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俘們大都去了工廠,只留下很少一部分人清理戰俘營院子裡的垃圾。
高橋感覺到了戰俘營的空曠,這種空曠的感覺讓人生出一種寂寞。從早晨開始,他除了給井上塬司令官打了一個電話,報告了戰俘營的情況外,就無事可做了。
井上塬司令官在電話中告誡高橋,戰俘們很可能在適應了環境之後生出一些事端,這是經驗。井上塬司令官曾經在去年,1941年的5月去德國考察軍務,也順便看了那裡的一些戰俘營。在德國的一些戰俘營裡,當戰俘們適應和熟悉了環境之後,便開始策劃暴動和逃亡,比如蒙納利爾戰俘營,雖然戰俘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逃亡還是成功了,至少有五百多人逃進了戰俘營附近的森林。井上塬司令官最後告誡高橋:“千萬不要放鬆警惕,每時每刻都要嚴加防範,而且,要絕對不能手軟和心軟,就像對待畜牲一樣對待他們。”
暴動?逃亡?高橋覺得這不太可能。但是他不反對井上塬司令官的說法,戰俘們一旦穩定下來,他們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如何離開囚籠。但在奉天戰俘營,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沒有他高橋的允許,就算一隻鳥想飛出去,也要被他打斷翅膀。
沒有什麼事情能排解高橋的寂寞,他走出司令部,經過機要室的時候,他想何不進去和三浦周旋一會呢。這個女孩確實是高橋喜歡的那種,所以他曾有過沖動要佔有她的身體。他也能感覺出三浦對他最初的好感,但是這種好感沒有經過多少時日便不復存在了。三浦已經明顯地表現出對他的拒絕,把距離一下子拉開了。高橋覺得這一切都特別好笑,如果他想,就算你三浦把距離拉得再大,那又管什麼用?
高橋輕輕推開機要室的門,看見三浦正在埋頭工作,她正在翻譯一份從前線傳來的捷報,這是高橋讓她做的。把日文捷報翻譯成英文,然後,把它拿給溫萊特看,讓他知道太平洋戰場的局勢於美國是多麼不利,這完全是一種精神戰術,想摧垮溫萊特的精神,就要讓他知道他所依賴的祖國已成強弩之末,讓他知道日本帝國的強大,讓他不抱任何幻想。
三浦站起來看着高橋,她淡定的神態中隱藏的警覺讓高橋心生不快。但是高橋把這不快壓了下去,他示意三浦繼續工作,然後走到火爐前掀起爐蓋,往爐膛里加了幾塊煤。
三浦用眼角的餘光掃過高橋手握煤鏟的手,那隻手十分白晰,像女人。但是這隻白晰的手讓屋子裡突然生出一股溫馨,三浦心有所動,但她很快意識到這肯定是一個陰謀,這個男人,這個被戰爭浸染過的男人,是不可能給任何人帶來溫馨的。
高橋舉步,踱到三浦身後,看着三浦柔軟烏黑的長髮披落在肩頭。三浦有一個漂亮規整的腦袋,圓圓的沒有一點凸起的地方,一股極其特別的女人味道就在她的黑髮間流淌,讓高橋有了想親近她的慾望。但是高橋不會像上次那樣突然襲擊,讓女人溫順地投入男人的懷抱纔是最佳境地。
三浦卻已做好了被襲擊的準備,雖然如此,她還是緊張,整個後背有一種灼熱的感覺,又如芒刺在背,所以他站了起來,把翻譯好的捷報遞給高橋。
高橋接過捷報看了一眼放在桌上,他的臉如春回大地般看着三浦說:“記得嗎,我說過,有時間我給你梳一箇中國女人的髮髻,我們現在就來做這件事。”
三浦沒做任何迴應。
高橋努力讓自己保持着好情緒:“怎麼,不想讓我碰你?你很討厭我?”
三浦默默轉身,把梳頭用的工具全部拿過來放在桌上。
高橋笑了,他把三浦扶坐在椅子上,迫不急待地抓起三浦的一縷長髮,即刻覺得像是握住了一團絲。他伏下身來聞了聞頭髮上的氣味,如他所料,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他被這股清香陶醉了。
經過五次失敗,一個標準的中國女人髮髻十分乖巧地梳成了。高橋認真打量着這個髮髻,真的是很漂亮啊。
他把三浦拉起來,從前面欣賞,現在,他有些分不清站在他面前的是中國女人還是三浦菱子。他把三浦輕輕拉到懷裡,在她耳邊說:“我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很想進入你的身體,你可以答應我嗎?”
三浦沒有掙扎,她覺得還不是掙扎的時候,她只是用力把自己的臉歪向一邊,避免碰到高橋的臉。
高橋看到了三浦臉上的厭惡,這是他最討厭的表情。他把三浦鬆開了,自己臉上也生出一種厭惡,他說:“女人是世界上最爛的東西,真是讓人討厭啊。”
他冷笑兩聲,轉身朝外走,走到門口轉過身說:“馬上把那份捷報送給溫萊特!”然後,他大步走了出去。
三浦癱坐在椅子上,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軟得沒有了一點力氣。她把腦後的髮髻扯開,委屈的眼淚傾刻間流了滿臉。
兩天前,加藤由美打來電話,問她和高橋有沒有感情上的進展。她覺得加藤真是有些多事,她怎麼可能和高橋有什麼感情上的事呢?她對加藤說:“謝謝你了加藤,以後請不要再提起這件事。”
電話那邊的加藤大惑不解,她說:“我可真是爲了你好啊,高橋是個很有作爲的青年軍官,我舅舅對他十分器重,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能成爲高橋夫人的。”
三浦說:“拜託了加藤,請不要再提這件事。”
三浦把自己的長髮梳成馬尾,然後拿起捷報往外走,這是她第二次去見溫萊特將軍。上一次的見面是在一種無語的狀態下進行的,她把譯製好的捷報交給溫萊特將軍,然後轉身走掉,整個過程沒用一分鐘。
她想這一次只能是上一次的重複,所以,當溫萊特將軍把捷報接過去,她轉身要離開的時候,聽到溫萊特將軍的聲音時感到特別意外。溫萊特將軍說:“很漂亮的英文手寫稿。”
三浦站住了,轉過頭看着溫萊特將軍。
這個時候,溫萊特將軍把花鏡戴好,一副認真拜讀的樣子。
三浦站在那裡默默看着溫萊特將軍。將軍日漸枯瘦的身體讓人頓生惻隱,三浦覺得溫萊特將軍正在一天天瘦下去,最後會瘦成什麼樣子她想象不出。
三浦突然轉回身走過來,把溫萊特將軍手裡的捷報拿過來撕成幾半,然後,她把這些碎紙片裝進自己的口袋。
溫萊特將軍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令人震撼的笑容,三浦沒有想到溫萊特將軍會笑,她驚愕極了。