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雅是景陽鎮上一個出名的商號,與縣衙隔牆毗鄰,老闆蕭衙內本算不得什麼衙內,不過他依仗自己姓蕭,與權相蕭祿有些七葷八素拐着十七八個彎才挨的着的親戚關係,在當地很牛,堪稱是當地的商霸,霸居景陽商會首席之位多年。
因爲坐鎮景陽縣衙的段步青老爺是段家的家奴出身,所以雙方心中各有些門戶之見,雖然看似貌合,但是本質神離。
段縣令身爲一方父母,但在財政上卻需要仰仗當地商會的協助;東雅雖然富甲景陽,但在經營上也需要縣衙的配套政策扶持。所以蕭府、縣衙,就這樣背靠背地在景陽縣的黃金地段上隔牆分壁坐落。蕭段互相看着對方不順眼,又互相不得不依賴對方生存。
蕭衙內因爲控制着當地商會,所以景陽幾個大商行都唯其馬首是瞻,經常聯合哄擡物價、壟斷市場啥啥的,幹着許多禍害地方的勾當。雖然曾多次引起縣衙方面的不滿,但是斷不清又拿這**商毫無辦法。甚至在景陽地方上,蕭衙內一度有着蕭二縣的名頭,意思就是說他本事大,基本屬於地方上的二縣令了。
被丁甲擒獲的這賊名叫王強,是個無賴混混,上樑高手。不過最近他膽子忒大了點,居然順東西順到蕭衙內的宅子中去了。還一度僥倖讓這廝得手過幾次,於是他就愈發的大膽猖狂,結果當然是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失手被擒。
這蕭衙內將他也不送官,也不毒打,居然還好酒好菜的招待他。然後許了他兩條路走,其一,關進小黑屋一頓教訓,打成瘸子,叫他一輩子上不了樑,當不成君子;其二,爲衙內辦件力所能及的小事兒,辦成了賞銀二十兩,人財兩清,既往不咎。
聽到這裡,慕章冷冷一笑,“呵呵,蕭衙內要給你多大的膽子,能叫你偷東西偷到縣衙裡來?”
“那可不是這麼說,蕭衙內的府第比這縣衙的守衛可要嚴謹十倍,也讓我得手過好多次呢。若今天不是遇到這位高人,我敢說我還能得手。”那廝說着說着自己先得意起來了,強着脖子昂起頭,意帶挑釁地望向丁甲。電觸到丁甲殺人般兇狠的目光正逼視着他,不由得一雙賊眼瞬間沒了底氣,目光躲閃迴避,又把腦袋縮回半截去了。
其實王強說的也不全錯,若不是這廝今日挑錯了逃跑路線,那真說不定就讓他給逃脫了。哪條路不好走,非要從慕章寄住的廂房屋頂上走,這就是所謂老天的安排吧,老天的安排最大。慕章身邊有太子親自委派的兩大高手丁甲丁乙的保護,怎麼可能讓人說上房頂就上房頂呢,被丁甲聞風先動,輕輕鬆鬆就給活逮下來了。
所以今天王強小賊再有神通,能幹的也就是個郵差的活兒。辛苦跑一趟,把斷不清藏的好好的小玩意兒,由內衙深宅裡偷出來,然後乖乖地送到慕章的面前。
“哈哈,不自量力的賊胚,你沒聽說過什麼叫做請君入甕麼?”慕章被這位小強兄瞬間的得意神色給激怒了,故意要壓制他,譏諷地說道,“那個蕭衙內替你練膽呢,好叫你壯了狗膽去摸縣衙。”
王強低頭不做辯解,自知今天算是栽了。賊的本性就是能屈能伸的,得手了纔有資格得意,什麼通天大盜、怪盜基德啥啥的;失手了那就得認栽。捱打也是家常便飯,何況只是被人挖苦兩句,所以他也不去強辯,慕章說啥就是啥吧。
慕章又問,“姓蕭的叫你來偷東西,告訴你所偷是何物了麼?”
“並不曾告訴。”王強不抖滑了,繼續招供,“衙內給我看了仔細的進出線路圖,看了存放這物件的房間佈置,看了存器的樣式,然後囑咐我從他家院中翻進縣衙。囑咐我只要偷裡面的東西,不要動那存器。所以我得手後只拿了這小布包就翻出來了。”
“這些圖樣今在哪裡?”
“衙內不曾留給我,看過他就收起來了。”
“他知道要偷的具體是什麼東西麼?”
“沒說,我也不知道。”
“衙內怎知道你得手後還會回去?不怕你跑了麼?”
