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九,冒死諫
樑芳想了想,之後便鄭重其事地對朱見深說道:“還請皇上爲太上老君鑄金身,還有,修建一個純金的煉丹爐,好讓臣可以在裡面求取到更加純良的丹藥。”
朱見深聽他這麼說之後,他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點頭答應了,他說:“好吧,既然如此,那一切就按照你說的去做吧,只不過這件事情,不要被太多的人知道纔好,倘若被那些大臣們知道了,事情一定難辦得多了,那些大臣們最喜歡跟朕對着幹了。”
那樑芳一聽朱見深這麼說,他連忙點頭哈腰地說道:“皇上,您放心吧,奴才一項分得清楚事情的是否輕重,也一項非得清楚事情應該怎麼做纔好。只要皇上吩咐奴才的,奴才一定爲皇上辦得到。”
朱見深聽他在那裡信誓旦旦,這才放下心來,說道:“好吧,那這件事情,朕就交給你去做了。至於需要撥多少黃金,你先預算出來,等你算出來之後,那一份帳目給朕,先讓朕過目之後再說。”
那樑芳連連點頭說道:“皇上英明,如果不出奴才的預料,按照書上所說的,皇上既然如此的誠心和虔誠,答應爲太上老君塑金身,同時還要修建一個純金的煉丹爐,奴才想那太上老君一定不會再捉弄皇上了。如果奴才想得不錯的話,書中說,皇上到今天晚上應該就會沒有任何的痛楚和發癢的感覺了。”
朱見深聽他這麼說,倒是覺得不可思議起來,他覺得這事情未免太過於詭異了,天底下那有這麼怪的事情,根本就不像是發生在自己的身邊一樣。
所以他便對樑芳說道:“好了,朕知道你對朕是一片真心,只不過這種事情都是盡人事,聽天命,至於後果到底怎麼樣,朕也難以預料。”
於是,不知不覺地便到了晚上,到了晚上的時候,朱見深早就做了在火中燒,和承受無窮無盡的發癢的滋味。
但是到了晚上的時候,那疼痛感和發癢的感覺,並沒有襲來。
讓他奇怪的是,他以爲那些感覺會晚一點來,但是一整個晚上,什麼都沒有,朱見深晚上居然沒有睡着,在那裡整整坐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他才恍然想起來,樑芳之前跟自己說過的事情,自己難道起初真的是渾身疼痛和發癢,難道真的是因爲被天上的神仙給詛咒了嗎?
而現在他整個人又恢復了,難道真的是因爲他誠心誠意地答應了幫太上老君塑金身,還有幫那樑芳修建一個純金打造的煉丹爐的原因嗎?
他想來想去,總覺得事情太過於匪夷所思了,只不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什麼奇怪的事情都可能發生,更何況,這點事情呢?所以想到這裡,朱見深便也不多想了。
而樑芳很快就爲皇上設計了一副煉丹爐,和太上老君的金身雕塑的圖。
皇上看過之後,估摸了一下金子的數量,所用到金子,大概是一百萬到兩百萬銀子的樣子。
皇上想了想,覺得還是自己的身體重要,便把這批金子給簽了下來,然後他便對樑芳說道:“好了,你現在手中有一大批金子了,你可以利用金子,爲朕做朕需要做的事情了,朕希望你好自爲之,凡事都做到最好,知道嗎?”
