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廣的身體很孱弱,因爲已經兩年沒有吃過飽飯。
他的父親是哈密忠順王紀善,專門給哈密王講授儒學的正八品官員。他的爺爺也是紀善,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兄長今後也將成爲紀善官。
從記事的時候起,爺爺就告訴劉廣,他們都是天朝子民。
天朝?
劉廣不是很懂,他在哈密出生。除了忠順王府的長史、紀善和經歷三個漢官家庭,他所接觸到的全都是異族,說着跟他不一樣的語言。
甚至,劉廣的母親也是蒙古人!
隨着年齡漸漸增長,劉廣讀了許多書籍,包括《左傳》、《史記》、《資治通鑑》……他終於明白天朝的意義,也很想回到一個叫江西的故鄉去看看。
就在這時,該死的吐魯番來了,他們殺死劉廣的父親和兄長,擄走劉廣的母親、姐姐、弟弟和妹妹,將劉家的藏書付之一炬。
劉廣不知道家人身處何地,他自己則做了吐魯番貴族的奴隸。由於年齡尚幼,而且體格太弱,貴族嫌他沒有用處,於是又廉價轉賣給一個商人,商人再將他轉賣給現在的主人。
“啪!”
一鞭子抽來,劉廣的背心火辣辣的。
這是嫌他動作太慢,可劉廣已經盡力了,他以前從沒學過耕種,他只會讀書和做文章。
三四月種小麥,五月還要種棉花,收麥子和棉花的時候更累,劉廣總是感覺自己的腰疼,每天都不能挺直腰桿做人。
“轟隆隆!”
一陣馬蹄聲響從遠處傳來,地面似乎都在抖動,劉廣好奇的朝那邊看去。
這次偷懶沒有再挨鞭子,監督大家幹活的傢伙,正驚恐無比的奔逃着。很快就有數千騎兵涌來,劉廣看到旗幟上一個大大的“王”字,多麼熟悉的漢字啊,彷彿具有神秘的力量,劉廣感動得淚流滿面。
騎兵繞過田野,凡是腳上沒有草繩的青年男子,全都被他們當場砍死,就算跪地投降也逃不過死亡命運。
一隊騎兵在麥田邊停下,用蒙古話喊道:“你們這些奴隸,全都聚攏過來,王總制來解放你們了!”
劉廣立即用漢語、蒙古語和畏兀兒語大喊:“大明王師來救我們了,都到我身邊來了!”
茫然不知所措的奴隸們,自然而然朝他們更熟悉的劉廣靠攏,很快身邊就彙集了十多個奴隸。
劉廣雙腳雖然被綁着草繩,卻突然挺直了腰桿,朝那隊騎兵的長官作揖說:“大明忠順王府紀善之子劉廣,見過將軍!”
蒙古騎兵笑道:“呵,還是個漢人。給他一匹馬,一把刀,讓他隨軍收攏奴隸!”
十三歲的劉廣接過彎刀,斬斷腳上的繩索,又將其他奴隸的繩索斬斷,騎上馬背,用三族語言重複說:“拿起武器,隨我去殺那些吐魯番狗賊報仇!”
在劉廣的帶領下,十多個奴隸拿起農具,沒有農具的就抱起石塊,跟隨着天朝大軍殺向奴隸主。
從這裡一直殺到赤亭城外,劉廣身後的奴隸已有數百人。
他們也不去打仗,專門幫着天朝大軍,押送擄來的吐魯番婦女和兒童,帶着復仇的心態動輒毒打。
“殺,那邊還有個吐魯番狗賊!”
好多奴隸扔下俘虜,一窩蜂朝路邊的吐魯番老人奔去。
這些吐魯番老人,王淵懶得擄走,也懶得殺死,任其餓着肚子自生自滅。他們能結伴進城就更好,吐魯番若是救濟,純屬浪費糧食。若是不救濟,或多或少也會喪失民心。
但奴隸們可不管,但凡看到活着的老人,便衝上去虐殺而死。
劉廣大喊道:“快快回來,不可擅離職守,我們的任務是爲天朝大軍押送婦女和孩童。”
一些奴隸聽從命令,另一些奴隸則不管不顧。
那個倒在路邊的吐魯番老人,瞬間被好幾十個奴隸圍住,屍體不知被分成多少塊,許多奴隸的嘴巴里都含着血肉。
……
遙望前方的石制城牆,牙木蘭提醒道:“王總制,這便是赤亭城了。”
王淵身邊的一箇中年漢人突然吟詩:“赤亭多飄風,鼓怒不可當。有時無人行,沙石亂飄揚。夜靜天蕭條,鬼哭夾道傍。地上多髑髏,皆是古戰場!想不到我張子皋,也有跟着大明天兵征討赤亭古城的一天。壯哉,壯哉!”
