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
“還有什麼?”
“你今天大半天都和你家長輩呆在一塊,別說你沒打聽往事八卦?”
“我說今天怎麼老覺得有人盯着我,原來是你。”
“有什麼值得分享的舊日八卦?”
“真有。”宮長繼喝酒吃菜,舔舔嘴巴,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既然說到了顧二太爺換防途經的這件事,那我今日跟我父王打聽到的舊日八卦就有意義了,這事連我大哥都不知道,只有老一輩的宗室子弟纔有所耳聞。”
顧昀來了精神,猛地坐直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宮長繼。
宮長繼的臉色也越來越嚴肅正經,沒有一絲調侃玩笑的味道,顧昀的一顆心上彷彿多了一塊巨石,壓着心緩緩下沉,大氣都不敢喘,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聽到什麼驚爆往事。
“這事我只有現在說給你聽,出了這個門我就不認賬了。”
“行,出了這個門我就失憶,你快說。”
“這得從我們聖人還是個出宮建府的小皇子的時候說起。”
“這麼久遠?”
“你聽不聽?”
“聽聽聽,我不打岔了,你說你說。”
“聖人出宮另住後,宮裡張羅給他選妃,那時他的正妃人選已經內定爲趙氏女。”
“趙氏女?趙賢妃?!”說了不打岔的顧昀,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跟你說故事真沒意思。”宮長繼一拍桌子,頓時意興闌珊。
“別別別,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插嘴了,你繼續說,繼續。”
“還說什麼呀,原本定了趙氏女做正妃,但在最終公佈前,東宮太子,他親哥生急病,病情來勢洶洶,每況愈下,朝野重點就全在東宮上了,大婚的事就被擱置了,沒想到太子最終還是病逝了,聖人被迎回東宮繼任爲太子,趙氏女這內定正妃人選也就不了了之了,另選了葉氏女爲太子妃,但爲了表示彌補,就讓趙氏女做了太子良娣,這就是葉皇后與趙賢妃素來不和的根源。”
“我知道聖人從親王轉變爲太子後,正妃人選有變,但沒想到就是葉皇后和趙賢妃。”
“這個往事現在只有老一輩人才知道了,趙賢妃這麼幾十年深受恩寵難說是不是有這一層關係在裡面,葉皇后若不是有自己的太子,搞不好皇后之位早就換人坐了。”
“葉皇后是失去了兩個男孩才保住了現在的太子,也是不容易。”
顧昀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思路從後宮往事迅速發散,腦中彷彿在放煙花,炸得他耳朵裡一陣轟鳴,很多以前不能理解的事情都串起來了。
“白業宏時任御廚總管,以御廚房每日烹飪的菜餚數量來看,那裡的任何東西都是常用常新,絕對不應該也不可能有放到變質的舊貨,那讓使團貴客們吃到拉肚子的變質調味料哪來的?何況管理那些雜貨的是白業宏的兒子白曉山,世代御廚,他不可能拿自己家族的性命前途不當回事,但壞事還是發生了,誰能瞞過他的眼睛做手腳?事發後,白家人流放,王笑東繼任御廚總管,驅除了所有姓白的廚子,他的行爲在當時看來很正常,但如今我們已經證明他那時就與司膳監的掌事太監邵一平有勾連,邵一平又是趙賢妃做太子良娣時的舊人。”
顧昀有些坐不住了,站起來圍着椅子打轉,一邊踱步腦子繼續飛快轉動,宮長繼默默地聽他推理,偶爾喝口酒,吃口菜,面色沉靜,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那時候的王笑東就已經是趙賢妃的人,他要完全掌控御廚房,唯一的辦法就是趕走深受聖人信任的白家人,結果如他所願,他成功取而代之,將御廚房握在手裡,有邵一平的配合和保護,他們纔敢對懷孕的太子妃下手還不怕被人拿到證據,若不是去年冬狩,宮裡檢修房屋找出失蹤多年的白家菜譜,否則還不知道王笑東與邵一平的關係,更沒幾人還記得邵一平與趙賢妃的關係。”
顧昀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死死地憋着,然後半天不發聲,直到憋不住氣了才長長地呼了出來,走到宮長繼身邊,右手搭着他的肩膀,彎下腰注視着他的眼睛,說出他的最終結論。
“白家這案子是徹頭徹尾的冤案,聖人心知肚明,但他還是做出了流放白家人的決定。”
“白業宏時任御廚總管,使團貴客在宴席後集體就醫,他責無旁貸,他要負全責,聖人就算覺得有問題也必須要在索爾特王進京前處理完所有事情,給貴客們一個滿意的交待,他沒有時間慢慢查明真相。國宴級別的宮廷筵席卻讓客人們吃壞肚子,這本就是極大的醜聞,在那個當口兒,誰都冷靜不了,再被人有心挑撥一下,白業宏一家老小最終結局只得個流放春水堡,就已經是聖恩浩蕩了。而他們到達春水堡一個月後遭遇泥石流,同一時間你家顧二太爺帶着換防隊伍來到一個距離二百里外的小鎮,這中間有沒有聯繫我們不知道,沒有證據能證明掛鉤的猜測,一概不算數,白業宏一家人現在就是紙面上的天災失蹤疑似死亡。”
宮長繼說出這麼多,可見他在得知聖人的舊日八卦後,聯繫手中已知線索,早已做了一番推理,而且與顧昀想到一塊去了。
“他還放了白蔻一馬,應該也是因爲心中存疑,但結果擺在這裡,迅速處置完畢也能阻止這樁醜聞的繼續擴大,他明知白業宏的忠心耿耿也只能捨棄,等塵埃落定後,發現恰好白蔻年齡不夠被留在京城,於是被送去了誰也想不到的鴨池坊做廚藝學徒。”
“你還記得前年冬狩時,聖人在帳中對白蔻大發雷霆,葉皇后留了我們在她帳內說話,曾經說過白業宏當時每日午後給聖人侍茶,會趁機講些民間瑣事,聖人借了白業宏的眼睛,連京城邊角旮旯的事都知道,那時朝野上下政局穩定,官員們莫不都是兢兢業業,而這幾年朝中吏治渙散,聖人就算當年被憤怒矇住雙眼,這麼多年過去也該回過味來了,但已經晚了,他親手處置了有任何事都會與他直言不諱的臣子。”
宮長繼輕聲且神態淡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