樑芳連連叩頭,對朱見深說道:“皇上,您放心吧,我一定做到最好,一定不讓皇上失望。”
朱見深點頭說道:“好了,朕既然讓你去負責這件事情,朕就一定相信你能夠做到最好。不管怎麼樣,有什麼問題你就詢問朕吧。”
那樑芳連忙答應着:“是,皇上,奴才知道了。”
於是,他便下去。
那些太監們之前的時候跟樑芳發誓賭咒,只不過是想看看他的能力,沒有想到他真的有本事去跟皇上要了這麼多的金子來,鑄造金色的煉丹屋和太上老君的黃金塑像,他們都覺得很是奇怪。
那樑芳本來是因爲猥瑣而聞名的,但是經過這件事情之後他們都知道樑芳在皇上心目中是有分量的,所以這一下誰都不敢輕視樑芳了。
樑芳因爲這件事兒一時頓時橫行無忌起來,再加上他本來就已經很得到皇上的寵愛,如今又得到這些太監們的尊重,一時之間他很是高興。
而皇上命令樑芳鑄造太上老君的純金和純金煉丹屋的事情也很快傳到了朝野之中,頓時引起了朝廷中人的一片恐慌和反對之聲。
其中反對的最厲害的就是李賢,李賢聽說這件事情之後差點被氣得吐血。
因爲如今雖然說天下算是四海昇平,但是還是有很多老百姓沒有飯吃的,皇上作爲一國之君怎麼可以這樣浪費國庫的銀子呢。
所以李賢便寫了一封奏章,那奏章上向皇上陳述了厲害,希望皇上可以放棄他的這個決定。
朱見深之前的時候早就已經料到了,他既然建造這個純金的黃金屋和煉丹爐那麼一定會招致反對的,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反對的準備。
但是沒有想到反對最厲害的卻是李賢。
因爲李賢現在已經臥病在牀,在家裡不出來了。
當他見到李賢的奏章之後,他並沒有覺得很意外,也沒有覺得很震驚。
雖然說李賢之前的時候的確很有本事的,但是如今他已經成爲了過氣大臣,所以朱見深並不懼怕他。
他覺得李賢生病在家,就在家裡好好養病吧,幹嘛沒事兒有事兒的出來干涉他的行動。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李賢的奏章沒有得到朱見深的答覆之後,他竟然會親自來朝堂上勸諫皇上。
這一天朱見深升早朝的時候,他對古冷意揚揚手說:“跟大臣們說有事就來,無事退朝吧。”
於是,那古冷意便尖着嗓子喊道:“有事就來,無事退朝。”
那些大臣們人人都紛紛搖了搖頭。
因爲儘管他們對朱見深打造純金煉丹屋和太上老君的事情很不滿意,但是他們之前的時候先後上了很多奏章,朱見深並不能夠接納。
所以他們覺得現在就是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於是,人人便在那裡搖頭。
而這個時候忽然有人大聲說:“老臣有事要啓奏。”
朱見深擡頭看去,只見李賢已經有人扶着走進來了。
李賢的身子顫顫巍巍的,扶着他的是他的僕人。
他走進來之後,“撲通”一聲對着朱見深跪下,說道:“啓稟皇上,李賢有事兒啓奏。”
朱見深沒有想到李賢會真的來了。
他愣了愣,說道:“好了。你來見朕有什麼事兒啊?李卿家,你的身子不好應該多養着才行。”
李賢搖了搖頭,說:“其實臣也很想在家裡好生養着,但是如今朝廷之中出了事,臣身爲朝廷命官怎麼能夠坐視不理呢。皇上,您應該知道今天臣來求見皇上是爲什麼原因吧?”
朱見深搖了搖頭,說道:“李卿家,你到底有什麼事兒就趕緊說吧,朕的身子不舒服,朕想休息了,朕並不知道你爲什麼而來。”
李賢便鄭重的說道:“好,皇上既然不知道,那就由李賢訴來。皇上如今沉溺於煉丹術,李賢早已經聽說了,不但是朝野之中、後宮之中人人都知道,就是天下百姓也街知巷聞了。皇上,這煉丹術本來就不是一個什麼好事兒,希望皇上以後不要再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了。否則的話,皇上將來一定會後悔的。這些丹士之術有時候會害人的。”
李賢字字誠懇、句句忠貞,對着朱見深雷諫。
朱見深聽完之後,他擺了擺手,說道:“朕哪裡有沉迷於煉丹之術呀,朕只不過是想爲了自己的身體強健考慮,難道這也錯了嗎?再說了那些煉丹術朕平時又不碰它,只是讓煉丹師們給朕把藥丸煉來服用。那藥丸並沒有毒的,要是有毒的話,朕吃了這麼久爲什麼身子反而更加強健起來。”
朱見深逐一反駁李賢的話。
李賢搖了搖頭,誠懇的說道:“皇上,臣真的是爲了皇上考慮,還希望皇上能夠聽從臣的勸諫。”
“好了,你不用說什麼了。李卿家,朕知道你勞苦功高,也知道你對朝廷充滿了忠心。不過朕想你肯定是弄錯了,你以爲朕是想求什麼長生不老藥,朕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朕相信這世界上並沒有長生不老這一說,所以朕也絕對不會想求什麼長生不老藥。朕只是希望朕身子能夠強健,在有生之年能夠好好的對待天下百姓、爲了國家社稷多出一份力,難道這也有錯嗎?”
