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麟帶着妻子的這場祭奠很快傳遍了汴京城,很多人心中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尤其是那些大戶、官宦人家,不少家族都開始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爲,心中都會問自己一個問題,要是當日天武軍攻的是自己的府邸,有多少人會丟掉性命保護主人?
人的心理一旦有了變化,做事便會不同,有想法的開始仿效駙馬府,不再把下人不當人,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這種變化直接導致了傳統賤民和上層階級之間鴻溝的消失,一個家族的力量也許太小,可多數人都這麼做的時候,不改變就沒有人願意盡心服侍主人,只要不是完全賣身的,大不了換地方。
祭拜結束,回到平原郡王府,王麟獨自在書房想着出征之事,他要再想想,別有什麼遺漏。
“三郎,那五十名契丹人如何處理?”張正走進書房問道。
“哥哥何意?”
“那些契丹人看着沒什麼,可總是冷冰冰的,尤其那領頭的蕭真。”
“都是幕蓉姐姐非要我帶着,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王麟爲難道。
“這些人武藝不凡,每個人都不在某之下,蕭真的武藝恐怕府裡護衛無人能敵,這讓某很擔心。”張正蹙眉道。
王麟聽了暗自吃驚,低頭思索了下,“哥哥隨我去瞧瞧。”
兩人來到客房,那些契丹人都在房裡沒出來,走進蕭真的房間,恰好蕭玉兒也在,正和蕭真說着話。“哥哥怎麼來了?”蕭玉兒驚喜道。
“從德州府回來,我都沒和蕭真哥哥說過話,今日有空,特來瞧瞧。”
蕭真聞言,起身抱拳道:“不敢,駙馬有事吩咐便是。”
王麟看着蕭真,見他依然是毫無表情,也覺得張正的擔心有道理,“蕭真哥哥怕是不想呆在我這裡,當日在德州府,幕蓉姐姐話語堅決,我也不好拒絕,眼下我也安全到了汴京,不如這樣,蕭真哥哥就返回德州,保護好幕蓉姐姐。”
“夫人吩咐過,要我們一直跟着駙馬!”蕭真冷聲道。
“這個……”王麟爲難了,來回走了幾步,“我實話實說,哥哥和其他人怕是不願在我這裡,我駙馬府上下都親如兄弟姐妹,他們擔心你們別有用心。”
話說的白,蕭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蕭玉兒在邊上臉色變了,“駙馬這是何意?也懷疑我別有用心?”
王麟笑了笑,“玉兒,連哥哥都不叫了?有些話說得難聽,可你要想想,我爲何要這麼說。我並沒有懷疑蕭真他們,幕蓉姐姐我信得過,我只是覺得他們要是在這裡呆着不快樂,不如回德州府去。”
蕭玉兒想了想,有些明白了,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哥哥,我……”
“你就是說話不用腦,四品警衛使,以後要注意,我這可以亂說,外面可不行。”
“哥哥就是說我蠢嘛!”蕭玉兒大爲不滿,過來使勁擰他的手。
王麟疼的直吸氣,“輕點!你這妹妹怎麼這麼刁蠻?不行,我要即刻將蕭凌風調回來!我收拾不了你,他還不行?”
蕭玉兒臉紅了,“哪有你這種哥哥?盡拿我取樂!”
蕭真有些傻,他可沒見到王麟和蕭玉兒這樣,聽話語二人也沒有私情,就如同親兄妹一般。
“蕭真哥哥,我哥哥說得對,要不你們還是回去吧,嫂嫂那裡我去說。”鬧完後,蕭玉兒朝蕭真說道。
蕭真心中一顫,蕭玉兒這話可有着王麟比他這個堂兄還親的意思,“玉兒,你忘了……”
“你是說大哥吧?我沒忘,可大哥怎麼死的?怪哥哥嗎?嫂嫂說的對,兩國交戰,誰都不怪,何況哥哥並沒想殺大哥,是大哥心裡丟不下戰死的兄弟,才……,哥哥對族人怎麼樣,你不是不知道,而且我還知道,我真要殺了哥哥替大哥報仇,他也不會怪我。蕭真哥哥,大哥已經去了,我想他一定希望我們好好活下去,不然他爲何要給哥哥信物?”
蕭玉兒一席話說得蕭真啞口無言,王麟做的很多甚至比他堂兄蕭羽還要好,對耶律幕蓉也尊敬,對蕭玉兒更是疼愛有加,族人早就將他當做一族的頭領,至於王麟不是契丹人之事,誰管?
“駙馬,既然夫人要我等保護駙馬,我便不會回去,若是有不對之處,請駙馬責罰!”
