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自己回憶往事氣得跳腳,婢子哪有那麼大膽子主動撩他?又不是活膩了。”白蔻翻個大白眼。
“皇后娘娘倒是說了聖人與你祖父關係很好。”
“知道,聖人自己說了,潛邸的舊僕,家父都是他看着長大的。”
“可不僅僅是潛邸舊僕而已哦,娘娘說了,聖人登基後就養成了每日午睡起來在御書房喝杯清茶的習慣,那時侍茶的就是你祖父,在那幾杯茶的時間裡,聽他講一講坊間八卦,瞭解民情,還能督促手下官員不要亂來。你家出事後這習慣沒改,但侍茶的只有普通宮婢,聖人也在這些年裡慢慢地變成了聾子,只要提起你家的事就生氣。”
“錯了,他真正憤怒的重點不是白家辜負信任。”
“還有什麼?”
“是安撫貴賓的代價。”
“代價?!”
“索爾特王那麼快就統一全國,是因爲朝廷派了五萬大軍去幫他打內戰,最終回國的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數。聖人心疼的是殞命國外的本國兒郎,他們成了永遠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造成這個結果的就是那碗讓貴賓們食物中毒的海鮮湯,所以下午已經金口御言,萬世不得恩赦,要永遠贖罪。”
“啊?!”顧昀目瞪口呆,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聲音瞬間改爲了氣音,“萬世不得恩赦?那就是……沒希望了……?”
“是啊,沒希望了,而且聖人知道您準備了在發生萬一的時候陳情求恩赦的打算。”白蔻揉揉臉,“現在可以讓婢子喝杯酒麼?世子爺?”
“我陪你喝。”
“用不着。”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呆着,你是我曄國公府的奴婢,你若是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爲都是國公爺領罪,我必須得看着你,直到你乖乖上牀睡覺爲止。”顧昀扶着白蔻的後背,低下頭,與白蔻額頭相觸,在她眼瞼下面輕輕地啄了幾下。
“放心,還不至於幹出弒君的事來,沒有宣召連御營大門都進不了。”白蔻撇嘴自嘲。
“你這話就已經讓我出冷汗了。”
“反正沒人聽見。”
“我不是人?”顧昀輕笑,輕輕捏捏白蔻的下巴,又在她臉蛋上細碎地親幾下。
“您這吃盡豆腐的德性算哪門子人?”
“不是人就不是人咯,我正好多吃兩口豆腐。”顧昀的脣轉移到白蔻的額角,輕啄了幾下後,手臂收緊,將人緊緊抱在懷裡。
白蔻想恢復自由身的念頭顧昀一直都知道,那是不論要花多長時間也要達成的願望,但今日被聖人的金口御言打醒,希望徹底破滅,一輩子的官婢再不能脫身。
老實說顧昀心裡還挺高興的,這樣白蔻得侍候他一輩子,再不用擔心哪天她突然恢復自由,拍拍屁股毫不猶豫地遠走高飛。
但是聖上一句話說得容易,卻也帶來一個壞處,那就是在沒有了人生希望之後,自暴自棄就此消沉怎麼辦?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白蔻埋首在顧昀懷裡,又靠着暖融融的竈臺,一身暖和就漸漸地犯起困來,今天一整天也實在是累得厲害,從清早起牀到現在沒怎麼歇息過,午覺也只睡了一半就被叫起來。
顧昀發現白蔻在偷偷打哈欠,輕笑兩聲,在她額角上輕啄幾下,但仍抱着不放,耳朵仔細聽着帳篷外面的動靜。
又這麼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把比賽場地那邊打掃乾淨的丫頭們終於回來洗漱睡覺,她們首先要來廚房燒熱水。
顧昀聽到她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扶着已經意識朦朧的白蔻在長桌前坐下,讓她趴在桌上,並把酒壺和酒杯放在她手邊,他自己又摸個酒杯坐在旁邊自斟自飲。
等到丫頭們嘰嘰喳喳地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白蔻已經不勝酒力醉倒,少爺一個人拿酒當水喝的場面。
“你們回來了,來兩個人把白管事扶回帳篷,好好照顧她。”
“是,少爺。”
魯豆豆和紅素搶先一步奔向白蔻,一左一右扶起她往外走,宛秋打着燈籠給她們照路。
顧昀喝光酒壺裡的酒,向丫頭們道聲辛苦,起身走了。
美奐她們就在帳篷裡休息,顧昀沒要她們侍候,把她們打發回來,所以她們根本不知道少爺在廚房裡與白蔻喝酒的事,見魯豆豆她們把白蔻攙回來,馬上迎上來幫忙,七手八腳地脫了白蔻的衣服鞋子塞進被窩裡。
“她幾時回來的?我們都不知道!”
“興許是直接去廚房了。”
“她這是喝了多少?”
“她平日裡又不喝酒,肯定幾杯就倒下了。”
“肯定沒多少,身上都沒有酒氣,而且還有少爺陪着呢,他也不會讓白管事喝太多的。”
“少爺也在?!他倆一塊喝的?”
“有什麼好奇怪的?不找少爺喝難道找我們喝?聖人發火這事不跟少爺聊還能跟我們聊?”
“也是!這事說來都奇怪,明明是奉召去侍茶,結果聖人大怒,但是怒完了就完事了,點心還照吃不誤,讓人都弄不懂聖人先前的發火到底是爲了什麼事。”
“哎呀,聖意難測,就以我們的腦子,弄不懂的事多了去了,別想那麼多了,反正白管事沒事就好。”
“可是一回來就喝酒,哪裡是沒事的樣子,只是不好對我們說罷了,只有少爺能聽一聽。”
“是啊,承受聖人的怒火可不是輕鬆的事,今天累壞她了,我們不要吵她,讓她好好睡吧,一會兒擰個熱帕子給她擦擦手臉。”
美奐給白蔻輕輕掖好被子,躡手躡腳地離開她的牀邊。
魯豆豆她們回廚房打熱水洗漱,並端了盆熱水擰了熱帕子給白蔻擦拭。
白蔻真累壞了,這樣都沒醒,在被窩裡蜷成一團睡得香甜。
但是清早起牀時,白蔻半夢半醒間彷彿看到一個剛剛結束一場慘烈戰事的戰場,滿地屍體無人收殮,周圍滿眼黃沙,天邊黑雲低垂,狂風大作,沙塵飛舞。
等這場遮天蓋日的沙塵暴結束後,血腥的戰場已經不復存在,滿地黃沙乾淨得連一個腳印都沒有,太陽露出臉來,炙熱而乾燥。
白蔻望着帳篷頂端,在被窩裡回憶着夢中的畫面,眼眶發熱,鼻子發酸。
爲了安撫食物中毒的異國貴賓,而派出境幫別國打內戰的士兵們,死得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