“好,皇上如果是這麼說的話,那麼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臣想跟皇上說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打造太上老君的純金塑像和煉丹屋的事情,皇上怎麼可以這麼做呢?太上老君的純金塑像和煉丹屋所需要的金子足夠好幾個省的百姓好好的過上一年的了。皇上,您是明君,怎麼可以這麼揮霍浪費呢?”
朱見深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他說:“李卿家,爲什麼朕跟你說你怎麼就聽不明白呢?朕說了朕並不是沉溺於此,也並不是想浪費金錢。只不過煉丹之術講究於誠心,倘若朕不誠信的話一定會被神仙責怪的。朕之前的時候渾身發癢、痛癢難當,但是自從朕決定了打算修建這純金屋、並且給太上老君重塑金身雕像之後,朕渾身的病痛全都好了。難道就算是爲了朕的身子你都不肯同意嗎?”
“皇上,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皇上應該懂得這個道理吧?皇上如今還年輕,只要好好的保住身體,身子怎麼會出問題呢?如果皇上硬要把自己的健康同這揮霍浪費掛鉤起來,那臣也沒有什麼好說了。”
李賢一邊說着,一邊聲淚俱下,可見是十分的誠懇。
誰知道朱見深並不領他的情,朱見深心裡就覺得李賢有點兒煩,心想:“你好好的生病了,就在家裡養着吧,爲什麼要來朝堂之上跟我過不去呢?”
所以朱見深就有一些無可奈何的對他說道:“李卿家,你身體不好,你還是先回去好生養着吧。至於以後出了什麼事兒,朕再慢慢跟你說。這造不造黃金屋和打造不打造太上老君純金雕像的事情朕在想想再說。”
“不行。李賢怎麼都不能走,李賢就是死也要死在這朝堂之上。皇上倘若不收回成命的話,請恕李賢長跪不起。”
說完之後,那李賢便跪在地上。
他的頭髮已經有些發白了,整個人看上去蒼老,而又可憐,但是朱見深並不爲他所動。
朱見深看到的不是一顆臣子的赤誠之心,他看到的是李賢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對他威脅,讓他覺得他做皇上的威嚴受到了挑釁。
所以他便狠狠的瞥了李賢一眼,重重的拍了拍案几,說道:“李賢,你也真是太大膽了,這國家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朕說了算?到底你是皇上還是朕是皇上?爲什麼朕跟你說什麼你都不肯聽呢?你是不是非讓朕處罰你纔好?”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顯然已經暴怒了。
當即有幾個和李賢交好的朝臣便上前去紛紛勸說他,他們都說道:“李大人,既然皇上已經生氣了,這件事情等到以後再議吧。”
“是啊,現在都在氣頭上,又何必說這些話來傷了和氣呢。”
“李大人,你還是先回回家去養兵吧,這件事情皇上已經答應你輪候再議了。”
那些朝臣們平日裡有跟李賢交好的或者是佩服李賢的骨氣的,人人便對着李賢進行勸告。
誰知道李賢根本不聽這一套,他擺了擺手,說道:“李賢曾經輔佐了三朝皇帝,李賢所做的事情自認爲都是很對的。所以皇上倘若您不收回成命而致百姓於水火之中的話,李賢無論如何也是不起來的。如果皇上覺得李賢說得不對,那李賢就跪死在這裡。”
說完之後,李賢便跪在地上,一動也不起。
那朱見深非常生氣,他便撫了撫衣袖,說:“好了,李賢那你既然要在這裡跪着那你就跪着吧。”
說完之後,他便要往外走。
而這時候又有幾個大臣陸續的跪下來,他們都勸說朱見深,道:“皇上,其實李大人說的很有道理,拜佛也好、信教也好,都是講究得誠心。如果是以金錢來衡量的話,那佛祖也不會顯靈的啊。”
朱見深此時此刻已經被糨糊蒙了腦子,他怎麼樣都不肯聽衆人的勸諫。
他見又有更多的大臣跪在地上,只覺得全都是李賢的錯。
要不是李賢在那裡進行挑釁,那些大臣們又怎麼會跟他過不去呢。
因此,他瞥了李賢一眼,生氣的說道:“李大人,朕已經不跟你計較,但是你卻挑唆了這麼多人來跟朕爲難,你是什麼意思?”