王麟見他神情變了幾變,心中知道他已經不會有其他想法,笑道:“蕭真哥哥自己決定吧,若要留下,也別太拘束,叫我三郎就行,駙馬府沒有那麼多規矩!聽說哥哥武藝不錯,不過咱們有火器,也不能當擺設。張正哥哥,按照護衛的用的,給他們配齊,還要勞煩哥哥教教他們。”
張正心中雖說不情願,可還是點頭答應了。蕭真有些不敢相信,王麟居然將火器給他們,“駙馬,這樣怕不好,我等有弓箭就行。”
“有好東西爲何不用?蕭真哥哥你記住,只要在我這裡一天,就不準拿自己和兄弟們的命不當事!府裡的護衛和其他人從來都不是我的手下,而是……我的兄弟。”
蕭真終於有些明白爲何張正等護衛和府裡小廝使女看他們眼神不善,那是他們會威脅到王麟這個兄弟,也明白不是天武軍沒用,是駙馬府裡的人太狠,更明白耶律幕蓉和蕭玉兒死心塌地跟着他。“駙馬,我懂了。”
話音剛落,蕭真閃電般將蕭玉兒腰間彎刀抽出,王麟只覺得寒光一閃,頭上髮髻散了開來,別說他,張正和蕭玉兒都沒反應過來,等王麟頭髮散開後,張正才伸手把刀,蕭玉兒則怒聲道:“你要做什麼?”
蕭真此時已經面朝北跪在地上,雙手將刀舉過頭頂,大聲道:“蕭羽大哥!弟弟當年發誓要替你報仇,取了仇人項上人頭!如今弟弟要食言了,請大哥在天之靈原諒弟弟!”
屋中幾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蕭真起身將刀遞給蕭玉兒,單膝朝王麟跪下,“從今日起,蕭真誓死追隨駙馬!”
王麟急忙拉起他,“既然如此,咱們就是兄弟,以後不準這樣!”
蕭真起身,面帶微笑,“我聽三郎的!”
張正輕輕舒了口氣,走過來拍了拍蕭真肩膀,“兄弟,你不錯!某本想和你過過招,不過剛纔那一刀某自嘆不如,看來這駙馬府第一高手,怕是非你莫屬了。”
蕭真笑了笑:“張正哥哥,武藝高有何用?護衛用那火槍我見過,真動手我只有死路一條!再說我武藝也不是最好的。”
張正呆了呆,“怎麼,還有更厲害的?”
蕭真點點頭,出門喊了聲,不一會,一名精裝的契丹人走了進來,蕭真指着他到:“他沒名字,我們都叫他刺哈爾,若論武藝,三十招內我必敗!”
王麟一進見識過蕭真的武藝,聽他這麼說吐了吐舌頭,低聲問蕭玉兒:“真的?”
蕭玉兒點點頭,“是真的,我的武藝也是他指點的,他是我們這一族武藝最高的,就是因爲這樣,大哥才把他留在族裡,保護家人。”
“刺哈爾?不好聽,感覺像是沒爹沒孃的人,蕭真哥哥,他既然是蕭家人,不如姓蕭,單名一個霸字如何?”
蕭玉兒拍手叫好,用契丹話和這刺哈爾說了,刺哈爾大宋話不熟,低聲重複了好幾遍蕭霸。然後便要下跪,王麟急忙用手去扶,哪知蕭霸看着輕飄飄的下跪,力氣極大,王麟只覺得手上一股大力傳來,頓時站立不住,身子便朝前衝了出去,一頭撞在蕭霸的額頭上,一時間王麟只覺得眼中小星星亂閃,腦袋一陣眩暈,蕭霸反應極快,見他要倒地,單手便撐住了他的身體。好一會王麟才清醒,額頭上也微微有些紅紫,蕭玉兒笑得咯咯咯,雙手攙扶着王麟,“哥哥可真不行啊!”
見蕭霸額頭什麼痕跡都沒有,彷彿就是被人輕輕摸了下,王麟自嘲道:“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一點不假。”
張正聞言撇了撇嘴,“四書五經,一竅不通,還敢自稱是書生?”
王麟小臉被憋得通紅,怒聲道:“張正!”
張正眼睛一瞪,大喝道:“那麼大聲音幹嘛?要打架?”
蕭真見二人翻臉,便想上前,蕭玉兒忍着笑一把拉住他,“哥哥,看戲!”
蕭真大爲不解,正想問,就見王麟換了個臉,“張正哥哥生什麼氣嘛!打架那是小孩玩意,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踢到信安軍?”
張正一呆,“你敢!”
王麟一咧嘴,“我有何不敢?只要我出去一趟,讓你去信安軍做副都指揮使的詔書就會到了,你可敢抗旨?”
這下張正沒轍了,擠出笑臉道:“三郎,扯平了如何?”
此時蕭玉兒已經是笑的前仰後翻,扯得她傷口隱隱的痛,急忙拉着蕭真的手喘着氣,笑道:“這戲好看吧?”
蕭真再一次體會到王麟說的兄弟的意思,蕭霸有些不明就裡,有些發傻。
“蕭真哥哥,別看他們鬧,可護衛們都護着哥哥,不肯讓他受一點傷害。不過哥哥很多時候都亂來,要是蕭真哥哥遇到,別客氣,打暈了、綁了都行。”
蕭真愣了,“打暈了?綁了?”
“對,上次在德州府,哥哥帶着禁軍出城救我,剛回來就被李亮哥哥給綁了,後來幾位夫人都說李亮哥哥做得好,連曾相公都說做得對!”
蕭真點點頭,“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