這個叫張子皋的傢伙,以前的職務是忠順王府經歷。他的妻兒皆被擄走,自己躲在坎兒井中方得逃命,後來假意投靠判將滿刺哈三。
王淵使用離間計進攻哈密,張子皋立即慫恿滿刺哈三舉火開城,也算爲收復哈密立下一份功勞。
至於赤亭城,乃後世鄯善縣七克臺鎮附近的古城。
而此時的鄯善,名叫必殘城,與赤亭城一起歸屬柳城(後世魯克沁鎮)。
幾百年後的許多荒地,如今還是綠油油的草場。這裡的牧民全是半耕半牧,並非遊牧,礙於地形限制,他們想遊牧也只能游到戈壁灘上。
“好一片牧場啊,”張子皋笑着朝王淵拱手,“王總制,不如由鄙人親自帶隊放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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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淵揮手說:“去吧。”
張子皋立即帶領數百漢騎,蒐集枯草去燒燬牧場。這傢伙的妻兒皆不知所蹤,心中對吐魯番恨到極點,巴不得將吐魯番的牧場燒得一塊不剩。
赤亭城雖然面積不大,但就地取石而建,城池異常堅固。
王淵也不打算攻城,直接帶兵繞城而過,直奔必殘城(鄯善)而去。同時,留下四千騎守在赤亭城外,另有上千奴隸幫忙掠陣,守軍膽敢出城就直接圍殺!
因爲地理原因,此地只需防備哈密和小列禿。
但是,哈密和小列禿,每次都是被吐魯番吊打,赤亭城怎麼可能派重兵把守?
而且這還是春天,許多士兵都回家去了。他們的戰馬需要繁衍,他們的土地需要耕種,吐魯番大軍處於分散狀態,至少得一個月才能召集起來。
赤亭城以東的狹窄地帶,牧場被王淵燒燬,耕地被王淵踩踏,言路村鎮和部落全被王淵劫掠。
只有零散數百騎,成功逃進赤亭城。加上城內守軍數量,騎兵也就一千多,守城步卒也有一兩千。
就這兩三千人,怎麼敢出城迎敵?
繞過赤亭城,又是狹窄區域,皆爲草場和耕地。
漢朝攻擊匈奴特別費事兒,王淵攻擊吐魯番卻很方便。因爲匈奴屬於遊牧,吐魯番屬於駐牧,綠洲擺在那裡不可能搬走,王淵至少不會出現迷路,或者是率領大軍卻找不到敵人的情況。
王淵和牙木蘭都沒心思出手,倒是朱英、張偉、朱當沍三人,領着漢騎和蒙古騎兵,左右衝殺忙得不亦樂乎。
可惜,這邊估計已經得到消息,許多青壯都騎馬西竄了,只扔下老弱婦孺給王淵劫掠。
一路燒殺搶掠,距離必殘城(鄯善)大約二十里,王淵終於下令撤軍。
赤亭城基本上毀了,雖然城池絲毫未損,但附近區域已經成爲一片白地。耕地還能補種糧食,草場卻別想短期內恢復,最要命的是人口要麼被殺、要麼被王淵擄走。
總共俘獲婦女一千多、孩童二千多,除了老人之外,高過車輪的青壯皆斬,老人全部被遺棄在路邊。各種牲畜六千餘頭,另有糧食、財貨無數,並解放奴隸二千一百多人。
吐魯番綠洲就那麼大,直接被王淵毀了十分之一!
另外,王淵得到新附的吐魯番騎兵八十多個,都是跟着牙木蘭一起投降的騎兵的家人。
誰有家人,事先說明,並自己帶路劫掠家鄉……
“王總制,敵軍騎兵快追上來了,至少有三千騎!”撤軍途中,後方哨騎前來稟報。
王淵下令道:“不要管他,加強警戒,按計劃撤退。”
王淵帶着俘虜、牲畜和錢糧,安然繞過赤亭城匯合,然後大搖大擺的返回哈密。
那些追上來的騎兵,大部分來自必殘城(鄯善),也有一些是從赤亭城西邊逃走的青壯。他們與赤亭城內的騎兵匯合,兵力增加至四千餘騎,在赤亭城東八里外,終於追上王淵的劫掠部隊。
王淵有八千多騎兵,但要分出人手照看俘虜和牲畜,大概七千五百騎可以投入作戰。
四千餘吐魯番騎兵,追至數百步外便減緩速度。看那樣子,估計是想恢復少許馬力,然後以少擊多,直接對王淵的部隊發起進攻。
心好大啊!
長途追擊,馬兒本就跑累了,居然還敢攻擊兩倍於己的敵人。
這說明吐魯番真的是戰爭機器,敢打硬仗苦仗,難怪能依託吐魯番綠洲,北壓小列禿、東擊關西七衛、南鎮葉兒羌汗國!
王淵怎麼可能讓他們恢復馬力?
自己押送着大量俘虜和財貨,速度肯定很慢。時間過得越久,追兵就狀態恢復得越好,到時候就更難對付了。
分出一千漢騎、一千蒙古騎,押送着俘虜繼續趕路,王淵帶着剩下的騎兵立即回擊。
大概六千六百雜騎,對陣四千二百吐魯番精騎。
戰鬥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