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人來探監。
唐江雲想了又想,終究是猜不出來,在他犯下那樣嚴重的罪行後,還有誰願意來看他一眼。
他在腦海裡過濾了許多人選,當真正去到探監室,看到外面端坐着的人時,唐江雲還是愣了一下。
他足足愣了近兩分鐘,纔將脣角拉高一些,自嘲一笑。
“沒想過,有一天,我們會在這裡見面。”唐江雲先開口說了話。
張揚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許久。
唐江雲以爲張揚會罵他,會羞辱他,結果,他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竟說,“你穿監獄服的樣子,沒穿警服好看。”
唐江雲又是一愣。他的眼裡,閃過一絲狼狽。
他再也笑不出來。他變得沉默,低着頭,不言不語,任張揚打量。
張揚終於錯開了目光,不再看他。
唐江雲不由得鬆了口氣。
張揚說了見面後的第二句話,“我以爲,你終會迷途知返。”
“什、什麼?”唐江雲一時沒理解他這話的意思。
張揚說,“上次我受傷,我就開始懷疑你了。”兩個人目光終於對接上,張揚的目光是凌厲痛苦的,唐江雲卻是迷茫愕然。
“你、你怎麼發現的?”他聲音裡充滿了不可思議。
張揚他說,“你的槍法,是我們隊裡數一數二的,以你的本事,段可不可能逃跑得了。”張揚凌厲的視線,彷彿能將唐江雲的靈魂看穿。唐江雲更加無地自容,他喉嚨發澀,心裡也發苦。
唐江雲想起那一次,張揚受傷後,他去醫院看望他。張揚當時盯着他看了很久,那個眼神,當時有些驚到唐江雲。唐江雲差點就落荒而逃了,後來張揚主動開口說話,還喊他妙妙,唐江雲以爲是自己想多了,就沒在意。
原來,他是真的早有所發現。
想明白這一切,唐江雲心裡就更苦澀了。
爲什麼呢?
明明早就懷疑他了,爲什麼不拆穿他?
唐江雲心裡想着,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將心裡的疑問問了出來。
聽見了他的問題,張揚忽然自嘲地笑了。
聽到他的笑聲,唐江雲擡頭看着他,見到他發紅的眼眶。他嘴脣翕動了片刻,最後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爲什麼?”張揚笑到想要落淚,“我以爲,就像迷路的羔羊那樣,你終會迷途知返。”他嘴角塌下,用絕望帶淚的眼睛看着唐江雲,他終於忍不住哭了,他哭着衝唐江雲吼,“可我沒想到,你會那麼狠!”
“我以爲我差點被你害死這件事,足以讓你找回你的良知。可你讓我失望了!你的所作所爲就是在打我的臉,因爲我對你一時的心慈手軟,導致黃隊和阿旭他們全都死了!”
“是我的錯,我幹什麼要包庇你這個叛徒!”
“是我的心慈軟弱連累了黃隊他們,唐江雲,你說,我該怎麼贖罪!你說啊!”無論張揚如何咆哮、怒不可遏,唐江雲都給不出答案來。他心懷愧疚,他看着那個總是嬉皮笑臉的人,一邊哭一邊罵,還一邊用手錘心臟。
這完全自虐的行爲,驚到了唐江雲。
“阿揚,你的傷…”唐江雲想提醒張揚不要這麼激動,他的胸口受過傷,不能這麼做。
可他的話,卻像是一劑催化劑,徹底激發了張揚心裡的愧疚。
“死了算了!”
張揚砸胸的力量越來越大,他怒吼說道,“我也是罪人,我他媽也該來坐牢,讓我死了算!”
唐江雲不得不按了緊急按鈴,將獄警喊了來。
獄警一來,就問,“怎麼回事!”
唐江雲趕緊求他,跟他說,“他是我朋友,他的胸膛三個月前受了傷。他不能這樣虐待他自己…”
獄警趕緊將張揚按住,並朝他吼,“這位同志,你冷靜一點!”