“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跑啊,縣衙正門有差役值班,兩旁邊牆有巡哨執勤,只有與蕭府共用的這一堵牆,既沒有外哨,也沒有內防,最多就是打更的會偶爾經過這裡。之所以挑在這個時候動手,因爲這時離打初更尚有點時間,而縣衙的內院僕役此刻正各自回屋吃飯,看防最是鬆懈,最是有機可乘。”
“哦,原來如此。”慕章略一琢磨,覺得也有些道理,又問,“你進那屋去偷東西,是個什麼樣子的屋子?存放這東西的存器是個什麼樣子的器具?蕭衙內給你看的圖有幾分準確?你一一說給我聽。”
王強原本低着的腦袋,又微微擡起一點幅度,只這一瞬,慕章撇見他眼中充滿了恐慌與驚懼。
王強改了一種口吻,聲調明顯弱了許多,繼續說道,“那屋在縣衙後院府宅的北首,饒過花廳和正宅,北宅牆最高,牆後三丈遠有一道風水石壁,那石壁和宅牆齊高,上刻的文字貌似是一部經書。石壁之後有個很窄的走道,這走道半邊已被堆放着的雜物佔滿,只留下容一人側身而過的寬度。”
“走過這條走道,我按照圖示上的路徑,尋到了一棟廢棄的舊宅,看積灰和蛛網密佈的程度,可想而知這個地方廢置已久,平時根本就沒有人來。當我來到這處破落舊宅的堂屋,心中十分的驚疑,縣衙之中,怎麼會有這樣破敗的地方?而在這樣破敗的地方之內,又怎麼可能存放着什麼重要的物件?但是我仔細回想先前看過的線路圖和存放該屋的屋內佈置,覺得都一一吻合,只是明顯荒廢殘破了許多。”
“那畫圖上畫的,應該是這座老宅被廢棄之前的格局佈置,門窗位置堂屋大小朝向都對,我雖有遲疑,但是還是決定找一找。當時天色還沒有全黑,雖然這屋中傢俱擺設俱都破損不堪,但是藉助從稀鬆的窗紙殘缺處透射進來的微弱光線,我還是找到了圖紙上所畫的那處柚木箱櫃。”
“箱櫃並不完整,有一邊櫃門已經塌陷直接斜撐在地板上。我要搬走這櫃子,櫃子挺重,材料可能是柚木的,我一個人搬它着實有些吃力。我便先把殘破的門板搬開,然後連拖帶挪地試圖移動箱櫃,幸好那箱櫃本是空的,儘管如此,也費了我好大力纔將它挪移開一兩步的距離。挪開之後,我便看到了灰土牆壁上的一扇暗門。”
“這門上坎過老粉,坯平刷塗,幾乎與灰牆同色,若不是我事先知道這裡的機關佈局,恐怕是絕對容易混淆錯漏過的。這門緊挨地板的一邊有一個活動方格,拿掉方格上的罩板我看到原來有管鎖鎖着,那是一把正反兩個方向同時扣上銷栓的簧式雙排懸掛鎖。”
“我雖然素來擅長開鎖入戶的技術,但是這樣複雜的簧式雙排鎖,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並且特別引起我注意的是,這鎖身上,鐫刻了非常奇怪的符號,看上去不像是中原文字的任何一種變體。”
“當我檢查鎖眼準備撬鎖的時候,竟發現,原來兩頭鎖的前後鎖眼都已被澆鑄的銅水封死,銅水冷卻與鎖眼合爲一體,根本無法撬開。這時,雖然破門的難度增加了,但是我的興趣卻轉而濃厚起來。熔銅鍛鑄是要在高溫爐窖中才能完成的工藝,在室內牆壁的縫隙裡如此費心地熔銅鑄鎖,想必這門後真的有寶物,我因此來了興趣。”
“我想這屋子在廢棄前,一定是有人需要經常出入,不然不會留下門鎖,直接用泥牆封死不就得了?既然留了門鎖供人出入,爲什麼又把鎖鑄死?說明主人並不想有人出入這間密室。但是主人卻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會有出入這件密室的需要。”
“我小心地拿銼刀銼斷鎖與門之間的銅質接扣,這稍微花費了一些時間。幸好這屋早已廢棄,所以我弄出點聲響也問題不大。我一直仔細聽着屋外的動靜,並沒有發現有人經過。於是逐漸加大力度,加快進程。但儘管如此,弄斷這把死鎖還是花了我蠻長的時間,而當時,天已經全黑了,屋內也已經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光線了。”
“我隨身沒有帶火摺子,這時也不敢取火照明,所以索性摸黑作業。幹我們這行的,對黑暗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我打開那扇暗門,在開門的瞬間,一股劇烈刺鼻的腥辣惡臭撲面而來,幾乎把我給嗆暈了。我都無法描述這是怎樣的一種氣味,令人頃刻窒息,眼淚直流,並且全身皮膚火辣辣的灼痛,伴隨着這股惡臭,我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吸力,猛的拽了我一把,似乎是要將我拽入那密室之中。”
“幸好我對各種惡劣的環境都有所防備,反應也算是敏捷,第一時間屏住呼吸,並且緊抓住灰牆,這才勉強支撐住身體。待我逐漸鎮定下來,密室的空氣與外間交換流通的也差不多了,惡臭揮散到了可以容忍的地步。”
“密室裡除了通往外間堂屋的這道暗門外,完全沒有一扇窗戶。所以比外間更是黑暗,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而此刻我的眼睛也開始逐漸適應密室內的黑暗了。雖然仍然看不清裡面的情況,但是虛虛勒勒間我能看到室內諸物的輪廓。於是我決定進入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