“而且我不是見到金髮就喜歡,不然的話我大概走不出關島。”
“我怎麼了?”曼蒂的女生驕傲瞬間就被激起來了,一掀被子,不再遮掩自己雖然胸小一些但也稱得上是極品的好身材,在牀上努力地擺出側躺的動作來展現腰肢和臀線,感覺像是準備來一出現實版的世界名畫《側躺的果女》。
然而牀上的林年笑出了聲音,不是刻意的那種,而是真的沒忍住的鼻腔嗤出的笑音。
你特麼的...
啪一下,一個枕頭就被丟到了林年的臉上,但提前被他伸手抓住了,反手丟回去砸曼蒂連砸了個瓷實,她整個人也都失去了靈魂一般躺在牀上,枕頭蓋住臉躺平了。
“你沒怎麼樣,我只是覺得你不適合作爲談戀愛的對象。”林年瞅着這女孩說,“我也不是見一個金毛就愛一個,不然爲什麼我不養條金毛犬?”
“我不懂你這是在罵我是狗還是說我狗都不如。”曼蒂嘆了口氣,把枕頭墊到了自己的腦袋後面賭氣側過頭不看林年了,感覺自己矜持了一輩子的尊嚴在這男孩面前一晚上就丟光了,其他人要是知道她跟某個男孩共處一室還被這麼杵,大概她的形象會在學校裡一落千丈吧?
“不是這麼個說法。”林年盯着曼蒂,“感覺你適合當朋友。”
“我悟了,別說了。”曼蒂悲傷地說。
“這在我這裡已經是很好的評價了。”林年盯着曼蒂的後腦勺解釋,“所有一見鍾情都是見色起意,我不喜歡沒有關係基礎的感情,想交往男女關係肯定要先做朋友,互相瞭解性格愛好和三觀,差不多了再培養曖昧,然後再表白...現在總有蠢貨把表白當作衝鋒號角而不是凱旋的勝歌。”
“年紀不大,倒是挺變扭的,你這套在我們這裡吃不開的。”曼蒂擺了擺手,“果然中國人就是保守...”
“保守也好迂腐也罷,我姐從小就是這麼教我的。”林年翻回了牀上躺平了,“要自愛啊師姐,18歲是完璧之身的美國女孩已經很少見了。”
這次換牀下的曼蒂繃不住了,咳嗽了起來,“你在說什麼東西...”
“經驗。”林年說。
“經驗你個毛線。”曼蒂忍不住爆粗了,“交往過了嗎?還經驗。”
“喜歡過一個女生,但感覺不合適又溜了,現在依舊還喜歡着,但能不能成看緣分吧。”牀上傳來了林年的聲音。
曼蒂怔了一下,安靜了一會兒,“我去,你有喜歡的人了啊?”
“算是吧。”
“你愛她嗎?”
“愛?還談不上吧,只是喜歡,畢竟喜歡這種東西又不奇怪,誰沒喜歡過人,最重要的還是有沒有機會互相喜歡,然後再談愛情的事情,愛情這種東西,想掛在嘴邊是要有資格的啊!”林年說,“想跟人在一起起碼條件得一致吧,時間,空間,相互感情,以及其他強大外力的制約,這些搞不定就別去談愛不愛了。”
“...話題怎麼越來越奇怪了。”曼蒂躺平了,似是想到了什麼讓她不舒服的事情,眼裡掠過一絲悵然,不安分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我們明天還得去跟不知道是神是鬼的兇手打一架,現在聊這些真的不算豎旗嗎?”
“什麼?”
“就是電影裡演的那種,打完這場仗我就要回家跟Marry結婚了那種臺詞,說完之後轉眼啪一下,腦袋就開花了,然後鏡頭鎖死在他胸前的懷錶上,裡面就是那個叫Marry女人的照片。”曼蒂說,“在角色死之前,先給他一段文戲,聊一些讓人舒服的放鬆的話題,然後馬上轉場,咔一下,把他給宰了,騙觀衆眼淚!”
“師姐,你心裡有什麼放不下的人嗎?”林年忽然問。
“...爲什麼這樣問?”
“只是問一下,你可以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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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蒂遲疑了一下說,“有。”
“這件事情結束後迴歸正常生活了你會去看他,或者說些什麼一直不敢說的真心話嗎?”
“...會。”
“有你幫我豎這個旗擋刀我就放心了。”林年翻了個身背對了牀下的曼蒂,擡起手豎了個大拇指,“這樣明天要死也是你先死,我負責抱着你的屍體痛哭了。”
我特麼的...
牀榻下,曼蒂吊着個死魚眼盯着牀上男孩的背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幹是吧?
比如忽然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把冰錐刺死這混蛋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