張揚的腦袋被獄警按在凳子上,他還在哭,邊哭邊罵唐江雲,“唐江雲,你害死老子了!”
“誰他媽是你朋友!”
“我沒有你這樣出賣兄弟的朋友!”
“老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認識你!”
唐江雲聽着張揚罵罵咧咧的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探監時間已經結束了,獄警拉着張揚,要帶他出去。
張揚走到門口,忽然衝唐江雲問了一聲,“你就沒什麼話想對我說的嗎!”
隔着一道玻璃窗,唐江雲拿深邃愧疚的一雙眼,注視着那個淚流滿面的男人的臉。他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想說對不起,想說他也是迫不得己,想說讓他幫忙照看一下可妙,想說他其實也很自責…
但最後,張揚只聽到唐江雲說了四個字。他說——
“忘了我吧。”
張揚像是忽然卡了機的錄音機。呆呆傻傻地。
餘下所有的怒罵聲,全都消失了。
探監結束後,張揚回到自己的車裡坐着,他偏頭看着這所監獄的大門,內心很複雜。
想到過幾天就要執行死刑的唐江雲,想到黃駿生他們,想到那些受害者的家屬,以及那些還在蹦躂,永遠都不會全部消失的毒販子,他忍不住拿手蓋住自己的臉。
溼熱在他掌心傳開,他狠狠地揉了把眼睛,將眼淚和鼻涕糊成一團。
“草他媽!”
也不知是在罵誰,罵完,他收起滿心的痛苦,開着車走了。
五天後,唐江雲被帶到刑場,執行槍決。
唐可妙去認領他的屍體,看到叔叔的遺體時,那十六歲的小姑娘哭得肝腸寸斷。唐可妙沒有給唐江雲辦葬禮,只將他的屍體送去火化場火化了,就低調的埋葬了。
哪怕她把這事做的很隱蔽,唐江雲下葬那天,還是有人拿着紅墨水跑去他的墓碑上亂畫亂寫,有幾個警察的家屬,站在他的墓碑前唾棄不停。
吳佳人跟康輝他們遠遠地看着,想做點什麼,最後,還是沒有上前去。吳佳人只是跑過去,將被嚇壞了的唐可妙帶走。
到了晚上,那些人才憤憤不平地離開。
張揚拿着刷子,提了半桶水,將他墓碑上那些污穢物全部擦走。擦完了,他盯着唐江雲的墳墓看了許久,最後,呢喃一句,“下輩子做個平凡人,別做警察,咱們這行,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他離開墓園的時候,發現吳佳人和康輝都還在。
他提着桶,竟然有些心虛。
康輝知道他在心虛,他走上前,拍了拍張揚的肩膀,忽然說,“這事,他有錯,但他也是受害者。”唐可妙是唐江雲唯一的親人,那些人抓住了唐可妙,就是抓住了唐江雲的軟肋。
唐江雲的確是罪孽深重,但這罪,不是他主動要犯的。
張揚聽他這麼說,心裡特難受。
他忍不住問康輝,“可妙那丫頭,有治嗎?”
“我們已經把她的血樣交給了研究院,她還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
吳佳人也說,“有沒有治,還不確定。”
這段時間,大家都很忙。
吳佳人和康輝都有了黑眼圈。
張揚將他們的愁容瞧在眼裡,就說,“我想回來上班。”
“別,先休息好,身體養好了,再回來賣命。”
張揚也知道,身體纔是革命的本錢,也就不再提這事了。
…
深夜,吳佳人騎着摩托車回家。
她爬樓梯回家,到了家門口,才發現樓道上坐着一個人。
聽到腳步聲,在打瞌睡的魏舒義擡起頭來。
他睡眼惺忪,一副困極了,又不肯安心睡覺的樣子,令吳佳人動容。吳佳人有些恍惚,最近太忙,她都好久沒看到魏舒義了。她挨着魏舒義坐下來,腦袋靠在魏舒義的肩膀上,她問,“你來多久了?”