李賢鄭重的說道:“皇上,李賢並沒有什麼意思,李賢只是希望皇上能夠明白李賢的一片良苦用心。如今國家正值多事之秋,而百姓們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之前的時候還因爲假聖旨按了牽涉,以至於很多百姓過上了流離失所的事情。前年的時候黃河決堤,去年的時候山西大旱,天下的百姓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皇上卻要拿出幾百萬兩銀子打造純金的煉丹爐和爲太上老君重塑金身,這件事情傳出去豈不是會被人笑話皇上是昏君嗎?”
“什麼,你說朕是昏君?李賢,朕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吧,朕敬重你是三朝元老,但是沒有想到你卻在這裡尊卑不分。如果你在這樣下去的話,朕一定對你進行重罰。”
李賢望着皇上,無所畏懼的說道:“皇上,李賢今天既然已經來了,就沒有再想過走。而李賢既然來了,就早已經料到可能會忍受到的痛苦,李賢也可能想到會被皇上懲罰,但是這都不重要的。李賢唯一希望皇上做的就是希望皇上能夠回心轉意、收回成命。”
說完,他便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下頭去。
李賢的頭磕的極重,他的額頭上頓時滲出了絲絲的血絲來。
朱見深看了不禁爲之觸目心驚,如今他自己也有點軟化了。
他覺得李賢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確之前拿出那麼多萬兩銀子來修建這煉丹屋和爲太上老君重塑雕像實在是有點太過於奢侈了。
但是如今這麼多大臣都跪在這裡,擺明了就是要挾他,讓他勢成騎虎難下。
如果他就這麼答應了衆人,那麼他豈不是很沒有面子嗎。
但是如果不答應衆人的話,而李賢又在這裡不停的威脅他,諸位大臣也跪在這裡,所以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而這個時候汪直走上前來,對他說道:“皇上,您纔是這一國之君,爲了皇上的龍體當然比什麼都重要了。皇上既然要修建煉丹爐也好,要爲太上老君重塑金身雕像也好,所做的都無非是爲了自己的身體打算,難道皇上錯了嗎?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纔是國家社稷之根本。倘若皇上的龍體出來了什麼狀況,誰又擔當的起。”
那汪直素來得到朱見深的信任,所以他便跳出來爲朱見深說話。
朱見深覺得汪直說的很得自己心裡,反而他覺得李賢等人太不懂事兒了。
他便招了招手,說道:“好了,李卿家,今天的事情朕已經說了容後再議了,你還是趕緊退下吧。這件事情至於怎麼解決我們容後再說。”
誰知道李賢一點兒都不肯聽從皇上的話,他反而是怒斥着汪直說道:“汪直你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西廠督公,就敢在朝堂上大放闕詞,難道你覺得讓天下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是作爲一個明君應該做的嗎?皇上爲什麼會做出這麼奢侈而浪費的舉動,就是因爲受了你們這些奸臣的挑唆。倘若天下沒有你們這些奸臣的話,皇上就會是一個千古明君。”
李賢的話字字鏗鏘、句句有力,聽在汪直的心裡汪直覺得很難受。
他既想跟李賢反駁,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因爲誰都知道李賢是三朝元老,得罪不得的,而李賢與簡懷箴又素有交情,朱見深對他也向來很尊敬。
可是李賢今天做出的事情的確讓朱見深下不了臺。
朱見深咳嗽了一聲,說道:“好了,好了,這件事情朕答應你三日之內一定解決。”
李賢卻定定的望着皇上,他站直了身子,說道:“皇上,不行,這件事情請皇上一定要今日解決。倘若皇上有心要修建煉丹屋和太上老君重塑金身的話,便是等一個月皇上也不會答應收回成命的。若是皇上有決心爲了天下百姓着想的話,那麼現在這一刻決定了又如何?”
說完之後,他便堅毅的望着皇上。
這一刻讓朱見深覺得很不自在,朱見深想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李賢。
而那些大臣們都跪在地上,紛紛對他說道:“皇上,求您收回成命,爲了天下的百姓、也爲了黎民社稷、也爲了蒼生,請您收回成命。”
衆人都在那裡紛紛的跪拜,朱見深一時之間不禁心煩意亂起來。
他因爲心煩意亂而生氣,便對李賢怒吼道:“李賢,你夠了沒有?朕敬重你是三朝元老,但是你不要在這裡得理不饒人,不要在這裡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