“十點過來的。”
他下班後就回家了,但心裡一直掛記着吳佳人,已經躺在牀上的人,又爬起來穿好衣服,開車跑了過來。
吳佳人靠着他,幾乎都要睡着了。
魏舒義嘆息一聲,摸摸她的頭髮,問她,“最近很累麼?”
“嗯。每天都睡不好,吃不好,看不到你,更加不好。”吳佳人說着,聲音越來越低,像是要睡了。
魏舒義從她兜裡翻出鑰匙。
她的鑰匙上掛着那個亞克力小人兒,魏舒義多看了眼小人兒,忽然問吳佳人,“這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哪兒來的?”
吳佳人沒有回答他的話。
她已經睡着了。
魏舒義有些愕然,與此同時,心裡又生出憐惜。
“去牀上睡。”
他將吳佳人扶了起來,打開門,攔腰將她抱起來,送到臥室的大牀上躺下。吳佳人還沒有洗澡,魏舒義見她實在是困了,也沒喊她洗澡。給她脫了鞋,擰乾毛巾給她擦了把臉和手,魏舒義將燈都關了,挨着她睡下。
一睜眼,天已大亮。
身旁沒有人,但浴室裡有水聲。
魏舒義坐起來,揉了揉腦袋,還想睡。
咔噠一聲,吳佳人拉開浴室門走了出來,她沒穿衣服。
魏舒義擡頭,就將她的好身材看光了。
吳佳人以爲魏舒義還要睡一會兒才醒,都沒拿換洗衣服。吳佳人想找東西遮掩一下,眼眸剛掃了圈屋子,就又放棄了。
又不是沒坦然相對過!
她索性走到魏舒義身邊,直接坐到他懷裡,用手摟住他的脖子。
魏舒義這下徹底醒了瞌睡。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親密親熱過了,魏舒義不可避免的有了感覺。
但他又硬忍着,規規矩矩的,沒有亂來。
吳佳人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輕聲說,“我今天休息哦。”忙了一個多月,終於放鬆下來,可以休息兩天。吳佳人本就打算今天去找魏舒義的,結果他昨晚自己上門來了。
聞言,剛還老實本分的魏舒義,猛地抱着她站起身,一轉身,又將她扔回了大牀上。
吳佳人可激動了。
她一邊迴應魏舒義的熱情,一邊發牢騷,“我都一個多月沒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可想你了。想你的人,想你的身體,更想你做的飯!”說話的時候,魏舒義已經與她融爲一體。
她不適地哼了聲,很快就適應了,配合起他的速度。
魏舒義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他聲音啞啞地說,“等會兒就做給你吃,你今天想吃什麼?”
吳佳人特享受,身體爽,心情也爽。
“早上要吃雞湯肉絲麪,還要吃煎餃。午餐要吃肉,好多肉,豬腳肉、雞肉鴨肉魚肉,我這個月吃的都是食堂裡的菜和外賣,想肉想到哭。晚上要吃…”她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特別勾人,聽得魏舒義骨頭髮酥。
聽她點的全都是些大魚大肉,魏舒義啞然失笑,他說,“你這不是在吃麼?”
吳佳人撇嘴,“這哪夠?”
“再說,這個肉,只能滿足身體,不能滿足胃。”
“行行行,都聽你的。”
魏舒義本來今天是要上班的,因爲吳佳人今天休息,他乾脆也請了假。
徐老早已回國,他去魏舒義辦公室轉了一圈,沒看到人,看見了袁俊,就問他,“你師哥呢?”
往嘴裡塞了個包子,袁俊一邊嚼包子一邊說,“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那慫貨忙着陪女朋友呢!”
“喲?”
徐老聽了,忽然來了興趣,“你師哥有女朋友了?”
“那可不,人家好幾次上班都帶着吻痕呢。”袁俊有次看見了,笑話魏舒義,還被魏舒義諷刺是單身狗,是羨慕嫉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